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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博士退学开始全职写作,但仍然有焦虑 | 三明治创作者访谈
文|若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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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你很少有机会侵入一个人真实的私人领域,更何况,她是一位作家。但当我们在周末晚上8 点的上海街头犹豫要去哪里喝一杯时,三三欣快地提出可以去她家坐坐。
“我先给爸妈打个电话,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一路上,三三像第一次邀请朋友到自家做客的小学生似的,雀跃又紧张。她说,妈妈已经在重新帮她叠被子了,又自顾自地解释说,她的房间很小。
这是一套形制不规则的商品房,仿佛七巧板一般把房间挤在一起,客厅挤在进门的餐厅与两间卧室之间,若要从房间出发去厨房倒杯水,必定会遮挡住客厅里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画面。三三的卧室像任何一个喜欢漂亮的女生的房间:苔藓绿壁纸,奶油色窗帘,书桌下铺着刚网购的马尔济斯犬毛绒地毯,床头摆着栀子花味的香薰,窗台上摆着琴叶榕。大边柜上放着新买的《鲁迅日记》,三三打算写续着鲁迅的一个未竟长篇,构思一个唐朝故事。
虽然已经写作十多年,出版过四本短篇小说集,获得过各种被主流文学界认可的奖项,身为一个小说写作者,三三认为自己是“不重要的”。她很瘦小,有时喜欢涂深紫色的口红,直发披肩,遮住巴掌大的瓜子脸。或许,在人群中容易被隐藏的身材,让她有了更多机会暗中观察。她的朋友王苏辛说,“三三既知道小伙伴们知道的一切,又十分守拙地保持沉默”。在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倾听者;气氛沉寂下来,她又会冷不丁冒出一个冷笑话。在她的小说中,你也可以读到这种节奏感。
三三和父母在2022 年末搬进了苏州河畔的家,从窗向外望去,可以看到静安大悦城上霓虹闪烁的摩天轮。这是父母卖掉了几套房子置换来的。对于从小长在黄浦区的老一辈上海人来说,居住在可以步行至人民广场的“上只角”是毕生的心愿。买房的事情因疫情拖了两年,但房价仍稳定地上涨了。不过,三三知道她是幸运的,在上海的市中心,她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
“三三”的笔名来由版本丰富,其中一个是,她是父母的第三个孩子,因在她之前,曾有两个夭折的婴儿。因此,她被取名为“姗姗”,谐音“三三”。
千禧年初,三三开始混迹于新浪聊天室,在论坛上的网名是“秦楚荒夕”,QQ 上叫“持觞敬淮阴”。高一那年,她参加了BBS 论坛现代文艺板块的一场写作活动。活动内容是以网友的名字为题写一篇小说。后来,这篇处女作《章鱼公园》获得了全国青春短篇小说奖金奖。在三三的一些小说作品中,你能读到一种初代互联网的浪漫氛围:《补天》里,在网络诈骗风行的年代,“我”通过网络认识了一位怀揣着“补天”使命的年轻人,并踏上了一段追寻信仰的旅程。邮件、博客、聊天记录,这些互联网时代的具体经验,成为她小说里的线索、伏笔和表达媒介。
三三说,如果她喜欢一样东西,就会不计代价地投入其中。大学本科时,她和当时的男友常通宵打游戏,但往往也只是助攻角色。网吧污浊的空气加重了经年的鼻炎症状,塑料键盘密集的咔哒声伴随着充斥血味的咳嗽声,三三会升起一种奇怪的征服欲,感受到自己在和游戏中的目标抗衡,在和自己的生命抗衡。
“这是一种健康的征服欲,它不需要和任何人有关,只是自己跟一个系统的搏斗。”但三三又补充说,“游戏很虚无。我花很长时间,攒很多东西,换到一个复活节礼品,造一辆摩托车,但是当你拥有它的时候好像就失去了某种意义。当你断网或者把游戏删除的时候,游戏就完全离开了你。”每件事物都有虚与实、好与坏,后来都被记录在她的短篇小说里。
