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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大自然解救你,从生活的牢笼里。

2023-07-19 18:4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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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与自然的交界处,有着最疗愈的力量

——“人文自然”新书分享会对谈实录

人民文学出版社社科出版中心举办了一场 “自然如何治愈了我”——“人文自然”新书分享会。

此次分享的三本新书,都是自然书写的经典作品,包括《十三种闻树的方式》《心向原野》《抓住十二只喜鹊的尾巴》。

现场嘉宾请到了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副理事长尹传红、国家动物博物馆副馆长张劲硕、热门科学科普博主“水哥”王昱珩、知名自然博物作家欧阳婷。

他们如老友聚会一般,和读者畅谈他们与自然如何结缘、自然如何疗愈心灵、人类与自然如何相处等各种话题,分享三本新书带给人们的知识与治愈力量。

如何把大自然作为一种安抚现代人焦虑的“药方”?这个话题显然触动了嘉宾,也触动了现场读者,分享的过程十分精彩,气氛也很热烈。

下面,我们就为大家呈上对谈实录:

01

“两个黄鹂鸣翠柳”曾是一种日常:

人与自然的缘分

尹传红:我们今天的活动的主角是三本书,它们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人文自然”系列的三本新书,涉及动物、植物和自然。

第一本是《十三种闻树的方式》。它的作者是美国非常有名的一位生物学家哈斯凯尔创作的。

第二本是《抓住十二只喜鹊的尾巴》,作者是波兰一位新锐的自然文学作家,叫乌宾斯基,写了很多有关鸟类的故事。

第三本是《心向原野》,作者理查德·梅比。这本书里我们可以读到他有意思的个人故事,他得了抑郁症,后来通过走向自然,获得治愈,他把这一年多康复生活的经历写成一本书。

可能大家觉得奇怪,人民文学出版社为什么会涉及动植物和自然科学领域。其实它们都有一个特点,它们都是“自然文学”。文学加自然,我们就可以看出这个书的内涵和分量。

今天我们请各位嘉宾围绕这三本书,结合他们自己跟自然结缘的故事,跟大家聊一聊这方面的话题。

张劲硕:我是70年代末生人,上小学时,全北京市小学生都要求买一本书,叫《SOS!水怪》,那是一本动物小说,是当年东北知青作家李子玉先生写的。我印象非常深刻,那是我看到的第一本跟动物有关的,偏文学的书,不过和我们现在讲的自然文学概念不一样。

此外我还阅读跟动物有关的各种各样的书籍,印象比较深刻的,是珍妮·古道尔写的《黑猩猩在召唤》,她写的东西和我们纯写科普的文章不一样。换句话说,看有文学性的书更容易打动你。直接让小孩看一本高深的科普读物可能还是有一定门槛。但自然文学作者写出的来的东西能打动小读者。

我个人的成长肯定还是跟去野外、去动物园、去自然博物馆、去自然保护区有关,那是我们小时候生活的一部分。我们家那时候在天坛公园边上,我们老说“一行白鹭上青天,两个黄鹂鸣翠柳”,对今天很多人来说,这种场景很遥远,但在我小时候就是日常,天坛周围有很多黄鹂,家门口就能看到很多。那时候我还拿望远镜观鸟。

我们今天看《抓住十二只喜鹊的尾巴》这本书,真的是非常棒。作者的观鸟经历,让我回想起我的童年。这个作者也是从小痴迷鸟类,当他小学毕业,认鸟认的很厉害了,几乎无所不知,最后他很鄙视他的老师,他认为他老师不懂鸟。因为他对生物特别感兴趣,一心想学生物,在他的功课当中崭露头角。但是他突然读到生物这门学科的时候,发现很多都是讲细胞、讲分子、讲基因、讲遗传,好像跟他想学的东西又相去甚远。反过头来他觉得,还是应该坚持自己的爱好,观鸟才是最大的兴趣。

所以有时候回想我的经历,跟这本书的作者很相似,我们殊途同归,走的路不一样,但都归于同样的目标。

自然文学可能就是这样,当我们读它们,会产生很多共鸣。

尹传红:欧阳婷老师写过一本《北方有棵树》,可是这个书名有误导,里面还写了很多有意思的观鸟的事。请你跟大家讲讲你怎么结缘自然的?跟树有关系吗?

