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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是最小单位的抵抗,想象是最小单位的自由”(慕明、双翅目、重轻)|青年漫谈计划

2023-07-26 14:2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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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定期推出了“青年漫谈计划”,邀请青年作家、青年评论家等来闲聊漫谈,通过一些日常的话题打开文学与生活的深度联结。

继ChatGPT问世,人工智能话题再次引发了广泛热议;前不久,苹果公司发布了Vision Pro头戴式设备,宣称是其十年来的重磅产品……科技发展引发了一系列新旧话题的再讨论,而我们也在其中寻求自身的位置。

本次的“青年漫谈计划”是以新书《宛转环》的出版为契机进行的一场三人对谈。青年作家慕明,青年作家双翅目与《不在场》主播重轻共同参与对谈。前两位虽被称为科幻作家,但她们其实更多的是将科幻作为一种方法去进入想象力所构建起的“可能性的森林”。

而想象力是我们每个人与生俱来的,现实因素可能导致了我们成长后想象力的流失。作家呼吁在我们为流量平台免费付出注意力劳动后,也可以为营造我们的想象力做一些努力。写作则是成本极低的锻炼想象力的方式。

注:本次推送为对谈的下篇。

本期主持:单向空间编辑总监罗丹妮

对谈整理:袁欢

Part 3

以少做多,以有限追求无限是个

永恒的诱惑

罗丹妮:这里呼应一下我们的主题——“涌现与创造”,“涌现”是什么?我们所说的游戏提供给我们的快乐和小说给我们的快乐是共通的吗?

重轻:涌现是从自然科学出来的概念,大概就是一种简单到复杂,又回简单的一个现象。游戏开发者特别喜欢谈论这个话题,电子游戏大部分都是屈服于生理快乐,分泌多巴胺,但玩游戏时有一小部分,简单的规则会生发出无限多复杂的现象,然后你还觉得特别合理。

比如《塞尔达传说》里一个人点了火,火蔓延到旁边的草,草也被火点着,然后升起了风,你用滑翔伞正好飞到半空中,你获得了一种能力——穿过石头,之后穿过无限的山和石头,但你某一天在打大怪兽时,发现那怪兽的腿恰好是石头,你可以穿过腿,直接站到他肩膀上。游戏开发者对于设定的规则是完完全全地遵循的,这就是一个会让玩家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正如所有线性媒介一样,互动型媒介无非也是一个假装的东西。大部分游戏体验其实跟看一个庸俗电影一样,遵循很简单的脚本运作,那玩游戏的人必定要在一个高度的自我欺骗的基础上,才能够玩下去。

那当一个游戏一定程度上降低你的自我欺骗水平时,你就会为之惊叹。

慕明:涌现的概念是生成式系统里的一个概念,为什么我们说自然界很多现象是涌现的,不管是海浪也好,风也好,可能都是一些非常简单的分子运动形成的,自然界是一个最大的涌现系统。

不管是游戏创作者,还是小说创作者,我觉得最大的野心就是去创造世界,或者说去创造一些看起来非常真实,非常繁杂,非常令人目眩神迷的感受。对于创世者来说,涌现是一个必须利用的工具,怎么用最少的石头,最少的积木块,搭出最复杂的世界。怎么以少做多,以有限追求无限,对我而言,相当于一个永恒的诱惑。当然如果按庄子所说,以有涯追无涯,注定要失败了。

双翅目:说到注定要失败这件事儿,我觉得这不仅是小说创作者面对的主要问题。我从《生活大爆炸》第一季开始追,追到《小谢尔顿》。我印象很深的是谢尔顿早年做弦理论,后面至少有一两季说他科研做不下去了,得去做其他的领域,因为弦论本身在现实中的发展前景不明确。从这部剧,我体会到的是,科学家所面对的失败其实比文学家要多得多。自然科学所有的真理都是无数的失败堆叠起来的,那失败也很正常。

说回涌现,弦论就是一种涌现理论,但它可能“失败”了。游戏则是一个自我封闭的系统,在游戏里我认同truth,跳出来后,我可以认为它是假的,这就跟自然科学不一样。自然科学乃至社会科学,需要普遍真理。艺术不一定,艺术需要提供封闭叙事系统中的独特真理。

为什么我们要给小朋友讲童话、讲神话,其实就是沉浸在一个有限的故事里,然后我还能再跳出来。尤其是神话,是某种程度上被淘汰,但仍然有意义的真理。这就是为什么失败的涌现也是有意义的。我觉得涌现这个概念在文学艺术的适用度,有可能高于自然科学。

Part 4

流量平台没有为我们的注意力劳动付费

罗丹妮:我本来预备的下一个话题是关于想象力的,而我们刚刚聊到了情感教育,我忽然觉得想象力是跟情感教育有关的。我越发觉得我对想象力的理解是匮乏的,而这种匮乏可能会导致我们情感的某种无能。所以你们觉得在当下,想象力的意义在哪?