华东政法大学的法律专业是三三的第三志愿。她平时不太上课,只在考试前两周复习。毕业前唯一的门槛是司法考试,“过了就行”。大学毕业后的人生才是一场真正的大型游戏。三三成为一名全职知识产权律师,与交往了六年的男友分了手,也不再打游戏。
写作,渐渐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在做律师的日子里,她几乎需要奉献出自己全部的时间与人格,即使只是戴上社交面具来应对客户、同事、老板,长久地浸泡其中,也会让自己变形。那时,三三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主业,而小说只能是游戏副本。但她很快发现,自己是一个过分认真的人,只要开始做一件事情,就无法“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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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年初,三三打包了南京的行李,结束了短短半年的文学博士生涯。她存好了未来两年的生活费,打算全职写作。这距离她的35 岁,还有三年。三三把35 岁作为找到一份稳定工作的最后期限。这是父母的期望,所谓稳定,指的是公务员、大学老师,或者有编制的其他工作。当然,结婚也被列入“稳定”的范畴中。
这是她第二次在旁人眼中所谓现实和理想的摇摆中,选择了后者。第一次在2019 年,28 岁的三三辞去做了五年的知识产权律师工作,从上海前往北京读创造性写作硕士。
大学毕业时,三三出版了处女作《离魂记》,被冠以“90后王小波”的称号。但于她而言,作家的身份与律师的身份就像两个不同的人格面具,各自在平行世界里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在律师的世界里,三三就像任何一位勤勤恳恳的初级职工一般,加班到凌晨,回家累得倒头就睡,挤不出时间写作。只不过,五年的律师生涯之后,她离开了律师的游戏世界,重启小说的游戏副本。高强度职业的惯性让她在重拾学生身份后,保持了写作的高产。一篇篇或虚或实的故事凝结在三三的想象里。从2021 年出版的《俄罗斯套娃》到最近刚出版的《晚春》,三三以写作的方式,观察他人也观察自己,书写现实也描绘梦境。
在90 后作家群体里,三三取得了一些公认的成绩。但她仍对自己的写作怀疑,“怀疑写得不好,怀疑写作没有意义”。驱使她写作的,显然不是成就感,而是一种如幻想般只存在于她脑中的东西。有时候,她称之为“公道”。从她记事以来,她就相信一种高于人类的、公正的存在,并且相信这种相信可以给予她力量。这种相信也带来一种恐惧。恐惧感驱使她变得可靠,驱使她读书以了解更多,驱使她在人群中隐藏起自己,做一个观察者。
三三将这种宗教性的信仰感归宿至天生。小时候的寒暑假,她被寄养在城隍庙附近的外婆家,30 多平米的房子,两室户,巅峰时期曾同时住过六口人。满屏雪花的电视频道、镶着倒刺的老木门、布满尘垢的墙壁,在老人所居住的环境里,三三感受到一种抽象的力量。外婆的东西掉在地上,三三会在佝偻脆弱的她弯腰之前,迅速帮忙捡起。与老人一同走路时,她会刻意放慢脚步。
舅舅的故事也发生在这座坍圮的老公房里。2018 年,五十岁出头的舅舅因病逝世。他曾是“传统、保守,也拮据”的上海普通家庭中的唯一希望,是“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但却在旁人艳羡的七年法国硕博留学生涯之后,回到上海,选择过一种最普通的人生。“因为舅舅的独特存在,我很小就尝试去认知命运,思考梦与真实,思考人在时间洪流中如何细微地行动,思考那些行动之间的关联与意义,为此非常伤感”。对三三而言,舅舅是一个完美而普通的人,是她向往成为的样子,是她能够不断回望的对象。