欧阳婷:我跟自然结缘,就像不同的溪流,源头不同,但后来慢慢的这几个小溪流汇聚成一条河,成为现在这个我。其中一个源头可能有我小时候对自然、对绿色的珍爱,我那时生活在新疆西部,它是干旱的荒漠的气候,使我对绿色有一种天然的珍惜的感情,

还有一个源头,是我在北京工作生活这么多年之后,内心对自然的情感慢慢累积,然后激发出来。直到有一天我不满足于只是欣赏它们的美,我希望像博物学家一样有植物学的知识。哪怕身边很普通的行道树,我叫不出名字,很着急。于是开始自学,慢慢进入博物学大门。

其实对我的人生改变最大的,除了认识植物之外就是观鸟,这打开了我更大的人生维度,它让我看待自然的眼光也不同了。以前仅仅是看树、看植物,看鸟的时候你会有更高一层的眼光,站在生态学的角度来看待自然万物。

鸟生活在树林里,或者我们身边的小区里,你会思考它们的环境、它们的生存状态是什么样的,它们的食物来源是什么,尤其在每年两个迁徙期的时候它们那种辛苦,途径我们的城市,我就有这样的生态和环境的眼光。

阅读对我的影响也很大,先是从自然文学入手。自然文学写作者的文笔非常好,比如《心向原野》的作者理查德·梅比。然后又看了很多自然科学、科普的书籍。我看他们的书,可以学习认知自然,包括世界其它角落的环境如何,组成他们那个地域的物种都是什么,这种探索的好奇心和欲望,对我的生活改变很大。

这几条线索,就把我引到观察自然和自然写作的道路上。

02

“自然不会只有一种答案”:

欣赏大自然的N种方式

尹传红:下面请“水哥”王昱珩说一说。

王昱珩:今天介绍的这三本书,一本是关于气味的,一本是关于抑郁治愈的,还有一本是关于观鸟的。这些书对我们当下其实有不一样的意义。大家前段时间一直在说,有人因为抑郁发生种种事情。而《心向原野》的作者也曾经有过抑郁。

“心向原野”,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因为作者后来在自然中获得很多的治愈。

《十三种闻树的方式》也很有趣。我刚从欧洲转了一圈回来,其中一站是荷兰。在荷兰有一个微生物博物馆,大家都知道,荷兰的列文虎克发明了显微镜。这个博物馆有很多瓶瓶罐罐,现场培养各种菌,你可以用眼睛去看,每种菌都有载波片培养皿,可以透过显微镜看,如果你没法凑到显微镜上,它旁边还有一个显示器,你透过显微镜看的时候,别人也能看到你看到的东西。这是视觉。

展览中,还有一个地方是讲我们身边有很多菌群,眼睛看不到,比如你们家的东西发霉了,或者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味。这些菌就放在展厅里,然后连一根管子,你一摁按钮,就可以闻到那个味道。其实气味也是记忆的方式。它用气味做一种科普。

我们小时候,也有很多气味带来的记忆,比如我闻到桂花的味道想起南方的藕做成桂花糕,北京槐花开,就是北京的记忆。

我在新加坡一个博物馆看到一个装置,能唤醒你对于城市和国家的记忆。这个装置有一张老照片,上面有一棵树,旁边有一个罩子,你放到鼻子上闻,一个闻到的是香樟的味道,另外一个闻到的是海风的味道,这些气味会带给你很多很多东西。

像《十三种闻树的方式》这样的书,孩子应该看。孩子们应该知道什么是自然,自然一定是各有其美,“美美与共”,它由各种不同的感官感受、记忆元素和感动瞬间组成,不会只有一种答案。

