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于适：像姬发一样的成长与选择

电影《封神三部曲》是中国人自己的英雄神话史诗，是导演乌尔善十年磨一剑的神话史诗巨制。在第一部中，商王殷寿身边的“质子旅”为观众留下深刻印象，也是影片在编剧上的一大创新点。乌尔善为商王殷寿打造了以姬发等人为首的年轻善战的质子旅，其中，年轻演员于适饰演的姬发的成长路径与个人选择，也成为贯穿三部曲的重要主线之一。

《封神第一部》剧照，于适 饰 姬发

后来的周武王姬发，是所有质子中最不同的一个。何为质子？“东西南北，合八百诸侯，各遣其子入贡大商，是为质子。诸侯敢有谋反者，先杀其质子，然后族灭之。”在这一设定下，电影《封神第一部》也诞生了全片最具戏剧性的一个场景“龙德殿父子对峙”。那一刻，年少便对殷寿无限崇拜的西伯侯之子姬发第一次选择违抗大王的命令，用他的智慧探寻真相，殷寿到底做过什么，是否还是自己心中的英雄。

导演乌尔善说：“我需要的演员，年轻、坚毅、阳刚，不但需要扎实的演技，还需要拥有古代战士拥有的全部技能。”从训练演员到完成拍摄需要两年的周期，为了满足如此繁复的要求，《封神三部曲》剧组决定自己培养演员，创建“封神演艺训练营”，并于2017年2月开始招募演员。

于适和20多位年轻演员从15000人中脱颖而出，经历了24周的专业课程和高强度封闭训练，最终选出了西伯侯姬昌之子姬发、商王殷寿之子殷郊、北伯侯之子崇应彪、东伯侯之子姜文焕、南伯侯之子鄂顺等角色。

《封神第一部》剧照

1996年出生的于适，在报名“封神演义训练营”之前，还是一名青训体系下培养的篮球运动员。尽管在今年五一档的《长空之王》中以空军试飞员邓放的形象首次亮相，但《封神第一部》和“封神演艺训练营”，才是于适演员生涯真正的起点。这位篮球少年通过一次运动广告的拍摄被《封神三部曲》剧组的选角团队看中，并被邀请参加“封神演艺训练营”的海选。那时候，非科班出身的于适开始在演员道路上的尝试，训练营提供给学员6个月的免费课程训练让他心动不已。2018年1月2日，经过层层选拔，抱着学习的想法，于适开始了在训练营24周的专业课程和高强度的封闭训练。

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演一个什么角色，年轻的演员们在训练营里不停地精进表演能力，学习马术、骑射、武术、剑术、古代礼仪等专业技能，雕刻身材线条，直到临近开机前的两个星期，每一个人的戏中角色才被确定。乌尔善说：“任何意志不够坚定，对表演不够热爱的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磨砺。”人物讲述课上，于适与父亲的情感联系变化让导演看到了饰演姬发需要的无可代替的真实情感。也是自那时起，于适就一直在加练角色最擅长的骑箭技能。“这是我必须做到的。但回头再看，现在的我还可以做得更好。”

如今有《长空之王》和《封神第一部》两部“大片”重量级角色加身的于适，作为一位新人演员在旁人看来无疑是风头正劲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过程中的起落和艰辛。从非科班出身初出茅庐新人的青涩，到临开机前知道自己拿到了重磅角色的压力；从刚拍摄完影片的满怀期待，到经历漫长等待过程中的沉淀和成长，如今电影上映，回望这一段和《封神三部曲》一起经历的岁月，于适也感慨颇多，“人总是会长大的，几年的等待感觉时间都被拉长，两年感觉像已经过了四五年。”完成人生第一部戏后的于适也思考过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做演员，最终对行业的热爱让他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哪怕经历了这么多坎坷和煎熬，但在回头看时，我会发现自己非常热爱表演，它能给我带来很多满足感。”

电影上映前，于适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回忆在“封神演艺训练营”中的生活，细数和李雪健老师搭戏的经历，在乌尔善导演身上收获的经验和体悟，分享自己如何一步步成为姬发。

于适接受澎湃新闻专访。澎湃新闻记者 薛松 图

【对话】

设计姬发主动要求去做质子，和我的成长经历是相似的

澎湃新闻：什么时间确定由你来饰演姬发一角？得知这一消息时，你是什么反应？

于适：已经是临开机两个星期前。我们在封神演艺训练营中一直会有阶段性的汇报表演，但所有人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饰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只是大概知道我们会演质子，但具体角色的名字，角色戏份重不重都不知道。到临开机前最后几天和我说：“你要去拍第一场戏了，做好准备了吗？”那是《封神第一部》开机的第一场戏，也是我的第一场戏，到新疆进行拍摄，拍摄内容是《封神第一部》里最后姬发驾着雪龙驹重回西岐的部分。