但这种想往会因死亡与时间的磨蚀而渐渐褪色。身为一位关系不远不近的晚辈,三三永远无法像朋友一般与舅舅并肩走在生活里,也难以听到舅舅真实的袒露。她只能从舅舅留下的刘文正、钮大可、Eagles、Carpenters的磁带与CD,从舅舅所推荐的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二手时间》中,反复回想与揣度他隐秘的内心世界。三三在《暗室》与《巴黎来客》中两次写到舅舅的故事,前一篇以第三人称描绘了一个暗涌着窘迫与紧张的家庭,后一篇则以第一人称的男性视角糅合了离家的异乡人成为永远的客人的故事。三三用这些短篇故事一点点填补对那段不可及的生命的遗憾。
也只有在这些回望的故事里,你才能读到滚滚向前的时代在每一个人身上所铸刻下的真实痕迹:舅舅因上海世博会额外得到的工作岗位、外公攒了一辈子却因货币贬值而突然化为废墟的零星资产,以及一个普通家庭面对拮据的生活现实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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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的写作始于一种“玩”的心态。退出游戏世界,三三在小说的想象世界里继续遨游。2013 年出版的处女作《离魂记》中的第一篇小说《离魂记》就诞生于网吧的两个通宵之间。三三以光怪陆离的想象力瓦解重构了《诗经》《太平广记》《六朝怪谈》里的各种古典传奇,在某个特定的历史时空里嵌入进行时的现代时空,让人迷失在故事间分不清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
而在2021 年出版的《俄罗斯套娃》里,三三展现了更多变的写作风格。《补天》像一个寓言故事:一名实习律师通过博客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补天计划,经过一段疯狂的探寻,最终归于“碌碌无为”;《恶有恶报》中的“我”与一位疯子式的数学天才,以信件的形式探讨着“何为恶”的伦理问题;而《疯鱼》则更是一篇更为现实主义的成长小说,在大家族隐秘的隔阂与攀附之间,潜藏心事的女孩将鱼缸中的观赏金鱼掷入沸腾的油锅。
在三三的笔下,都市生活并不美好,秩序井然背后总是一地鸡毛。发生于杭州的《晚春》里,儿子、父亲、继母、女朋友,四人的自私与暗中怀疑被隐藏在醋鱼与油焖春笋编织的和谐餐桌之下;《即兴戏剧》里,作家“三三”表面上指教着写作爱好者吴猛,背后却有种种自私的评判,结尾,“三三”意外身亡,而活着的吴猛掌握了真实;《以弗所乐土》里,在伊斯坦布尔朝圣的旅途中,长年的友谊因琐事而破裂,而结尾寻得的圣地以弗所乐土却只是一片荒芜的废墟。《晚春》里的故事如伯格曼的电影,结构精巧,总在结尾处予人意外;语言雕琢,搭起一帧帧精心布景的画面;家庭、伴侣、朋友,人们在表面的友善之下,各怀令人难堪的心事。
虽然在小说里常描写丑陋与阴暗,三三在日常生活中却体现出一种高度的善良。和朋友聚会吃饭时,她会在出去上厕所时顺便买了单,一声不吭地回来,直到另一个人问起,才发现单已经被买过了。过年装修师傅上门,临走前,三三总要给他拿一点食物,即使只是一盒巧克力,“他们过年还到别人家里工作,我会有点难受,大概是一种患贫患不均的超现实想法。”
三三说,因舅舅的突然逝世让她真实理解了死亡,2018 年之后,她开始对小说中的人物怀有一种“救赎”之心。即使世界千疮百孔,她无时无刻不在用一种辩证眼光看待每个人与每段人生:暗黑之内,会透露一丝亮光;终点以外,会涌出一条岔路;绝望之中,偶现一点可能性;平凡事物的缝隙中,能滚出一道惊雷。有一天,她在人民大学望不到边际的图书馆里,突然就明白了天堂的样子——伴随着对无限与未知的恐惧,是取之不尽的惊喜。
创作者访谈 x 三三
三明治:你的笔名为什么叫“三三”?
三三:之前的采访中我经常被问到这个问题,每次都尽可能给出一个不同的回答,因为同一个答案说好几遍挺无聊的。每个答案都只是一部分原因,比如“三三”是个坤卦;与真实姓名“姗姗”相对,平翘舌音都可以读等等。不过最直接的原因是,当时上海作协有个百校行项目,每年暑假会组织一些高中、高校学生去青浦写作营。一旦有作品发表,编辑会给作者取一个笔名,就像小时候英语课堂里老师会给你发英语名字一样。老师说,就叫三三吧,三三很好听。
三明治:有什么特定的写作习惯吗?
