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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晋城话说给_____？

2023-07-26 13:2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晋城话说给晋城人；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晋城人清晌吃甚饭？肉丸方便面荷包蛋……”

如果你也和我一样，在短视频软件上偶然刷到过“四个主持人”（现在名字已升级为“山西四人行”），用魔性的晋城话rap，自豪讲述本地那堪称匮乏的一日三餐，那么，在算法的穷追猛打之下，你的大脑深处的某一个地方，想必也终日回响着这无限循环的韵律声波……

“山西四人行”最初爆火的视频。

动图/抖音

短视频时代，拥有十五秒成名时间的不再只是每一个普通人，更是每一座普通的城市。随着“晋城人三餐rap”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网络暗流，在某种程度上，晋城这座古老的城市，也被带入到了更多人的视野之中。——坦率地讲，一座太原、大同外的山西小城能在互联网上获得如此规模的声量，也算难得。

晋城湘峪古堡。

摄影/傅鼎

那么，晋城究竟在哪儿？晋城话为什么只说给晋城人？肉丸方便面荷包蛋对于晋城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除了主持人、清汤饸饹和米汤油馍馍，晋城究竟还要些什么值得我们去了解呢？

一座晋城，

养活了一家河南方便面厂

山西，一个近乎于平行四边形的“四塞之省”。守卫其东部与南部的太行山，从我国第一阶梯的大平原上拔地而起，向东傲视华北平原，向南俯瞰黄河，犹如一座巨大的城墙，由重重雄关把守的“太行八陉”，即为这座城墙的几座大门。

而在本省东南部、巨大“城墙”的转角之处，即是一片被群山环绕的高地，这里的山势格外雄壮，难以逾越，先秦之人没见过青藏高原，便认为这里为“天下之脊”。所谓“地极高，与天为党”，因此，这片高地就被称为上党。

太行山的独特地貌。

图/视觉中国

在上党高地之中，有两大片盆地：东北部由漳水冲击成的长治盆地，即是上党地区之地缘中心——长治市所设之地；而此之高地南部，由沁河、丹河冲击而成的，即为晋城盆地。——在“礼崩乐坏”的起点“三家分晋”以后，晋国之主被流放到孤高而封闭的沁河谷地“端氏”（大概在现在的晋城沁水县），但也很快被杀灭，只为这片盆地留下了“晋城”这个颇有贵气的名字。

晋城南岭镇李寨乡，沁河第一湾。

摄影/傅鼎

这样看来，同属上党这个地理概念中的晋城与长治，无疑是亲密无比的兄弟城市。古老的上党文化，遗存于两市境内各区县，这使得两市在民俗节庆、曲艺手工以及食俗方面，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因此，四位主持人走红后，不但在本地的各种开业仪式上频频走穴，更是被常常邀请到隔壁的长治出席活动。

然而，细心的网友却发现，在长治的活动现场，这四位小哥竟齐齐说起了标准的普通话。评论区里有人说：“晋城话果然只说给晋城人”……但调侃的背后，这一事件其实有着更加有趣的地缘文化背景。

晋城市区位示意图。

制图/刘耘硕

虽然同属上党高地，但晋城人却并不会说长治话。——长治话属于晋语上党片，这是一种非常“晋”的晋语。而晋城话则属于晋语邯新片——顾名思义，邯即邯郸，新即新乡，这种方言虽然还属于晋语，但其却强烈地向平原地带过度，事实上，晋城话中的大量词汇和语调与中原官话高度一致，晋城沁水县城关以西的方言，甚至直接就是中原官话。

而造成这种方言现象的原因也非常容易理解：晋城向来为山西省之东南大门，太行八陉之中，“太行陉”与“白陉”两条古道全部连通着晋城。尤其是太行陉，直通晋城与河南焦作，自古便是豫晋二省人货流通最重要的通道，到了现代，跨太行山高速公路的修建更是将两城的距离缩短到六十公里，这使得比起长治，焦作更像是晋城的亲兄弟。晋城人管去焦作叫“下河南”，焦作市的旅游景点甚至会为晋城人提供专门的优惠。

仙神河大桥，连接晋城、焦作高速公路上最险要的部分。

图/视觉中国

在产业上，晋、焦两地本都是中国极重要的煤城。但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后，晋城仍在集全力发展其煤炭及相关产业，焦作的支柱产业，却已经悄悄转变为畜肉制品、速冻米面食品与饮料酒，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食品工业大城。

上世纪末，利用其小麦主产地的优势，焦作市方便面厂在一片秀美的竹林里生产出了一种粉色包装的“豫竹牌”方便面，这本是当年河南本土食品企业诸多创新尝试中很寻常的一个，但谁也没想到，这包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土气的方便面，竟对“山上”晋城人的一日三餐，产生了堪称颠覆性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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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润城猪脏；图2 阳城县枣糕。