《封神第一部》剧照，姬发回家

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我短暂地开心了一下，清楚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拿到了一个很有分量的角色，但紧接着到来的就是压力，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胜任这个角色。因为此前在训练营中，即使表现得再好，也只是停留在理论层面，缺乏实战，并没有真正在镜头前表演过，所以当时心里很没底，压力蛮大的。

澎湃新闻：姬发是质子团中最重的角色，你对这个人物有怎样的理解和设计？

于适：《封神第一部》剧本中对姬发这个角色稍微做了一些改编，他是一个质子，从年少起就跟随殷寿进行训练，和我们在训练营中差不多，大家从天南海北来到训练营，一起训练武术，学习技能。当时我们拿到的人物小传，其实只讲了他大概的人物背景，他是西伯侯的小儿子，是一位热血男儿，正直善良。导演又另外给了我们一个任务，为这个人物写前传。我就将一些自身经历加入到角色中，催生出很多我对于姬发的思考和理解。

我给姬发设定成是自己主动去朝歌做质子的。在没有去朝歌之前，姬发就已经听闻，在朝歌有一位非常伟大的将军，他是一位王子，一直征战沙场，战功赫赫。而我也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姬昌有一些偏见，他善卜卦，为人平和，我不想过在西岐种地的生活，而是年少就想从军，成为一名战士。所以姬发才会在没有见过殷寿的情况下，就崇拜他，视他为偶像。在戏中，我们也知道姬发是通过在箭上做了手脚才赢过大哥伯邑考，主动去朝歌做质子。这样他对于殷寿的崇拜感就更强了，也让影片最后姬发的信仰崩塌时的戏剧性和人物心理前后的反差更加强烈。

《封神第一部》剧照

澎湃新闻：你觉得自己和姬发在性格上有哪些相似之处吗？

于适：导演在选择我们每一个角色时都选择了最贴近角色的演员。当时是在训练营最后的第三阶段，我们会有“人物讲述课”，导演让所有人围坐成一个圈，他坐在中间，先讲述一段自己的人生经历，接着每个人依次讲。通过我们对儿时难忘的事情的讲述，导演确定每位演员更贴近的角色。我很幸运自己和姬发这个角色比较相近。

为什么我给姬发写的人物前传是给他设定成了自己主动去朝歌做质子？这和我的家庭成长经历是一样的，我家里人也都希望我能大学毕业后回家稳稳当当找个工作，但这是我很不喜欢的生活。从小我就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初中时我学习成绩不错，但我非常热爱体育。我记得当时我看刘翔，知道做运动员可以为国争光，我感觉这件事情太酷了，我就一直跟我爸说让我去做运动员。家人们都反对，但我爸他蛮有智慧，就说：“行，我送你去。”他为我报了一个夏令营，但实际上他是认为我会受不了，两个月之后我一定会回来踏踏实实上学，但没想到我完全不是，我说我决定好了，我就要做运动员。这和我给姬发写的前传是异曲同工的，《封神第一部》里的情节也映射了我的真实经历。

我也曾经不理解父亲，曾经不甘心于他试图给我安排的人生。有一次过年回家，我爸第一次对我说“要不咱俩喝点”，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喝酒，我们聊了很多，就像片中姬发一样，突然间理解我父亲，他特别爱我，我曾经想要证明自己的时刻，其实我父亲可能也是支持我的，他只是害怕我会受很多苦，那一条路走起来会更不容易。我就慢慢理解他了，这次是把我真实的感受放在了三千年前的世界里，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演出来了。

澎湃新闻：谈到父子关系，你和李雪健老师的对手戏令人印象深刻，和李老师合作有哪些让你觉得受益的地方？

于适：雪健老师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艺术家，他带给我的冲击力是非常大的。身为演员，从最开始学表演时，表演老师就告诉我们“真听真看真感受”这几个字，并一直刻在我们脑海里，我也会在表演时刻意去靠近这几个字。但在跟雪健老师对戏时，他是直接把我抓进去了。他的表演可以让我完全忘掉所有设计，忘掉所有我提前设想的情节，专注于听他的台词，看他的表情，真切感受他对我讲的每一句话。

