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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市生活指南:8平米的居住空间,无限的城市会客厅
在《东京八平米》这本书里,有个很有意思的观点:
虽然蜗居在一间只有八平米的出租屋,但可以将金钱和精力都花费到别处,去看展、去看电影,去旅游。身居陋室,但整个城市都是你巨大的会客厅。
与陌生人若有若无的接触,甚至可以称之为一场“交际复健”,与世界建立必要但有距离的联结。
加拿大记者查尔斯·蒙哥马利《幸福的都市栖居》这本书中,同样提到了这样的观点:
“社会幸福与人均拥有的房间数量之间存在相关性:重要的不是面积,而是能与他人进行一定联系的能力。家里很拥挤的人如果能够很容易地逃到某个安静的公共场所,他们的感觉也不会那么糟糕。”
图|《欲望都市》
选编自《幸福的都市栖居》
[加]查尔斯·蒙哥马利
01
生活在城市里的快乐
曼哈顿人口密度大,人行道数不胜数、热闹喧嚣,由此给城市生活带来了无限可能和兴奋激动的感觉。在我走路去上班这一段短短的路途中,我看到遛狗的人被狗绳缠住了,卖花的瓜达拉哈兰人在整理花茎,穿着热裤的人一边尖叫一边聊着八卦,做阿拉伯小吃沙威马卷饼的店主用肩膀和下巴夹住手机打电话,另一边则用手拿着刀在切着羊肉,一群穿着制服的孩子手牵手走了过去,还有提着杂货袋穿街越巷的老奶奶们。
我心里萌生出每个刚到纽约的人都会有的激动心情,想去认识所有人。我向路人请求帮忙,并且也得到了帮助。我看向一个陌生人的时候,有人朝我点头,有人露出诡异的微笑,当然也有人拒绝了我的目光。这座城市生机勃勃,充满了可能性。
在沃尔特·惠特曼于十九世纪创作的《布鲁克林轮渡》(Crossing Brooklyn Ferry)中,诗人描绘了自己在曼哈顿街头与数千名陌生人的偶然相遇:
…还有什么神灵能够胜过这些紧握着我的手,我一靠近,就立即大声地呼唤我的名字的人?
…还有什么比这更微妙,把那些和我面对面的男男女女联系在一起?
什么将我们熔在一起,把我的意思传达给你?
对于惠特曼来说,就是在这种与陌生人一同观察触摸城市、在城市中感受拥挤的过程中,城市创造了一种普世的灵魂。如今,如果你长时间在街上漫步,仍然可以感受得到它。
生活在曼哈顿这种超高密度城市的人会说,你是不可能只活在人群中,对于这一点住在东村公寓里的我很快就懂了。
02
城市里的公寓生活
我的公寓在东十三街上,二楼,房子上了点儿年头。厨房、客厅、浴室和卧室都挤在一起,差不多是两个路边停车位那么大。公寓对着一面砖,墙上嵌着几扇脏旧的窗户,搭着空调和生锈的逃生梯。
我第一次打开窗户的时候,闻到一股发霉腐败的食用油味儿。窗户下面是一个黑漆漆的“院子”,里面散落着各种坏了的家具和建筑材料。唯一一点儿绿色是一盆棕榈树,它被遗忘在下面落满尘土的阳台上。我探出头寻找天空,我上面还有六层楼,天空就剩了一条淡蓝色的窄线。
在接收了曼哈顿一整天的新鲜刺激后,人会渴望孤独,但公寓在这方面则显得十分小气。从我住在这儿的第一个晚上开始,城市就在拼命往我耳朵里钻。熄灯后不久,我听到街上的笑声,然后是有人唱歌。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歌声变成了大学时期那种大喊大叫和吵架的声音,最后听上去有人呕吐了,声音很大,就在我的窗户底下。我必须睡觉,已经是凌晨4点了。我却被破碎的玻璃和卡车发动机发出的声音吵醒了,这次是收垃圾。清晨5点,汽车喇叭又开始响了。不是出于礼貌的提醒,而是出于压抑已久的烦躁和愤怒。