摄影/司宇航

坦率而言，晋城所属的上党地区一向比较贫瘠，古代这里盛产“党参”，即是此地不适合大规模种植粮食作物之例证。尽管晋城主妇们用高超的智慧，把有限的粮食做出了许多花样，但翻来覆去，无非擀面扯面饸饹面、小米饭、大米过油肉，说其是“美食荒漠”，绝对不算过分。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晋城人率先吃到了邻居生产的豫竹牌粉包方便面，但能够确定的是，这种方便、美味、耐储存的新兴食物，迅速震撼了每一位早就吃腻了小米饭饸饹面的晋城人。人们争相采购，引为潮流，渐渐地，他们开始亲切地称这种方便面为“豫竹方”，在九十年代的很长一段时间里，10包豫竹方便面一瓶汾酒，就是一份常规而体面的晋城新婚、新年伴手礼。煤老板发了财，甚至会成卡车地买回豫竹方便面，因为那是当时本地最有面子的硬通货。

晋城早餐摊上的肉丸方便面。

摄影/食材味觉

很快，晋城街边的早餐摊也开始煮豫竹方便面，当然，作为职业早餐人，老板们不可能像在家里一样随随便便煮一包面，他们会认认真真烧水、煮面、煮蛋，同时下入西红柿青椒，以及本地陵川县出产的一种油炸牛肉丸，最后，煮好的面浇上煮肉丸的汤，再下入山西人必不可少的醋。方便面自带的调料包则会在最后时刻被老板塞进你手里，让你自己酌情添加……就这样，“肉丸方便面荷包蛋”渐渐在晋城生根发芽，也为中国城市早餐地图添上了令人一言难尽的一笔。

一碗高配的晋城肉丸方便面。

摄影/快乐干饭宝

而在这三十年里，中国方便面市场风起云涌，豫竹也早已不是全国有影响力的方便面品牌，但在晋城，豫竹早已成了铭刻进入本地人DNA里的家乡味道，是当之无愧的早餐之王。有人说：“如果没有晋城人，豫竹早就倒闭了”，与其说这话是一种调侃，它倒是更像一个事实。晋城人甚至不认可豫竹厂生产的其他产品，只认可那刻印着浓浓复古风字体的“小粉包”。在这个高铁飞机满天飞、预制菜馆大爆炸的年代，晋城人对豫竹方的这一片痴情，实在令人感动。

是美食荒漠，

但绝非文化荒漠

尽管一早上就吃方便面的晋城，是个不折不扣的美食荒漠。但在历史文化上，这座城市非但不是荒漠，反而极其厚重。——事实上，这片高大的盆地是中国最早被人类开发的地区之一。许多根植在中华文明记忆深处的神话故事，譬如女娲补天、愚公移山、大禹凿石门、商汤筹雨等等，传说都发生在晋城之境内。

晋城太阳古镇。

图/视觉中国

当然，你也许会觉得那些遥远不可追的故事过于缥缈虚幻，那没关系，因为在晋城这片土地上，还实实在在地保存着大量从宋元至明清的建筑遗迹。晋城共有全国文保单位72处，在全国地级市中排行第四。——顺便说一句，晋城隔壁的长治在这个排行榜里名列第三。所以，这两个地方“合成”的上党地区，无疑是全中国“国保”建筑物密度最大的地理单元。在其他城市被奉若明珠的“国保”建筑物，在这里，也许只是山脚、村口偶遇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

晋城阳城砥洎城。

摄影/康辉

晋城本地的文旅宣传，一向比较推崇一处叫做“皇城相府”的建筑群。那是一座巨大的明清官宦堡垒，因为康熙皇帝曾在里面住过两次，所以被冠以“皇城”之名。其建筑形制之复杂巍峨、防御体系之森严巧妙，哪怕在明清官宦大宅如云的山西，也算十分罕见。

皇城相府，密集的建筑群。

摄影/李平安

除了皇府相城，晋城境内还有许许多多的古堡或堡垒式的村落，堪称“古堡之城”，来过晋城，你会明白，原来中国也拥有真正意义上的“城堡”。然而，晋城地上文物最为出彩的地方，却并不在此，甚至不在那许多年代久远的建筑本身，而在于几处并没那么起眼的建筑物内，几处堪称绝美的古代雕塑。

在晋城市区城郊的一处山岗上，有一座始建于宋代的玉皇庙，是为这一地区影响力最大的一座玉皇庙。这庙宇的建筑物本身在古建筑林立的山西并不算十分出彩，但此庙宇之中，却有着300多件完整的雕塑作品，几乎囊括了中国道教文化中所有的神话人物。

玉皇庙中的两尊星宿雕像。

摄影/南山蝉

而这么多雕塑之中，尤其属其中二十八星宿之雕像，最为精绝。这里的每一位星君不但栩栩如生，细节鲜明，更是携带者一只自己的专属小动物，其想象力之飞逸奇绝，塑刻工艺之精美，堪称“海内孤品”，在采用了大量古建筑元素的国产游戏《黑神话悟空》的预告片中，玉皇庙中的亢金龙雕像被以极大比例的画面引用，可见其在古建爱好者心中江湖地位之高。

而晋城另一处堪称极品的雕塑群，在位于高平县境内的铁佛寺内。这些塑像运用了大量铁丝铁线做肌骨，这使得相比同类的木架塑像，其发丝、铠甲、飘带、火焰等等细节造型无比精妙，铁佛寺空间逼仄，雕塑就在其中密集排布，有限的天光从窗缝挤进来，落在这漫天神佛的身上，其奇幻与神秘，凡见过者无不称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