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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通，洪尚秀是误打误撞的艺术家吗？

2023-07-26 11:3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2023年洪尚秀的新片《在水中》问世，在北京国际电影节和上海国际电影节都进行了展映，开幕前电影节主办方甚至还贴心地提示到：本片当中出现的大量虚焦，并非技术问题，是导演的艺术表达，请不要离场。

影片《在水中》的虚焦表达

在这样的表达之下，还能吸引近乎满座的影迷到来，除了洪尚秀之外，别无他人。在这位艺术家一切超乎常理的表达，用艺术作为解答的同时，也有不少人开始质疑，艺术探索能否成为遮羞布，让所有的越格都变得合理化。

让洪尚秀成为电影节嫡系甚至各项大奖收入怀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究竟会不会出现下一个洪尚秀？本文将从韩国在20世纪末的风云跌宕入手，回顾洪尚秀的发家之路，并且尝试解读成就洪尚秀的国际电影节，对于韩国电影以及”洪尚秀们“带来的审美可能。

举着相机的洪尚秀

洪尚秀“发家之路”

20世纪90年代，韩国电影《哦！梦之国》由韩国的独立电影群体长山串鹰拍摄完成，未经审查就私自放映。此时的韩国在文化制度方面反应缓慢，仍然保持在军人政府的审查制度之下。为了判断这个行为的合法性，一场长达五年的审判开始了，最终的结果是，审查制度朝着分级制度转变，原本的韩国政府终于开始实行了我们至今熟知的“文化兴国”方针。

这一转变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社会批判影片的放手，更是以洪尚秀、金基德为代表的韩国影片，终于能够出场进行自我表达。在那一年的《猪堕井的那天》（洪尚秀）和《鳄鱼藏尸日记》（金基德），为当时被类型所缚而僵化的韩国影坛确立了新的发展脉络。

影片《猪堕井的那天》

《猪堕井的那天》基本上已经展现了此后洪尚秀的风格化道路。影片讲述了复杂的多重感情关系，像是套娃一样将都市男女的情感进行串联，呈现出他们的爱，以及无法得到的爱的回应，并且将这些表达进行结构化的凸显，这些特征已经展露了苗头。此后洪尚秀拍摄了大量的影片，以几乎每年一部的高产速度持续刷新着韩国影坛对其的认知，并成为了“忠武路五虎”的主要代表之一。

但是相对于另外四人创作道路的有迹可循，洪尚秀有点特殊，在他之前，韩国电影并未出现过和他的拍摄风格类似的导演，包括在那时的他也并不知道法国还有一个侯麦。忠武路五虎分别包括李沧东、朴赞郁、金基德、奉俊昊、洪尚秀等，这已经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大导演。李沧东的批判一直是韩国社会片的传统代表之一，奉俊昊的社会类型也在杂糅的背景之下产生，朴赞郁更是契合了其历史上的仇恨叙事，金基德的宗教与空间也并非是在拍摄上进行了突出的变革。唯独洪尚秀，高产、无本拍摄、无框架、略带轻松自由、结构化的重复，形成了独属于洪尚秀的烙印。

忠武路导演的基本情况分析

洪尚秀最初并不是我们如今看到的这样，在他的近30部长片作品当中，有着跨越作者生命阶段的变奏。以《猪堕井的那天》和《处女心经》等为代表，还处在一个“有本拍摄”的状态，沿着自己早期写好的剧本，顺着传统的拍摄模式往前发展，大量呈现现实的都市和暴力的情欲；到了2005年前后，《夏夏夏》《自由之丘》等影片以一种更加自由开放的风格，确立了崭新的洪尚秀表达，他建立了独属于自己的小团队，自己身兼数职，创作着自己心中的导演作品，不受到资本与市场的约束。这也是为什么在多数创作者的心中，都有着谁不愿意成为洪尚秀的念头。

