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是中国商业电影流水线正式建成的标志吗？

观看《热烈》之前，朋友对我说，这是一部很“正常”的电影。看完之后，我恍然大悟，这真是再贴切不过的形容。

从头到尾，《热烈》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人物很正常，主人公陈烁性格木讷、不善言辞，但“傻”得可爱、纯真、善良，属于最讨人喜欢的角色类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王一博从影以来最适合自己的角色。

《热烈》海报

故事很正常，主人公挣扎在生活的困境，因为偶然的机会得到了向上的可能，尽管途中也会有遇到挫折和反复，最终还是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获得成功和荣誉。虽是典型的励志电影套路，但该燃的时候燃，该emo的时候emo，该感动的时候感动，情绪基本上都到位了。

主题和题材也很正常。表面上看街舞只是属于年轻人的运动，但毕竟入选了大型体育赛事，且和城市宣传融为一体，可以说既迎合了潮流，又符合主流，简直无懈可击。

王一博 饰 陈烁

当然，正常的反面可能就是波澜不惊、缺乏新意。比方说，开头把陈烁到处跑商演和惊叹号团队光鲜亮丽的舞台表演做对比，就让人感觉两者会有交集，果不其然。又比方说，反复渲染陈烁的母亲不再上台表演，就让人猜想后来她一定会为儿子上台，果不其然。还比方说，看到黄渤饰演的丁雷不肯承认自己是陈烁的教练，就知道他后来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师父，又是果不其然。

平心而论，在现场感十足的凌厉赛场镜头之外，《热烈》的剧情走向属于“三岁看到老”，吸引力相对不足。如果观众不是对街舞很感兴趣或者是上了点年纪，那电影最后大约半小时的高潮戏可能只会让人昏昏欲睡。

与之相对应的是，角色全员“工具人”属性。陈烁用来励志，丁雷用来教育+引导，凯文用来增加戏剧冲突，陈烁母亲用来煽情催泪，剩下的如岳云鹏、小沈阳、张子贤、蒋龙等人全部用来增添笑料。一整部电影看下来，人物性格的深度约等于零，不信问问观众，惊叹号的街舞团队里有那么多队员，你记住了哪个？哦对了，还有宋祖儿，她的存在大概只是用来证明杭州地铁没人坐吧。

黄渤 饰 丁雷

问题出在哪里呢？其实，丁雷这个角色怎么看，都很适合导演大鹏。他是大鹏电影作品里一定会出现的那类“小人物”——表面上很市侩、很油滑，看上去极不靠谱，但内心又极富正义感，最终总是会幡然醒悟，十分执着地追寻理想，守护善良。比如，《保你平安》里的魏平安，《缝纫机乐队》里的程宫。

换句话说，只要大鹏能在电影里把这类人物“立”起来，作品也就有了“魂”，即对主题的深入挖掘和探讨——最典型的当然要数魏平安对网络暴力的有力控诉。

可是，看得出来，虽然大鹏拍摄的是街舞题材，但他对街舞的了解着实有限。所以电影里的街舞成了纯粹刺激性的“奇观”，既没有对街舞来龙去脉的基础科普，也没有对街舞精神的深入追问，以至于街舞本身也成了电影的“工具”，提供不了更多内涵。

《热烈》剧照

也正因此，丁雷这个人物也变得比较脸谱化，尽管黄渤老师的表演依然扎实、到位，但他本来应该是一个“有故事的男同学”——丁雷既象征着对街舞理想的追求、对街舞后辈的提携，又承载着商业利益和艺术追求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但在电影里，他却被简化成在“仗义”和“不仗义”之间徘徊的普通中年大叔。显然，一旦大鹏不能把自己的底层经验和真挚情感投射到人物身上，电影自然就会失色不少。

也不要误会，拍一部“正常”的电影也没什么不好的。比一比被吐槽的《超能一家人》，你就能感觉到，要拍一部各方面都合乎标准的“正常电影”，也是很不容易的。

《热烈》剧照

就此而言，大鹏和陈思诚等新生代导演，确实为商业电影流水线的建设贡献了不可小觑的力量。甭管他们的电影是不是够“艺术”，是不是够“深刻”，但都为中国商业电影设定了基本的“下限”，即能呈现一个一波三折且有看点的故事，能拍出基本类型电影的特色，还有对社会热点议题的高度敏感和捏合能力。有这三板斧，再怎么样，观众也不会在影院里感到“上当”。

近年来，对好莱坞电影越来越程式化的吐槽不少，但能够“程式化”恰恰证明，一个国家商业电影制作水平正在不断提升，市场需求正在不断扩大。就像大鹏一门心思瞄准“底层叙事”，陈思诚牢牢抓住“悬疑”“反转”等要素，市场和观众其实都很需要这些成熟的商业电影制作者。

当然，“程式化”之后呢？最近的《芭比》也证明，就算是套路化相当严重的好莱坞电影，仍有创新的可能和出路。那么，对于还有很多题材和文化资源可供挖掘的中国电影市场来说，我们也就有理由提出更高的要求。

是的，如果《热烈》不是被当作“命题作文”来拍，或许它本来可以更好，毕竟大鹏拍出过《吉祥如意》这样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