我女儿前段时间语文考得特别差,她从来没考过那么差。我问她老师,为什么这回语文考砸了?回答说这次有很多主观题,给你一篇文章做阅读理解,普遍都考得差,几乎没有及格的。我听到这里,就感到,如果我们的教育里,阅读任何东西必有一个标准答案,这实际上很悲哀。为什么大家要去看这种纪实类的自然文学作品?像这样的书,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阅读感受是不一样的。孩子也许打开一扇窗,大人可能更多的是看到回忆,看到对当下做一些改变的期望。总之,它们可以唤起我们对现实中很多事物浪漫的感受和感悟,而非某种标准答案。

《抓住十二只喜鹊的尾巴》也是如此,它讲了很多跟观鸟有关的故事。比如二战时期有一个德国鸟类学家,他爱人是波兰人,在二战时期由于种种原因她也成为一个军官,他在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时候,也坚持观鸟,甚至写了一本与奥斯维辛鸟类有关的书。这本书的作者探访了许多和鸟类有关的人,写了很多生动的有意思的故事。我觉得在它的背后,文学性的东西更容易深入人心、更容易让人改变。因为有时候,文学是没有标准的。

03

“我经常观察我们家的蟑螂”:

观察自然是没有偏见的快乐

尹传红:我看这些书时候,想起另外一位英国自然文学作家迈克尔·麦卡锡,他在《消失的飞蛾:自然与喜悦》一书中讲到,他讲到很小的时候,母亲有精神疾病,他也饱受痛苦,他回忆的时候写了一句话,他说,实际上是我有精神疾病的母亲把我推向原野,推向大自然。他进入大自然以后,摆脱了身心的焦虑和困扰。

我记得他讲了一个顿悟,在一个很特别的场合,他第一次看到一种蝴蝶,用他的词形容,就是一种有点太“花艳”,有点“风骚味”的燕尾蝶。他感到浑身像过了电一般,有一种令人激动的美感。

还有一次,他睡在松树下的一个睡袋里,刚进睡袋的时候,感觉左边肺好像忽然一动,他认为是自然万物给他的一种触动。

我想问问三位嘉宾,们第一次接触到的动物或者植物,有没有你特别印象深刻得经历或者顿悟?

张劲硕:因为我从小凡是动物都喜欢,好像没有特殊的时刻。我经常观察我们家的蟑螂,它是有活动高峰期的,九点多出来,第二个活动高峰期在凌晨一点钟,我半夜起来要去捏死几只,但要留几只,这样保持它种群平稳和健康的稳定状态。

如果你对自然很亲近,是一个善于观察自然的人,把很多时间、精力甚至情感投入到对动物的喜爱,我相信哪怕一只苍蝇、一只蚊子、一只“小强”,你都会花很多时间观察它,而且会找到很大快乐。

过去三年的封控,我有时候在家里也很快乐,因为我终于有时间看看我们家的蟑螂,我们家厕所里还有一些蠼螋,墙上还有一些蛾蚋,米袋子里还有米象,脸上还有很多螨虫,全是动物,这就是你观察自然的乐趣。

所以对动物来讲,很多人小时候有偏见,因为你的爸爸妈妈可能告诉你这是害虫,你得捏死,蚂蚁进到你家里就得踩死,这是我们固有得到的一种教育,你就会动物开始有偏见,而不是一开始就去了解它、观察它,甚至去审视它的美,这样就没法找到观察的快乐。

04

“自然让你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而不是一个在囚笼里的人”

尹传红:下面我们谈谈自然如何治愈了我们。

欧阳婷:每个人生活中都肯定有非常焦虑的状态。我前几年写作的焦虑和压力很大,是因为我对自己的规划,要在限定的时间内写完一本书,但同时我还在需要作自然观察,这就会花很多很多时间,写作时间就很少了。我那时候,经常在周末纠结是出去看看自然,还是在家里把这篇文章写完。往往当我下决心坐车出去,走向自然,我的焦虑就被切实而明显地抚平了。

我在外面走一天,晚上回家以后,之前那种天大的压力跟焦虑没有了,我好像在自然里充了电,也吸足了氧,足以抵抗下周繁忙的工作。这篇文章写不完也没关系,我可以慢慢写。

你在野外,跟野生的生命相遇时,它们带给你荒野的气息。我们很难真正逃离日常生活,只能到近郊的园林或山里看自然,但是当一只小鸟停在你眼前,跟你的距离很近,就让我觉得这是神奇的时刻。你会对它背后的生活有想象,你想它从那么远的地方,从南非那样的地方迁徙过来停在你眼前,就像一种恩赐。

