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里的简·奥斯汀：“我非常自负，不想劝您认为自己的赞美之辞言过其实”

电影《傲慢与偏见》

简·奥斯汀一生创作了六部长篇小说和多部中短篇作品，主要关注英国乡绅家庭中年轻女子的爱情、婚姻和日常生活。她的小说既在英国小说的发展史上有承上启下的意义，时至今日，也在影响着数以万计的读者。

在小说作品之外，奥斯汀还留下了大量的书信，这些书信对我们解读奥斯汀的作品有很大的帮助，是理解其小说的一把钥匙。

新近出版的《简·奥斯汀的书信集》一书系国内首次系统整理出版，收录99封书信，跨越21年。在奥斯汀的书信中，她以女性特有的敏感细腻和作家的生花妙笔，真实地描绘了她周围世界的小天地以及与身边人的交往。通过这些看似平凡的琐事，奥斯汀向读者呈现了18世纪末、19世纪初英国乡村的社会风貌和人情世态。

今天夜读，选择了其中两封信，其中一封信她提到了自己小说《爱玛》出版的细节，还有一封则是她的姐姐卡桑德拉·奥斯汀写给简·奥斯汀最珍爱的侄女范尼·奈特的一封信，信中忠实记录了简·奥斯汀弥留之际的境况。

[英]简·奥斯汀 著

汪燕 译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致詹姆士·斯塔尼尔·克拉克

1815年12月11日星期一

汉斯广场

亲爱的先生：

我的《爱玛》即将出版，因此我觉得应该向您告知，我没有忘记您好心建议我尽早将印刷稿送至卡尔顿庄园，而且默里先生已经承诺将它送给摄政王，在正式出版前三天寄到您手中。亲爱的先生，我必须借此机会，感谢您对我其他小说的极高赞赏。我非常自负，不想劝您认为自己的赞美之辞言过其实。此时我最大的焦虑，是希望这第四部作品不会损害其他作品的精彩之处。但对于这一点，我能公正地宣称，无论我多么希望它大获成功，我还是很担心对那些喜爱《傲慢与偏见》的读者来说，它会显得不够智慧，而喜爱《曼斯菲尔德庄园》的读者会认为它缺乏原则。不过，即便如此，我依然希望您能赏光接受。

默里先生将安排寄送。您认为我能描写您在11月16日的信中简述的那样一位牧师，我深感荣幸。但我要告诉您我做不到。我也许能胜任这个人物的喜剧部分，但在正直、热情和文学方面无能为力。这样一个人的谈话必然时常与科学和哲学有关，我对此一无所知；或至少偶尔冒出对别人的引用和暗指，而像我这样的女人只懂母语，对那些阅读甚少，无力写出。在我看来，受过古典教育，或阅读了大量英国文学，包括古代和现代作品，这对于写好您要的牧师必不可少。我想，凭借我所有的自负，我能吹嘘自己是敢当女作家的人中最不学无术、学识浅薄的女人。

相信我，亲爱的先生。

您感激忠诚的谦卑仆人

简·奥斯汀

我最亲爱的范尼：

如今的你对我来说加倍宝贵，因为我们失去了亲爱的她。她的确对你爱得最深，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在她生病期间给她的爱的证明。你写给她温馨可笑的信件，我知道以你当时的心情本该写出截然不同的风格。请接收我能给你的唯一回报，相信你的慈爱行为得到了回应；你的确使她更加快乐。

即使你的最后一封信也带来了快乐。我只拆开封口便给了她；她打开信自己阅读，接着她递给我读，随后她和我稍稍讨论了信的内容，语气并非不快乐，然而她当时情绪低落，无法对任何事产生从前的兴趣。

从星期二晚上起，她再次陷入病痛后，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她睡得更多，也更加安稳，在最后的四十八小时里，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而非清醒。她的容貌变了，她陷入昏迷，但我看不出明显的气力衰竭。虽然当时我对恢复不抱希望，我完全没料到会这么快失去她。

▲ 简·奥斯汀故居博物馆 / 图

我已经失去一个宝贝，这样一位无与伦比的妹妹和朋友。她是我生命中的阳光，加深每一个快乐，抚慰每一个悲伤；我从未向她隐瞒任何想法，仿佛我已经失去了一部分自己。我太爱她了——她也当之无愧，但我知道我对她的情意有时让我对别人不够公平，有些忽视。不止作为普遍原则，我也能够承认，带来此番打击的手是公正的。

你非常了解我，不会担心我的感情给我带来实质的痛苦。我完全清楚这是怎样一场无法挽回的损失，但我完全没被击垮，身体只有轻微的不适，只需一小段时间，通过休息和环境的改变就能消除。感谢上帝让我陪伴她到最后，虽然许多事情让我愧疚，但我深信自己从未有意忽略她的安适。

▲ 简·奥斯汀靠窗的胡桃木小桌

大约在她安静下来，显然陷入昏迷前的半个小时，她知道自己即将死去。那半个小时她在挣扎，可怜的人儿！她说她无法告诉我们是怎样的痛苦，她极少诉说具体的疼痛。当我问她是否想要什么，她的回答是她只想死去，包括这些话语：“上帝给我耐心，为我祈祷，哦，为我祈祷！”她的声音变了，但她只要开口说话都能听清。

我最亲爱的范尼，希望我没有以这些细节让你心碎；我希望能在释放自己感情的同时满足你的心愿。我无法对其他任何人这样写信；事实上你是我唯一的写信对象，除了你的祖母——我星期五给她，而不是给你的查尔斯叔叔写了信。

星期四刚吃过晚餐，我就去镇上做一件你亲爱的姑妈急于做到的事情。我大约五点三刻回到家，发现她正从昏迷和痛苦中恢复；她的情况特别好，甚至能为我详细讲述她发作时的感受，钟敲六点时她正安静地对我说话。

我说不清她之后多久又陷入同样的虚弱，接着是她无法言述的痛苦；不过莱福德先生被请来，他设法使她平静下来，到最晚七点时她处于一种平静无知觉的状态。从那时到她停止呼吸的四点半，她几乎一动不动，因此我们怀着对上帝的感恩之心，完全相信她的痛苦已经结束。我坐在她身旁，腿上放着一只枕头支撑她的头部，她的头有六个小时都几乎离开了床。因为疲劳我把位置让给J.A. 太太两个半小时，然后换回来，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能亲手合上她的双眼，能最后为她做那些事情对我而言是极大的满足。她的面部没有痉挛，让我们知道她没有承受痛苦。相反，除了头部的不断移动，她看上去像是一座美丽的雕塑。即使现在，她躺在灵柩里，面容甜美宁静，让人凝视她的脸庞时依然感到愉悦。

卡桑德拉·奥斯汀

原标题：《书信里的简·奥斯汀：“我非常自负，不想劝您认为自己的赞美之辞言过其实”｜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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