在地牢的那场戏中，他对我说，“你是谁的儿子，不重要；你是谁，才重要”，他的表演已经让我忘掉我在演戏了，那一刻我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也是我自己和父亲间的关系和情感。那一刻，我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真听真看真感受”，有了这种感觉之后，怎么演都会是对的。

“你是谁的儿子，不重要；你是谁，才重要。”

澎湃新闻：在训练营里大家一起训练的生活是怎样的？给你带来哪些改变和收获？

于适：这段时间在训练强度上肯定是非常累的。我从13岁开始，在青训体系里一直做运动员，参加训练营让我感觉到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的训练状态，每天早上差不多五点半就要开始跑步了，课程安排得很满，到晚上九点结束。虽然我有过从事体育的经历，但我依然会感觉很累。

对于一个新人演员来讲，参加封神演艺训练营的经历非常宝贵。当中有一些课程，比如马术动作课，可能是在专业院校中也难以接触到的，但又和演员表演息息相关，在未来工作中也能用得上。封神演艺训练营将我从一个跟表演完全不沾边的人变成了一个新人演员，也让我对演员这份职业有了完全不一样的认识。演员对自己塑造的每一个角色都有责任感，这是这次训练营和我的拍摄经历告诉我的。

从运动员到演员，我差一点就放弃了

澎湃新闻：当时是什么原因想报名参加《封神三部曲》海选？对这个项目抱着怎样的期待？

于适：当时我拍摄了一则运动题材的广告片，《封神三部曲》的选角团队在网上看到了视频，联系到了我。那时候，我的拍摄经验并不多，参加过一些面试，但就是很想去拍戏，也一直碰壁，甚至那段时间我几乎要放弃了。那个时候我有机会接触到《封神三部曲》招募的消息，说如果面试成功的话，作为新人演员就可以进入到“封神演艺训练营”中，参与多项课程的学习。所以我最初的想法就是希望能够面试成功，进入训练营去免费上课。之前我因为不是科班出身，那时很希望能有一个机会能学习表演。当时我就认为机会来了，不妨试一试，便参加了《封神三部曲》的面试。

澎湃新闻：之前一直从事体育，到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想要演戏的想法？

于适：其实做演员并不是我一开始的梦想，但我从小就很爱模仿，也喜欢看电影。最开始在做运动员期间，我喜欢上了音乐，一直在学吉他，自弹自唱。上了大学之后，想做音乐，我希望通过我的创作和演唱表达自己。通过音乐，我接触到了一些从事演艺行业的人，他们也认为我形象各方面还不错，建议我要不就试试做演员。后面我就开始尝试。

于适

澎湃新闻：没有科班经验这件事对做演员影响很大吗？

于适：对，我到剧组参加面试，过去之后自我介绍，很残酷，几乎每一次都会被问“孩子是哪里毕业的”，我说“我在辽工大，是一所理工科学校，还在上学”，得到的回答都是说“挺好的，回去等消息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所以我很感谢乌尔善导演，《封神三部曲》是我进的第一个组，他给了这么多新人演员机会，有退伍军人、运动员，不同行业的人都有。《封神三部曲》是一个导演愿意去看每个人的表演的平台，我去《封神三部曲》时，第一次有机会当着导演等主创的面去展示我自己。在这之前我只有自我介绍的环节，那就是我面试的全部流程，很多时候准备的片段都没机会演就结束了。

澎湃新闻：做运动员的经历和坚持体育锻炼的习惯，对你有怎样的影响和帮助？

于适：运动员的这段经历的确为我带来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每一项体育运动背后都需要很强的大局观，尤其是团队运动。我小时候在篮球运动中是打组织后卫的，要在全场比赛中指挥每一位球员，怎么打每一个战术，怎么去合理运用自己的体能，这些也需要很多智慧，和在战场上打仗一样，不光是靠技术，团队合作的意识从小就扎根在我们的大脑中。还有一点也是从小教练就会跟我们说的“意志品质”，可能每一项运动的教练都特别爱强调这四个字，它会一直伴随着我。

其实在面对一定程度的困难时，你比别人更出色的地方，真的不一定是你的技术本领就比别人好，这些可以通过努力达到的，如果两个人天赋不相上下，努力的程度也差不多，其实水平是难分高下的，那么想要突破就要看意志品质，你能不能最难最累的时候，突破自己，咬牙坚持过去，每一个人都经历过绝望，想要放弃的时刻，但我必须要扛过去。