还有看到非常难见的天象,如夏天常有火烧云、浓积云,这些日常的奇迹都很好。我们可能不能长久地脱离日常的麻烦与焦虑,但是偶尔能够这样“逃离”一下,在自然里面获得抚慰也很好。

张劲硕:为什么说大自然可以治愈我们?就是首先消除了与动物的隔阂和偏见。《心向原野》就是这样。我们会以貌取人,你如果观察自然,不“以貌取动物”或者“以貌取植物”,就会发现每种动物都有有趣的行为,这会让你感受到你的精神上的愉悦。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自闭症儿童要让狗狗帮助他恢复情绪,或者让他去亲近自然。一旦你内心有些纠葛,有些想不开的事情,你就到大自然中去。你能感受到风雨雷电,感受到完全是另外一种世界。大自然可以治愈你。

我第一次去非洲的时候,当我坐在低空飞行的小飞机上,从内罗毕到马赛马拉,当舱门打开,我当时真的感觉心脏跳到天边了,因为天和地是完全连接的,看不到界限在哪儿,稀树草原上一棵树都没有,全是草。

但你在城市森林当中看到的都是建筑物,尤其咱们现在所处的CBD,一个比一个高大。公司里天天都面对一个个隔断,你看不到绿色,连窗户都没有,所有人都圈在这样的环境中,每个人还不怎么言笑,可能你多说两句话,老板就说你又在摸鱼。你永远觉得很压抑,压力也很大,这种环境下你,永远得不到自然带给你的感受。一到自然当中,首先没有东西压你,你面向的就是大地。

我们动物研究所,学科很健全,既有微观的也有宏观的。那些跑野外的,长期跑青藏高原和新疆科考的研究生,心理都特别健康,因为他天天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跟农民一样天天抓动物,整个心情很开放。但是我们那些搞基因、分子的,天天呆在实验室里,刷瓶子罐子,跑PCR,做DNA,得抑郁症的、心理不正常的偏多,这就跟接触的环境有关系。

我在想,我是被大自然治愈的吗?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是被大自然治愈的,因为我一直在大自然当中,我心里很健康,不需要它治愈。我一开始就很喜欢动物。而我周围那些不亲近自然的,我会建议让大自然治愈他一下。当你融入自然,你的身体和心灵都会很健康,你观鸟,至少不会得颈椎病,因为你永远都是朝向天看鸟。

像《心向原野》也是,作者用个人经历告诉你,当你遇到一些困难,心情不舒畅的时候,就到大自然当中,大自然是最好的疗愈药方。

所以这几本书归根结底都有精神层面的追求,大自然、野生动物……人之外的生命都值得尊重,值得了解,并且能够让你成为一个正常的人,而不是一个在囚笼里的人。

尹传红:张博士描述我们现代人的困境,让我想起有人对人类有过一个定义,说是“狭居在钢筋水泥丛林中的现代动物”,甚至甚至美国出了一本书叫《失去山林的孩子》,里面提到了一个概念,叫“自然缺失症”,主要说的是孩子缺少自然中的活动,而我们这代人跟自然的隔膜已经不止是小孩,我们的生活都变了。

关于自然的治愈作用,我举一个例子。大概1984年,权威的《自然》杂志发表过一篇论文,作者是一位建筑师。他谈的就是绿植或自然对人的治愈作用。

他偶然间发现他设计建设的一所医院,有一个病房永远冲着绿植,另一个病房则面对一堵高墙。他发现,两组病人,患同样的病,面向绿植的病人治愈率特别高,找医生要止痛片的次数也少,护士的评价也特别高,病人不闹。

后来有另外一组人员做的测试,在一所监狱里,正好也有两个房间,一个对墙,一个对树,发现对着绿树的那些囚犯,特别老实,比较乖巧,没有另一组那么恶劣。

我举这个例子,其实和我们今天提到的《心向原野》一样,作者以亲身经历讲到大自然治愈了他,一进入自然,他的痛苦慢慢消磨掉,重新恢复对生活的激情。

05

观鸟、养鸟与拍鸟大爷们的“鄙视链”