而在2015年前后到现在，洪尚秀基本抵达了一种哲思的状态，他开始以固定演员和不断重复互文的结构，呈现出一种近乎极简的表达。不管是《独自在夜晚的海边》《克莱尔的相机》，还是《江边旅馆》《逃走的女人》，情欲近乎完全消失了，人物总是孤独地望着窗外，一种形而上乃至抵达虚无的思考在洪尚秀的镜头当中展开。

影片《逃走的女人》

时间抵达2023年，《在水中》大概会成为另一个洪尚秀的开端，他不再使用自己的固定演员，甚至金敏喜也退居幕后。取而代之的是对电影本体的重新思考，诸如虚焦、过曝等的拍摄事故，也成为他的实验之一。

电影节体系之下的审美可能

同样的，在了解忠武路五虎的脉络之后，洪尚秀代表的一种近乎法国新浪潮的审美，似乎并不契合观影审美偏好于现实与仇恨的韩国观众口味。在此种背景下，真正让洪尚秀成为蜚声国际的大导演的重要因素，就是国际电影节，尤其是三大电影节。

在20世纪90年代，洪尚秀刚刚拍出《猪堕井的那天》。国际电影节体系进入了一个节点，早期的国际电影节体系采取的策略基本上是确立以白人精英主义为主的艺术电影话语权，在平权运动和亚洲电影人崛起之后，这种方针和策略遭受到诟病。他们开始主动变换赛道，挖掘第三世界的电影大师，扶持自己的嫡系。

陈英雄导演作品《青木瓜之味》

例如中国的第五代导演张艺谋、陈凯歌以及越南导演陈英雄所导演的电影；或者如李小龙、成龙、托尼·贾主演的展现东方身体奇观的动作片；其他的则是那些暴露了所谓“第三世界”的社会问题的影片，它们往往带有对本国政治、宗教和文化的批判色彩，近些年引人注目的伊朗电影如《生命的圆圈》《一次别离》《出租车》可视为代表。

但是这些影片契合的是西方凝视东方的价值观，尽管创作者们在表达的时候是无意识的，当其进入电影节视线并获得大量关注的时候，已经形成了对于电影节体系的回应。洪尚秀同样得到了认同和关注，基本上每一年的作品都会入围三大国际电影节，甚至2020年所拍摄的《小说家的电影》直接获得了银熊奖。

洪尚秀《小说家的电影》

其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基本不讨论价值观，也不涉及奇观化的肉体。他以一种近乎日常化的瞬间，来重复言说着那些独特的生命体验。几乎每一部作品都曾经入围过《电影手册》的年度十佳，主编傅东也评价过洪尚秀「我们对洪尚秀犯了错误，差点错失一位优秀的导演」。

在《自由之丘》当中，女主角在拜访、交谈后，不久又展开一轮新的拜访、交谈，他将叙事浓缩在一种重复的情节当中，不断地经营着电影的叙事结构，使得观众的观看体验是达到了一种几乎无叙事的状态。如此透明的同时，展现出了人的寻找和人的梦境般的生活。

洪尚秀影片《自由之丘》

在2010年BFI对洪尚秀的一场采访当中，他自述到自己是一个懒惰的人，在小团队的拍摄过程当中什么都会一点。将近一个小时的采访当中，他呈现出慵懒几近松弛的状态，自己曾经的创作和表达的欲望似乎都已经消耗殆尽了，以至于出现一种空虚。这贴合了多数影迷对于洪尚秀本人的想象，诗人的随性以及对于创作状态的满足。当一切抵达到高点，欲望和激情消失，洪尚秀就开始成为我们所说的哲人。

下一个洪尚秀

影坛会不会出现下一个洪尚秀，成为沿着他的脚步前进的后继者？我们不得而知。洪尚秀诞生是多重因素的巧合，无论是早期有本拍摄、通过现实道路使自己成名，还是后期以都市的情欲和特殊的拍摄笔法蜚声国际，他都是多个偶然性的集合体。如果要刻意模仿的话，大概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