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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一座森林小木屋的作家,如何打开发现新世界的大门?| 此刻夜读
文学报 · 此刻夜读
一间木屋,坐落在乡间,外表是有点锈蚀的铁红色,内饰是淡雅的白色,天花板有些低矮,但窗户采光都很棒,阳台有可坐可卧的大床和软软的沙发……炎炎夏日,在这样一间古老的北欧木屋里避暑,是一种什么感觉?如果还能跟野蜂、松鼠、狐狸、獾不期而遇,旁观它们在各自的地盘安营扎寨又互不打扰,会是怎样的体验?
每年6至8月,是瑞典最令人期待的季节,短暂而美好的夏天,平均气温20°C到25°C,温暖舒适。向往自然的瑞典人对木屋有着很深的情结,超过50%的人都拥有自己的木屋。
每到夏季,瑞典奥古斯特文学奖获得者、作家尼娜·波顿都会到母亲的乡间木屋避暑、木屋的屋顶有松鼠窝,松鼠妈妈在外出觅食时会到厨房窥视一番;木工棚的地板下是狐狸一家四口出入的狐狸洞,它们在那里生活、产下幼崽、育儿,露天库房变成幼崽们的游戏室;獾看起来远离人群,但是它们羞怯又大胆,独立又爱玩;蚯蚓的大脑不仅能预警和避开危险,还能感知土壤和地面而准确找到食物……
平静的屋子里,是生命和交流不止。波顿所有感官都被调动起来,渐渐听懂了它们的语言,发现它们的创造力。所有这些为她打开一个新世界,在追溯物种起源中探寻生命本质,思考人与自然如何和谐共生。
《夏日木屋札记》
作者:【瑞典】妮娜·波顿
译者:薛荷仙 刘羿 陈薇宇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地球首先是个植物王国
最终我明白了一件事:这座庄园的恬静表象是带有某种欺骗性的。生命和交流常伴我左右,尽管于我而言,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只是匆匆过客。每当我沉浸于独处时,我总能在小屋周围遇到一些动物。而等我活跃的家人们一回来,它们就会小心翼翼地与我们保持距离,匿入背景音中。
植物则与动物大不相同。它们总与我们同在,正是它们的枝叶为我们增添了许多假日活力。树木撑起我们的秋千,花儿在餐桌上陪伴着我们,而我们也会为它们的繁衍而感到高兴。在铺电缆之前,我的园丁便种好了各类植物,现在它们已初现生机了。在北面的陡坡旁起防护作用的是委陵菜和丁香花丛,而在南面攀援而上的是一些金银花。在我栽培的覆盆子丛日渐枯萎时,甜美的野生覆盆子却在公共用地上蔓延开来。小草们大概也是如此,它们想要占领那没有灵魂的砾石地。那些不情愿地探出头来的草叶上还混杂着苔藓、山柳菊、剪秋罗和小片小片的景天,这些植物可以自我繁殖,已经适应了这片土地。
本书插图,下同
和植物一样,动物们也显露出了自己的意志。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独立,松鼠们忽视了我们为其设置的喂食器。而我们安装在朝南的那面墙上的小蜂房也受到了同样的冷遇。野蜂们颇有主见地从那儿飞过,却选择将门框上的蜂巢扩建到窗框上。它们对草木也有着自己的想法,毫无疑问,它们对单一栽培的草坪不屑一顾,却对紫景天倾心不已,熊蜂就为景天的快速繁衍立下了汗马功劳。
事实上,单调乏味的草坪也不合我的口味。18世纪时,它们是宫殿门前地位的象征,但如今,每家每户的房子周围都是这样的草坪。在美国,草坪所占的面积是全国玉米地面积总和的三倍之多。为了维护它们,人们耗费了数十亿美元、数百万公斤的杀虫剂和大半的淡水。
我的庄园能够自我调整,这实际上是一种解放。自从亚当和夏娃被赶出伊甸园后,他们的后代就一直梦想着能有一座自己的乐园,在其中汗流浃背地劳作。尽管我知道打理花园的背后可能藏有许多乐趣,但我从未特别喜欢过除草。事实上,我姐姐正是因为她家里新建的花园,而在一个新的国家扎下了根。
在庄园的林地里,果树很难茁壮生长,但那儿还有松树、刺柏、橡树和桦树。其中,最繁茂的桦树就长在小屋的两侧,一棵在门前,而另一棵在东北角。角落里的那棵桦树与小屋离得如此近,近到它的一根枝条都快要将屋子揽入怀中了,而它的树根也已将几块石板顶了起来。等到了秋天,园丁可能还得将它修剪一下。
树木和房子之间总是显得那么亲密无间。用于建造小屋墙壁、地板和天花板的木材承载着树木的记忆,而木材也能使房间变得又舒服又暖和。在过去,瑞典的一项传统是在房子旁种上一棵“守护树”,这样树根就会吸走地基的水分,就像树木的灵魂在守护着房子一般。也许这棵白桦树也把自己当成了一棵守护树?