尹传红:这几本书里都谈到人与自然的关系。《心向原野》里,我记得专门有一篇文字提到去年去世的美国著名的生物学家爱德华·威尔逊,他提出一个著名的观点,叫“亲生命性”。大概意思是说,因为人本来就脱胎于自然,其实是自然的一部分,从远古进化过来,我们跟生命,跟我们有相同的生命形式的自然万物有本能的亲近性。

他也提出一个疑问,人本来就是自然的一分子,为什么还要讲人与自然?就好像我们与自然脱离或者对立起来。他有一位作家朋友叫克莱特说,人应该远离野生动物,让它们生活在自己的基地里,不要被打扰。人离开动物可以生存下去。但是理查德·梅比可能有过这样一段被大自然治愈的经历,他就不这么认为,就觉得我就离不开动植物。

这就引出一个问题,我们如何处理跟动物、植物的关系?比如我在的一个微信群叫护鸟群,里面经常有人“打架”。有人说你不应该拍美丽的鸟、拍植物,让更多人去关注它,这实际上是打扰它。我说,关注它,激起大家的热爱和欣赏,这有什么不好?

张劲硕:《抓住十二只喜鹊的尾巴》这本书为什么写的很棒?它其实讲的是文化的冲突。关于爱鸟这件事就有文化冲突,有一条“鄙视链”。从小我们接触的那些北京养鸟的大爷们,他们的内心世界就认为我养它就是爱它。而观鸟拍鸟的人可能很鄙视把鸟关在笼子里的这些人。而只作观察的人觉得,自己能站在更高的价值层次上去批判拍鸟大爷。

《抓住十二只喜鹊的尾巴》里也说到欧洲人怎么怎么爱护动物,他们也有摄影拍鸟大爷,有的甚至很疯狂,专门观很偏的、很少的、很罕见的鸟儿。因为我们对鸟的认识和所谓的爱是有差异的,每个人生长的环境、经历、受到的教育也完全不一样,所以爱鸟有很多种形式。你能完全否认一个爱养鸟的人,说他不爱鸟吗?

王昱珩:我想起前段时间去意大利的一个岛上旅行。我发现那个岛上有很多百年甚至千年的教堂,建筑上面有很多洞,少了一块砖。我问当地一个朋友这是干吗的,他说留这一块砖是给小鸟歇脚的。我觉得特别棒。

尹传红:昱珩讲的有关鸟的故事,能让我们感受到什么叫人文关怀。也有人评价人民文学出版社新推的“人文自然”这几本书,是以人文主义的视角来观察鸟类、观察万物。我们讲到人文主义通常感到是比较空泛的概念,但三位作者非常美妙的文笔、细腻的观察和精湛的思考中,我们能够感到这种人文的精神。

欧阳婷老师写过一本《北方有棵树》,里面有一篇文章叫《十三种观看乌鸫的方式》。像《抓住十二只喜鹊的尾巴》里的观鸟方式和你的方式有什么样差异吗?

欧阳婷:没有差异,我在看《抓住十二只喜鹊的尾巴》的时候是在书出版之前,很荣幸,编辑请我给它写一段推荐语。我很好奇一个波兰的作者是怎么写鸟的。我觉得在爱鸟人的国度,其实不分国家。

我看到鸟在城市化的夹缝中很艰难的生存处境,这个作者是忧心忡忡的,我自己在外面观鸟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总是想,鸟儿好可怜,因为我们的城市化给野生动物留的空间越来越小,尤其我们现在身边的环境总是在不停变化。

06

“没有荒野的城市是不健康的”:

万物共生的眼光

尹传红:现在城市环境变化非常大。

欧阳婷:我们家附近的一块草地总是被清理,或者突然一个项目上马、道路改建,这片地就没有了,这导致生物量、生物之间共生的关系也在发生变化,生物多样性也被破坏了。自然其实浸透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心向原野》的作者理查德·梅比写过一本书《杂草的故事》。那本书是从人类和历史的角度来看待杂草。我们现在在城市里生活,对杂草的态度总是喊打喊杀的,我们不允许小区里、公园里有一片非常杂乱的、荒芜的土地。