等待也是沉淀，《封神三部曲》教会我的工作方法我也会一直延续

澎湃新闻：《封神第一部》的制作过程持续了很多年，你作为新人演员，等待这部电影上映的过程里，你的心态是怎样的？

于适：在我等待的这段时间，大概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感受，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挺考验人的。后来我会想，如果《封神第一部》很顺利地上映了，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下子被一部那么大的作品推出来，可能我会被冲昏头脑的。那会儿自己还年纪太小，把握不住。这两年的等待对我来说也是沉淀。

其实之前有无数个夜晚，我在想到底什么时候会定档、上映的那一刻我会是怎样的心情，结果当《封神第一部》确定拿到龙标能够上映时，那一刻我是特别平淡，心里只有几个字就是“终于要上了”。

人总是会长大的。这几年的等待感觉时间都被拉长了，实际过了两年但感觉已经过了四五年，心态上每天想的事情，思考的问题都很多。我结束拍摄后一直在练习骑射，学习到了很多有关传统文化的内容，想做传播传统文化的事，学习马术、弓箭。

后来我有机会去拍了《长空之王》，我想我还是要做演员，我确认了自己是有这方面能力的，也热爱影视行业，哪怕经历了这么多坎坷，心理上有煎熬，现在我回头看时，我会发现自己原来非常热爱表演，它能给我带来很多满足感。

“久等了”的《封神第一部》。

澎湃新闻：乌尔善导演在《封神三部曲》创作上使用的这种制作方法，包括训练演员的方法，几乎在这个行业里已经是“绝无仅有”了，初入行的这段经历对你会有怎样的影响？

于适：乌尔善导演是一个艺术家，更是一位匠人。跟着导演一块工作培养了我很多特质，花时间用心做好一件事情，一定要比急于求成，赶鸭子上架要强。不管是几年时间，我们演员花了2年，导演可能花费9年，将近10年的时间做这个项目，其实这就是一种态度，很纯粹。有这份心，时间又算什么？只有磨炼。像我练习射箭，我很清楚一点就是花得时间越久，你的成果越好。就像我再看三年前拍的某些镜头，当时我会感到很惊艳，回头再看其实我现在能够做得更好。

可能以后再接的新角色，不一定再像《封神三部曲》一样给我这么长的时间进入人物，但我也会要求自己尽量在一个时间段就沉浸在一个角色里，《封神三部曲》教会我的工作方法我也会一直延续。拍《长空之王》，我演邓放时也会写一个很长的人物小传，提前去感知这个角色。包括后面我也拍摄了一部剧集，演一个哈萨克族的人，全程要说哈萨克语，我提前半年时间学习准备，那是完全不同的语种，不花时间精力是不可能演好的。有很多角色的塑造是需要时间磨炼的，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花时间做一件事，我认为很有必要的。

《长空之王》剧照，于适 饰 邓放

澎湃新闻：你一直提到骑射，所以现在对这项传统运动还是抱有很高的热情吗？

于适：对，结束拍摄后我也一直在练习，并学习了解了很多有关传统文化的内容，想做关于传播传统文化的事，学马术、弓箭等，也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喜欢上骑射运动。原来我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并不了解这项小众运动，但在接触后我感受到了它的真正魅力。中国有很多优秀的传统文化苦于缺少人进行传播，难以被大众看到和传承下去。如果我作为演员喜欢它的话，我的热爱也许能让更多人接触并爱上我们的传统文化，这件事我认为非常有意义。

《封神第一部》剧照，姬发骑射

澎湃新闻：作为《封神三部曲》里面非常重要的角色，后面两部中姬发会有怎样的成长，可以为我们“剧透”一点吗？

于适：“封神”这个题材的故事，大家都是熟悉的，最后武王伐纣，姬发成了王，并且建立了一个新的王朝。比较有趣的是，观众看后两部也许会感觉姬发和《封神第一部》看到的完全是不同的“三个人”，第一部的姬发是一个热血少年，他经历了很多事，和父亲的关系，哥哥的死，自己的精神偶像和信仰一起崩塌，他整个人的性格就完全不一样了，到第三部，他更加沉稳。虽然都是我同一张脸，但是对人物的呈现会是截然不同的，大家能看见姬发的不同状态。

澎湃新闻：对于一个新人演员来说，目前为止主演了两部大片，你对自己未来的演员生涯有怎样的畅想和期待？

于适：我还是会看角色跟剧本，也希望能有空间尝试更多角色。有很多人会看到你拍了古装后，他就认为你适合古装；拍了军人，你又好适合演军人。但我知道，自己是一个热爱挑战的人，我会想挑战令人意想不到的角色，给观众带来更多惊喜，而不是按部就班地在观众预料范围内工作。我现在想演一些比较现实风格的影片，打破传统的造型感，去塑造一个很接地气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