三三:一般会在晚上写作,也就是一天快结束的时候。开始得晚,也就养成了熬夜的习惯。不会考虑每天要写多少字,因为这不是自己想写就写得了的。即使硬写,第二天还是会删掉那些东西。
刚开始写作的时候,我一般会先阅读各种东西,借助某种氛围去唤醒自己的语感,然后开始写作。但尝试几次以后,我现在觉得没有必要去事先阅读了。最好的是,用天然属于你的语气去写作,而不是迷信别人。例如,大家都说博尔赫斯是“作家中的作家”,他确实能给人带来感觉上启发,但假如沿着这种启发去写作,充其量只能成为天才的影子。
三明治:最喜欢的作家?
三三:很多,还是说一个爱了很久的吧,爱丽丝·门罗。门罗能发现日常洞穴最深处的秘密,很难定义门罗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作者,刻薄、隐忍、残酷、又以某种必须趋近真相的温柔和恒心接纳了她所看到的一切。由于叙事技巧层面的丰富性,门罗是一个很容易被片面理解的作家,也时常被误读。
三明治:你的短篇小说集总是会有一个主题,比如《俄罗斯套娃》中的十二篇对应十二个月,《晚春》中的每个篇目又以一座城市为基地串联成一张地图。这些都是你提前设计的吗?
三三:小说集《俄罗斯套娃》在出版前,就有了整体的构思:十二篇,每个故事发生在某一个月份中。写到《凤凰于飞》(9月)的时候,我发现季节对小说空间的影响是很强烈的,把外在时令的氛围融入小说里,应该会是一个有趣尝试。所以在创作过程中,就有了“月份”故事这样的理念。
而最新的小说集《晚春》,用的是“城市地图册”的概念。这是在整部小说集完稿以后,和编辑江晔一起讨论出来的将整体串起来的概念。梁鸿老师曾在给我的评论里写过这样的话,“三三显露出一个城市精魂把握者的敏锐。她极擅长于在文本中创造一种飘忽的、不可捉摸的气息。城市吹过的风,潮湿的气息,漫天的夕阳,不是作为客观事物存在,它们是人物情感的一部分,既是充塞于所有空间的阔大存在,同时又只存在于人物的微小内心。”这给了我启发,城市已不再仅仅是一个地理空间,更是以一种抽象气息的形式存在于文本之中,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串联元素。
三明治:在你的小说里,故事向前发展的间隙总是突然会出现一个“梗”,读到时像是车技很好的司机师傅冷不丁讲了个冷笑话,读者仍在顺利向前移动着,却很难不发笑。
三三:我觉得构建这样的细节很有趣。比如,我最近写了一篇关于打Dota 的小说,里面很多细节都是完全虚构的,比如我给一个游戏选手的ID取为“野马尘埃”,因为这个名字出自《庄子》,有点太文绉绉,网友提到他就只称为“YMCA”。我们知道,《YMCA》是Village People的一首歌,非常有名,庾澄庆还翻唱过,所以每次当这名选手在国际比赛里有亮彩的操作时,台下的粉丝就会开始集体合唱这首歌——当然,这些都完全是虚构的。再比如说一个选手,他的游戏ID 是197,跟他的身高一样,但是后来他他的水平不行了,别人会叫他167,直接给他减30 公分。
三明治:你会评判自己的作品吗?最满意的一篇小说是?