实际上很多所谓的杂草是人为定下的,这些小野草开的花儿,跟我们在公园里喜欢看的郁金香,或者人类栽培的那些花儿,都同样是植物。杂草也开花,也吸引来传粉的昆虫。所以有万物共生的眼光之后,你看待杂草的眼光就不一样了。

张劲硕:我们现在鲜有人生活在完全“荒野”的地方。荒野的概念不知道大家怎么理解,西方人对荒野的理解,不是去趟大森林或沙漠探险,他们的概念很简单,只要这块地方有野草、有野树,有未经人修饰过的东西,都可以叫做荒野。

像纽约、华盛顿、伦敦,这些超级大都市,都有荒野,英文叫“wilderness”。我们的城市绿化就有问题,不允许有荒野出现,这地儿有杂草,园林绿化工人得给它拔了。

我们小时候,蒲公英可以长到我膝盖这么高的,你今天看到的蒲公英都很短。我们的绿化概念就认为杂草不能在城市里生存,非得整齐划一。当然现在也在进步。

有时候,无人管理自然,其实是对自然最好的管理。你不用管它,自然会有一个演替的过程,从简单的小草,最后到各种各样的杂草,再长出灌木、乔木,这样一个区域自然会演替,最后形成一片林子。其中有很多昆虫,因为也没有人去喷农药,没有杀虫剂。

有很多城市,每年要往空中施放很多杀虫剂,因为预算必须花掉,否则第二年没钱了。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杂草,没有昆虫。没有昆虫,就没有吃它的其它无脊椎动物、鸟类、兽类,这就是一个生态问题。城市也是一个生态,我们连荒野都不允许存在的话,这个生态系统是不健康的。

尹传红:如果我们眼前有一大片树林,在美学家眼里可能就是有美感的个体,在心理学家眼里是具有精神愉悦感的幸福源泉,在经济学家眼里可能是能带来经济效益的林木,所以自然当中很多东西跟现代化的进程、城市化进程发生碰撞,就像刚才我们一直探讨的《抓住十二只喜鹊的尾巴》,它里面涉及大量类似话题的探讨。

半个世纪以前卡逊写的《寂静的春天》就是以鸟类的问题开篇的,人类大量施农药、杀虫剂,鸟类吃了带有杀虫剂的谷物慢慢死掉了。“寂静的春天”这个名字也有深意,是来自英国诗人济慈的一个题诗,大概意思是说环境很安静,我们也听不到什么鸟叫。

如果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春天里听不到鸟叫,没有鸟语花香,那还叫春天吗?在这本书问世十几年以后美国才成立了环保署,世界的环保运动由此兴起。《抓住十二只喜鹊的尾巴》也一样,不单是说鸟,而是以文学的手法描述观鸟所见,附带大量的人与自然的思考,从这个角度来讲也特别值得我们去读。

王昱珩:其实有的时候你多看一些自然文学作品,你会很坦然的面对生物多样性的问题。如果很简单的分益虫害虫、对和错的话,可能会陷入麻烦。

人民文学出版社也会出这一类的书也是特别好的事,让大家更多地看到在我们之外,还有很多人是以不同的方式和视角观察这个世界,感悟这个世界。我收藏了很多1900年之前的书,鸟类方面英国特别多,美国鱼类特别多,贝壳类德国很多。

我们其实也有很多,比如庄子也会把人类比作动植物,讲人和树、人和草之间的关系,“无用之木方为神木”“君子之德在风,小人之德在草”等等。有些都是哲学方向的问题了。

张劲硕:我觉得这几本书好就好在,它讲的不光是个人的经历。比如《抓住十二只喜鹊的尾巴》,好像在写鸟,实际还写了很多东欧的文化。他讲波兰的很多作家、诗人、翻译家、艺术家、画家等等跟这些鸟都发生了什么样的关联。甚至我第一次知道詹姆斯·邦德(007)的名字也来自一个鸟类研究者。它之所以是成功的自然文学作品,在于他所热爱的大自然,是通往人性的一种途径。他讲的更多的还是人性,如何包容不同的爱鸟的人。