慕明:想象力这词听起来总感觉很大,其实我写这本书本身是一个不断发掘自己想象力的过程,同时我也一直在思考,想象力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这里就要再推荐一本书《创新自信力:斯坦福大学最受欢迎的创意课》,这本书的核心是什么呢?作者认为创新的关键就是你认为自己可以创新,他依赖的一个心理学概念叫“心理效能”,来自于心理学家班杜拉。

简单来讲,比如很多人觉得自己下班回家什么也干不了了,只能刷手机,这就对你的心理状态产生严重影响,你越觉得自己干不成事儿,你就干不成事儿。书里提到补充心理效能的一些方法,比如你计划做一件特别艰难的事儿,在做这件事之前,你可以先做一些其他事来获得能量。比如我自己,可能是做每天都要干的事:把饭做好,把家里打扫干净……我会觉得自己还是个有活力的人,然后开始处理重要的工作。

我觉得大家也有这种体会:很多时候闲着可能觉得自己在休息,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休息好,刷了半天手机还是很累。但是如果你完成了一项工作,你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你在心理状态上好像又被充能了。

这本书借助这一理论,延伸到创新课程里。作者认为每个人都是有想象力的,或者说每个人都是有创新力的。作者在前言里讲到他们有一个藏语和英语翻译的朋友,藏语里是没有creativity这个词,然后他们从藏语中找了一个最接近的词,就是natural,这就暗示,创新力可能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能力,想象力是我们的本能。日常生活中也有例子,小孩子总是很有想象力的,长大以后,大家可能就不再把想象当做一个游戏,更多时候比如头脑风暴时更像工作。《创新自信力:斯坦福大学最受欢迎的创意课》就是要告诉我们,我们有能力去恢复自己童年时期的想象力,还是在更有经验和知识的背景下。

如果你觉得写作这件事还是需要付出很多,那就想象吧。之前听《螺丝在拧紧》好像有这么一句话:写作是最小单位的抵抗,那么,想象就是最小单位的自由。

重轻:你竟然选择了这么世俗的一个视角来解读,这本书通篇充斥着想象即人类、人类就是想象本身的论调,而你居然挑了一个怎么让心情变好的角度。

双翅目:我也要从世俗角度来讲一个问题——注意力。大家现在研究的除了实体经济,还有就是注意力经济了。想象力的有效性依赖于注意力,白日梦的乱想和专注地写一本书的想象,确实不同。

有意思的是,流量时代,我们是不想。最近听美国格兰谷州立大学张先广(Peter Zhang)教授的讲座,就分析了注意力和劳动力的问题。比如我们刷小红书、刷短视频,我们以为是不想,但其实是把某种向外输出的、“不假思索”的高度注意力,付出给平台了。我既付出了我的用户画像,也付出了我筛选信息的注意力,换言之,我没有获得或进行深度思考,但仍付出了我的注意力劳动,但平台并没有给我报酬。互联网流量平台为什么能赚这么多,就是我们付出了免费的注意力劳动。

此外,往外输出的注意力是一种没有想象力的注意力输出,但我们为出版的一次性付费是在营造自己的注意力,锻炼自己的想象力。想象力首先要把注意力回归到自己,那么,我们在刷完小红书后,也许可以躺在床上做个白日梦,对我们的注意力和想象力的培养都是有价值的。等到我可以专注做白日梦的时候,也许就形成了某种写作能力。所以,向内的想象力是可以简单地培养的。我觉得每个能做白日梦的人都可以尝试写作,写作确实是最简单的一件事情。

重轻:我本人长期特别警惕所有关于心理学的东西,我觉得它没有它所说的那么行之有效,但还特别让人上瘾。所有文艺作品是为了让我们感觉好吗?我觉得大师们的回答也可能是:不介意让你感觉好,但不是为了让你感觉好。

卡尔维诺称赞博尔赫斯,说20世纪文学主流是在语言中,在所叙述的事件的肌理中、在对潜意识的探索中向我们提供与生存的混乱对等的东西,但博尔赫斯在这之外,他“是位简洁大师”。我觉得我们不用把自己的生活都完全面向自我的情绪。我们现在特别喜欢说要向内看,去成为更好的自己之类的话,我反而认为是相反的,我们就应该向外看。比如说领导PUA你,你很难受,你不用马上给自己扎一针,而是去想下一次跟他互动的时候应该怎么样,而我要怎么看待这个事儿。

乔纳森·海特是我非常崇拜的一个学者,他有本书《正义之心:为什么人们总是坚持“我对你错”》,我希望给这本书做一个推荐。人的脑子里面是一头大象,大象约等于你的本能和直觉,而你的理性只是你脑子里边巨小的一块,1%都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力量。为什么是是象和骑象人,不是马之类的呢?因为骑在大象上的那个人,他不能够直接控制大象。大象不开心,往左拐,人是没有办法直接把它扭到右的,你只能长期的安抚象,然后慢慢调整。

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不懂道理,是我们的这头大象它受到理性的影响非常弱,而一个完全投降的态度,这能对吗?我们完全可以向外看。承认“我”就是一个性能很差的ChatGPT,正视我们的问题,而不是赶紧刷会视频舒服一下。

罗丹妮:我做了一些笔记,我越来越理解新书发布会、圆桌讨论最主要的满足的是一小群人彼此见面和鼓励的机会,而不是别的。

原标题:《“写作是最小单位的抵抗,想象是最小单位的自由”(慕明、双翅目、重轻)|青年漫谈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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