早上6点,我放弃了,拉开百叶窗,看到对过落满灰尘的窗户里有一个和我类似的人影。回过神来我才发现那是一张脸,对面的人正盯着我看。我转身又把百叶窗合上了。
我的精力值开始下降,不是因为没有景色、光线太差或是公寓下面的一团糟,而是我从来没有觉得那么孤独。我会走进屋子的瞬间,会感到幽闭恐惧症和孤独一起向我袭来。我的家人来看望我的时候,情况更糟糕了。狭小的空间里,所有的移动、声音或气味似乎都要事先安排一下才能避免互相撞上。
我猛然间意识到,正是这种公寓让人想逃去郊区。
当然,与一个世纪前这里的肮脏和拥挤相比,我这点儿不爽不足挂齿(而这些问题仍然存在于九龙、加尔各答等地的公寓里),但是我预留给应付曼哈顿这座城市的力气被耗光了,导致我对外人失去了一定耐心。我现在对邻居们的态度不太友好。我开始同情那些逃往城市边缘或选择去内华达州沙漠住在房车里的人们,还有日本七十多万的蛰居族(hikikomore),他们完全与社会隔绝、宅在家中。我觉得自己像20世纪70年代被研究人员塞进拥挤笼子里的一只老鼠。它们忘了如何搭窝,忘了如何社交,最后开始吃小老鼠。
03
密度人群让人发疯
因密度而引发的另一个重大挑战:市中心在社交方面的情况与视觉审美方面的情况一样严重。
20世纪40年代,亚伯拉罕·马斯洛提出了著名的人类需求层次金字塔。金字塔的基础是基本的生理需要,即饥饿、口渴和性欲。根据马斯洛的理论,一旦某一层次的需求得到了满足,你便会寻求下一层次需求的满足。所以人吃饱了才会开始担心安全;安全感得到满足了才会去寻求卡罗尔·罗夫在终极幸福感中所定义的爱情、尊严和自我实现。
在现代化都市里,威胁着我们的不是天气或捕食者,而是那些让我们耳中充斥噪音的人,污染我们呼吸的空气的人,威胁着要打我们、用枪干掉我们、偷我们东西、占用空间让我们更拥挤、打扰我们享用晚餐或者只是想让我们难受的人。虽然我们被抢劫或袭击的风险很低,但是总是生活在人群里确实有可能会让人发疯。
几十年来,心理学家一直认为,分布密集的城市由于拥挤会对人的社交产生毒害影响。他们发现人口密度大与失眠、抑郁、烦躁和紧张等心理疾病之间存在相关性。比起生活在平房里的人,住在高层住宅楼的人即便窗外看得到风景,也会感到更加害怕、沮丧,甚至自杀的可能性有所增加。
周围的陌生人太多会导致压力上升,产生社交不确定性,让人觉得自己对事情缺乏掌控。曾经生活在布朗克斯的心理学家斯坦利·米尔格拉姆(Stanley Milgram)通过观察发现,小城镇里的人比大城市里的人更愿意帮助陌生人。他认为产生这种差异的原因是“超负荷”,即城市的拥挤产生了大量刺激,居民们必须把自己与噪音、物体和周围的人隔离开才能应付。米尔格拉姆觉得,城市生活需要一定的冷漠和距离,所以人们摩肩接踵造成的拥挤在实际上却让我们在社交上渐行渐远。
米尔格拉姆的观点得到了证据的支持,例如住在大楼里的人总是告诉心理咨询师,他们感到孤独的同时又觉得自己被人群包围。其他研究表明,感觉所处环境很拥挤的人不太可能愿意从邻居那儿寻求帮助。他们对此采取的策略是回避,因而无法获得社交来带的好处。米尔格拉姆指出,如果这样的人数量多到一定程度,不与他人产生交际便成了一种社会惯例:麻烦邻居是不合适的。
04
拥挤是一个设计问题
我不是在直接指责城市密度会给人带来的不利影响。拥挤是人的一种感觉,是一个设计上的问题,我们至少可以通过对社会性这种微妙科学的理解,解决部分问题。