三三:会,评判,然后下次才可能有所改进。在小说集《晚春》里,我自己最喜欢《巴黎来客》,因为它和我的生活非常相关,有些感受直接取自真实生活。比如当年,外公把舅舅在法国留学期间攒的一点点欧元换成了美元,但后来欧涨美跌,这成了一件亏本生意。外公晚年说过很多次,「早知道就不换了」——这当中包含了很多感受,比如我们可以看见这个人的内在状态:他在被衰老吞噬,他是贫瘠的,因而对一个小错误而耿耿于怀;也可以感到这个人所经历过的大时代,很多年里,世事变迁,他拼命累积的东西被洗涤去了大部分价值,这种忐忑、惶恐时刻萦绕在他心里。这在小说里可能只有一两句话,但都是很真实的感慨。
三明治:你曾说“我最大的理想是看清这个世界的真实,我是用叛逆而决绝的心在看。这对我的写作方式有很大影响。”这个影响具体是什么?你如何抵达这种真实?
三三:这大约是两年前采访中的一句话,现在回望,语言仿佛又显出漏洞。究竟怎么才算“真实”,“叛逆”所抵抗的又是什么?但我仍然能感受它所表达的含义,在创作早期,我就尽可能避免天马行空式的想象形式,而把创作能量集中在对于情境感觉的揣摩之中,将虚构赋予一种“真实”秩序,是使小说空间具有生命力的重要奥秘。
但近几年,我读了同济大学张文江教授的一篇文章,《渔人之路和问津者之路》。大致是说,在《桃花源记》里面有两条路,一条是通路,即渔人之路,另一条是塞路,即问津者之路。渔人之路从亮光、到桃林、再到桃源,是一条自然发现的路;而问津者之路处处循着标记,却最终迷路。想要抵达真实,也许亦是如此。叛逆、决绝并不能提供助力,反倒是抛开各种经验和充满目的性的边框,才能循着自然往前走去。
三明治:作为一个成长于上海的作家,你对上海或者都市的书写,是否有受到张爱玲、王安忆、金宇澄的影响?你希望有这种影响吗?
三三:这个问题超有意思,王安忆有没有受到张爱玲的影响呢?金宇澄有没有受到韩邦庆(张爱玲翻译过《海上花列传》)的影响呢?这些作者,归根结底,是受到上海这座城市的影响,还是受到哪里的影响?关于事物之间的种种关联,我现在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答案:“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庄子《逍遥游》)。翻译过来是说,事物之间的气息相互照拂。我想可以举这样一个例子,这些书写上海的作家们(也包括提问中没有问到的所有人),正在合作演奏一首关于上海的交响乐。毫无疑问,他们奏出的旋律整体上恢弘、明亮,大气磅礴。然而,假如有某一瞬间,我这块最没有存在感的小小三角铁敲出一两声,而恰好又被人听见了,我会觉得那是非常美妙的时刻。
三明治:全职写作,没有稳定的收入,会感到焦虑吗?
三三:我最初以为自己是佛系的人,对外界环境要求并不高,对大部分事情也不在意。所以,即使收入不稳定,也可以躺平。然而,真的开始全职写作之后,仍然会有焦虑!
焦虑并不在于经济——实际上,经济状态只是精神状态的一种象征切片。假如以一种过于拮据的方式生活,那么选择写作这份职业,更显得孤注一掷,也会伴随对写出来小说是否足够好的焦虑。但是人生在世,很难真的过毫无焦虑的生活。某种程度上,焦虑就像人与外界关系上相连着的一根火线,唯有顺其燃烧,才能抵达想去的地方。所以,试着和焦虑好好相处吧,说不定能发展成损友的关系。
三明治:全职写作的两年里,有什么写作计划?
三三:打算试着写一部长篇小说,但对我来说,有比较大的难度。因为此前写过最长的小说,也不过写了二万五千字,就是发表于今年《江南》第二期的《长河》。长短篇的写法、读法都不同。我曾听到一个说法,在影视媒介高度热门的当代,我们习惯于用1.5倍速度观看电视剧。这种速度同样被运用于阅读长篇小说,然而,短篇小说是为数不多的只能用单倍速度浏览的文体,好的短篇小说甚至可能需要浏览数遍。至于在创作方式上,长、短篇小说也完全不同,我已经出过四本短篇小说集,但一直缺乏写长篇的意志。想利用近两年时间,克服种种,去创作一部长篇。
原标题:《三三:博士退学开始全职写作,但仍然有焦虑 | 三明治创作者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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