由于这棵树就在阳台边上,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总是聚集在它周围。待到天气晴暖之时,在阳台屋檐的树荫下坐坐,是件再惬意不过的事了,况且那儿的空间还足以摆下一张大桌子。每当我姐姐带着她最小的一群孩子和一帮孙儿来到这里时,我们三代人都会挤在那儿。而且,由于阳台只有三面墙,所以大自然也加入了进来。
有时候,大自然甚至会轻柔地加入我们所做的事中。先前,那群孩子中年纪稍大的几个一直在玩蜗牛。现在,孩子们又发现了一只蚱蜢,在给它取名为“费迪南德”后,他们将它暂时安置在一个长有青苔的碗里。这时,我想起了我姐姐曾讲过的一些故事,里面的主人公就是一只叫费迪南德的蚂蚁。她的一个儿子也继承了她编故事的能力。我最喜欢的故事与一只山怪有关,它的行动十分缓慢,看上去笨笨的,但只要它将手放在苔藓上,它就能得出任何问题的答案,因为自生命初始,苔藓便存在于地球上了。我想它是一只很聪明的山怪,懂得植物可以告诉我们许多道理。
在阳台上,我回想起了许多事。每当夜幕降临时,大家便会开始做游戏,就同我与我姐姐小时候一样。在玩一种记忆游戏时,我突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切都在新的一代中以新的版本重新开始着,就像树木在抽出新芽时也会生出年轮那样。
每年春天,树木都会重施魔法,将阳光和水变成叶子,而我每次都会感到震惊。等到连古老的松树都春意盎然之时,它们便要在各处撒播花粉了。我曾听闻,一平方米的空间里能容纳上亿颗花粉,对此我毫不怀疑。即使是那些落在屋顶和窗沿上的粉末里也闪耀着对未来的信念。
但在我看来,春日里最躁动的要数那些桦树。我终于明白为何人们会将它们与斯堪的纳维亚的生育女神芙蕾雅联系在一起了,因为据说桦树的枝叶里富含能量,而在仲夏时节,它们的叶子还会被用于一些古老的仪式,以宣告春末狂欢的结束和祈求来年的丰收。起初,桦树的叶子就像是一块块小小的亮片,但等到黑刺李的花朵呈现出船儿尾波那样的泡沫状时,这些叶子便展现出包含现在和过去的双重景色:既有现在的样子,又有以前某个时刻的样子。很快,桦树叶子的颜色就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变深了。
植物们深谙时间的相对性和永恒性。它们可以将时间装入小小的种子里,让时间永恒。在长达一亿年的时间里,它们不断地枯萎,又不断地重生,如今,它们依旧占据着地球上生物总量的 99%。这个比例使我陷入了沉思。这意味着我们人类连同其他所有的生物都只占据地球生命的一小部分。毫无疑问,我们的星球首先是个植物王国。
植物也是我们身边最常见的事物之一,无论它们最终是变成了墙壁,还是热量、衣服纤维,或是工具、药品、油漆——最重要的是,人类一切吃喝的背后都藏着它们的身影,因为肉食动物也是以植物或者食草动物为生的。此外,我们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里也满是它们制造的氧气。如果有什么东西是我们应该试着去了解的,那一定就是植物了。
起初,我在植物的名字中去探寻它们的个性与形状。即便是在草中,我也发现了一个丰富多样的世界。草类是脆弱的,但又是坚韧的,一株紫羊茅可以活上千年。对蚂蚁而言,它们一定就像片片森林:簇生的草儿是松树,凌风草是颤杨,而剪股颖则是它们的桦树。
同样待在地上的还有一些种子,它们是春日里花粉与雌蕊交会的产物。令我深感触动的是,
植物给予了它们父母般的关怀——在来到这个世界前,小小的种子们就已获得了养分,还“听取”了如何应对各种情况的教导。生物学家托尔·汉森(Thor Hanson)曾写过一本书,里头尽是那些蓄势待发的种子们的历险故事。
当然,植物给种子们提供的养分是许多动物垂涎已久的,但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一些种子,比方说坚果,有着坚硬的外壳,而另一些种子要么味道令人作呕,要么含有毒素。所有的种子还都必须拥有“旅行”的能力。一些种子嵌在甜美的浆果或其他水果中,以更好地在动物的肚子里运输,然后落到一坨肥沃的粪便里。另一些种子则带有一些小钩子,可以搭上动物皮毛或鸟羽的便车。但大多数种子自己就有翅膀、螺旋桨或降落伞。这样一来,树木们一生中至少都有过一次飞行的记忆。
虽然大多数种子都不会离它们的亲本植株太远,但风和水流还是能将一些种子带到很远的地方。例如,人们曾在喜马拉雅山脉的林木线之上发现过一些种子;而在那些被水流冲走的种子当中,就有一些棉花种子一路“随波逐流”,横渡大西洋,最后还长出了一团团蓬松的棉花。
接着是飞行的反面:沉静,和等待的能力。一粒种子不正是一艘通往未来的舰艇吗?“二战”期间,在大英博物馆惨遭轰炸时,大雨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突然间,一些三百年前的种子在标本页上发了芽。虽然它们的母本都生活在不同的时代,来自不同的地区,但种子本身就蕴藏着一些新的可能性。对种子而言,漫长的几个世纪也可能只是一瞬间。它们甚至在埃及墓里待上几千年后依然能发芽。
它们在“睡美人”的阶段,也并非对周围一无所知。它们只是在等待着一些信号,告诉它们外面情况良好。它们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似乎还能分辨出季节,因为它们能在大火中醒来,就像是对春天般的温暖做出回应一样。
种子的身上似乎笼罩着许多谜团。它们是如何感知光明与黑暗、热量与湿度的?如何知道这么多关乎地球、关乎时间的事的?它们又是如何知道它们的胚芽和胚根在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的?真令人难以置信,数百万年的经验是如何被装进这小小的种子里的呢?
原标题:《拥有一座森林小木屋的作家,如何打开发现新世界的大门?| 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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