所以大自然治愈你的不光是心理上的健康问题,其实还有人性的问题。其实自然观是更高层次的世界观,因为你不站在世界各处,你不去观赏自然、了解自然,就难以形成真正的自然观。

这些书看完以后,重要的并不是获得大量鸟类学的知识,而是它通过文学的书写,永远能跟你达到一种心灵的共鸣。

尹传红:不愧是博士,一个有关自然观的话题,他能够上升到观念的冲突、文化的碰撞和人性的拷问上阐释。三位作者描述他们的观察所见,都面临人与自然的冲突。

张劲硕:归根结底,还是要讲这三本书。我非常感谢人民文学出版社出了这样好的著作,这三本书装帧设计非常讲究,用纸也很考究,摸起来手感非常好。当你闻着书香,就会感到,我们对自然的亲近不是你刷短视频刷出来的,你刷出来的永远是视觉的感受。对自然的感受应该是五官的、全方位的,你闻它的气味,摸它的质地,去感受到所有的空气流动拍打到你身上时爱抚的感觉。还有味觉,你可以尝那些野果、野花、野草,这些感觉可以触发你的全身,跟你光看视频完全不一样。大家可以去观察、去了解、去拍摄,用你的方式去认识它们,美好的东西都是在身边,包括我们今天聚在这里,大家都是追求美好的人,我们的自然观和价值观,应该是比较相向而行的。

图书简介

《心向原野:自然如何治愈了我》

(Nature Cure)

作者:理查德·梅比(Richard Mabey)

英国杰出的自然文学作家、博物学家理查德·梅比,在事业巅峰之际,突然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在朋友的帮助之下,他搬到了东安格利亚。广袤而灵动的原野给了他全新的视野和启迪,也唤醒了他被疾病尘封已久的对自然的热爱与激情。他住在橡木小屋中,与猫咪为伴,他远足、观鸟、探寻奇异的动植物,他重新开始写作,万物在他眼中又鲜活起来,他摆脱了抑郁的困扰,重新投入自然的怀抱。他细心观察,思考文化与自然的边界、人类与自然的相处之道。梅比的文字恰如威廉·布莱克的诗句所言“一沙见世界”。

《十三种闻树的的方式》

(Thirteen Ways to Smell a Tree)

作者:戴维·乔治·哈斯凯尔(David George Haskell)

本书以树的“气味”为写作角度,将我们带回养育我们的文化体验,领着我们游览十三种树木的“气味小宇宙”。书中讲述了欧洲七叶树、美洲椴、美国红梣、银杏、月桂、橄榄树等等树木自身的历史与境况,也描绘了树木与周遭环境、树木与人类生活之间数千年的“恩怨情仇”。书后为我们提供了可以亲自踏入树木气味世界的六种实践方式。不论在家中房间、在公园中,你都可以随时依靠树木气息的魔力,瞬间“穿越”到喜悦、安宁的情绪中。

《抓住十二只喜鹊的尾巴》

(Dwanaście srok za ogon)

作者:斯坦尼斯瓦夫·乌宾斯基(Stanisław Łubieński)

一部诗意的自然观察手记,十二个与鸟相遇的故事。乌宾斯基不仅从自然主义者的角度,也从人文主义者的角度观察鸟类。跟随作者的脚步,到林中照护迁徙途中的迷鸟,去乡间寻访巢中的白鹳,在边地辰光中看长尾林鸮划过天际,聆听城市公园中布氏苇莺的鸣唱,寻找文学、绘画、电影、音乐中鸟儿的身影……无论城市空间还是自然荒野,观鸟不是逃离尘嚣,而是更温柔地注视自然馈赠我们的世界。

鸟儿也想让支离破碎的世界复原 | 心向原野

星期天在家逛植物园是件正经事儿

稿件初审:周 贝

稿件复审:王 薇

稿件终审:王秋玲

原标题:《让大自然解救你,从生活的牢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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