首先很重要的一点是,理解人口密度和拥挤的不同。人口密度是一种物理状态,拥挤则是人的心理和主观上的一种状态。拥挤最常见的地方就是电梯:人人都知道搭很长一段时间的电梯会有多尴尬,偶尔还会感到幽闭恐惧。但心理学家发现,改变你在一趟挤满人的电梯里的位置就能改变你的感受和情绪。站在电梯键的右前方,那个可以选择楼层的地方,你可能就会觉得电梯没那么拥挤了,反而感觉空间变得更大了,这里其实真正改变的只是你的控制感。
我们知道自己可以远离人群的时候,对周围人数量的容忍度会更高。住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的人如果有自己的房间,他们的感觉会好很多。社会幸福与人均拥有的房间数量之间存在相关性:重要的不是面积,而是能与他人进行一定联系的能力。家里很拥挤的人如果能够很容易地逃到某个安静的公共场所,他们的感觉也不会那么糟糕。
窗外的风景也会影响你对拥挤的感受。在郊区,比起望着其他人的窗子,窗外的一大片开阔地更可能让人们觉得自己拥有足够空间,这一点与他们的居住面积无关。窗外的风景不仅仅是通往自然的一扇门,而且还是一个社交手段。
我们花了大力气把自己与陌生人隔开,尝试了各种办法,搬到郊区边上或是为公寓安装更多安保设施。然而,这种处理方法让我们失去生活中一些重要的人际互动:那些既不算陌生人又不称不上是朋友的人。
社会学家佩吉·托茨(Peggy Thoits)对数百人进行了采访调查,研究他们所扮演的社会角色,比如夫妻、父母和工人,以及担任学校附近马路的交通协管员等自愿选择的角色。托茨发现,人们与志愿团体、邻居和经常在街上看到的人之间关系虽然浅,但却可以提高自尊、掌控感,让身体更健康。所有这一切都是达成卡罗尔·罗夫提出的挑战繁荣的要素,尽管如此,我们的另一半、孩子和同事会让我们精疲力竭。较浅的关系可以平复心情,就是因为这种关系更轻松。
佩吉发现,女性作为配偶、父母或职员等“强制性”角色时往往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更有可能引发“角色紧张”。自愿角色就不会发生类似情形,而且它们与福祉息息相关。人们在生活中扮演的社会角色越多,他们的身心就越强大。
于是出现了一个难题。正如兰迪·斯特劳塞在山屋地区明白的一样,住在郊区的独栋房屋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如果是想和家人或近邻逃离城市,它便是一种强大的工具,但若是想培养其他人际关系就不那么有利了,因为你的社交生活得提前安排,而且相对正式。人与人之间相遇的偶然性因为通勤,因为人们车挡风玻璃与车库大门之间的距离而消失了。生活在过于拥挤的地方可能会让我们受到过多刺激、感到疲惫,因而产生孤独感。无论是哪种情况,关系都将被限制在一定范围内,而不是进而扩大让生活更加丰富简单。
家庭规模不断缩小,人们的孤独感不断上升,这一点就更令人担忧。20世纪50年代的核心家庭,即父母养育两三个孩子,不再是大多数家庭的情况。美国平均家庭人数已经减小到2.6人,英国更是从1961年的3.1下降到2011年的2.4了。如今越来越多的人独自生活,独自上下班,独自吃饭。事实上,现在美国最常见的家庭就是一个人独居,恰恰是与不幸福和心理不健康最相关的一种状态。
人们需要的是既能降低他们与陌生人之间的互动频次,又不必彻底逃离城市的地方。
排版/阿桃 监制/April
原标题:《大城市生活指南:8平米的居住空间,无限的城市会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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