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亨特能救世界但救不了好莱坞大片

《碟中谍7：致命清算（上）》上映之前几乎是清一色的好评宣传，别的不说，单是主演汤姆·克鲁斯驾驶摩托车从悬崖峭壁上一跃而下的镜头就已经在社交媒体上铺天盖地了。必须对这位好莱坞老牌巨星的勇气和冒险精神致敬，但宣传的负面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真的亲眼在影院大银幕上见证了这一幕后，心中多少有些犯嘀咕，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吧。

《碟中谍7：致命清算（上）》海报

这大概就是本片目前在中国电影市场中处境的缩影：外表如多年来的好莱坞电影一样华丽、炫目，内核却越来越保守、陈旧，甚至透出一股腐朽的味道。当所谓大场面、大制作已经不能吸引观众时，也只能无奈地拿演员本人的魅力说事，但这样的逻辑显然是缺乏说服力的。

本片的主创当然不是不想创新，这不，这一回的幕后大boss不是“人”，而是人工智能。联想到前段时间火得一塌糊涂的ChatGPT，看来剧组还是非常有与时俱进的意识。然而，实际效果却是南辕北辙的——在所谓“智体”的威胁下，伊森·亨特和他的行动小组无论怎样策划，都在对手的预料之中，于是，他们不得不放弃数码设备，回归老式的联络方式、作战策略。

《碟中谍7：致命清算（上）》剧照

可等等，这不就回到老派好莱坞电影的套路里了么？枪战、肉搏、追车……这么多年过去了，“碟中谍”系列都到第7部了，但一切还是和1990年代的《真实的谎言》没什么区别。诚然，本片动作戏一如既往的拳拳到肉，但根本无法掩盖文本内部的老套和无聊：什么年代了，一个个国家还指望靠所谓“智体”统治世界，这和外星人突然降临地球要消灭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都已经是超越人类能够随意控制世界的“智体”了，难道就没有高级一点的理想吗？

看上去很新颖的人工智能设定，其实一点也不新鲜。很多年前，由汤姆·克鲁斯主演的《少数派报告》不是早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么——人类的命运应该由人类自己来创作，而不是交给外在的因素，尤其是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单从思想深度来说，本片甚至远逊于这部老片。这种想象力的大幅度倒退、滑坡，可能是当下好莱坞电影面临的最大挑战。

《碟中谍7：致命清算（上）》剧照

由此造成的恶果可能是越来越程式化的叙事。在罗马的追车戏，像极了不久前的《速度与激情10》有没有？夜总会里的会面和打斗，像极了前不久的《疾速追杀4》有没有？火车车厢里的拼杀和车顶上的追逐，像极了前不久的《子弹列车》有没有？处处是其他电影的影子，恐怕说明的不是本片的“偷懒”，而是大家能想到的点子都高度雷同。一条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产品本来就并无二致，唯一不同可能只是包装的方式有点区别罢了。

或许有人会说，本来就是爆米花电影，消遣消遣而已，何必要这么较真？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十多年前，《阿凡达》全球票房横卷了29.2亿美元，在中国市场达到2.42亿美元（约17.15亿元人民币），蝉联了内地院线连续多年的票房总冠军。比票房成绩更重要的是，该片震撼了国内观众，让许多人目瞪口呆——电影，还能这么拍？但是卡梅隆大神十年磨一剑的《阿凡达2》在今年的国内电影市场却没有掀起多少风浪，“家人侠”式的剧情还受到不少中国观众的吐槽。

同样的，由哈里森·福特主演的《亡命天涯》是第一批被引进国内的好莱坞电影代表作，不说万人空巷，也曾引起一时的轰动效应。但今年由其主演的《夺宝奇兵5：命运转盘》虽被引进，却饱受市场冷遇，几乎到默默无闻、无人问津的地步。

《碟中谍7：致命清算（上）》剧照

好莱坞电影在中国电影市场怎么就“不行”了？说到底，大家看的更多了，拥有的选择也更多了，这么多年依然换汤不换药的好莱坞电影，确实已经很难恢复旧日的辉煌。他们需要做的，恐怕也不只是在电影里塞上几个亚裔或华裔面孔——就像《碟中谍7》里的庞·克莱门捷夫，看上去很亮眼，可实际上还是功能性的角色，专门负责被伟光正的男主感化。

当伊森·亨特的队友问他，你能不能抵抗个人复仇的欲望；当两个美国特工讨论伊森·亨特和他的行动小组之所以特立独行是不是因为他们做出的总是正确的选择；当片尾的画外音再次强调世人可能不知情，但伊森·亨特在拯救世界……我们也就深深地明白了，“碟中谍”系列的外表不管如何变化，内里依然是万年不变的美式个人英雄主义。好莱坞电影到底有多不思进取、安于现状，也就不言而喻了。

《碟中谍7：致命清算（上）》剧照

当然，商业的野心不会让他们停下脚步。不知道从何时起，电影被设计成上下集成了标配，从蜘蛛侠的平行宇宙到速度与激情的街头飙车再到伊森·亨特游走在世界各地的旅程，战争与和平式的超长篇幅似乎成了某种被寄予厚望的“灵丹妙药”。好像把故事的背景拉扯到无限宽广，把预留的悬念设置到无比神秘，就能把观众牢牢钉在影院的位置上。

很多年前，曾经的好莱坞大片确实让人们眼前一亮，它告诉我们什么是冒险和探索，什么是外面的世界，什么是不一样的生活……但现在，剩下的只有伊森·亨特跳飞机、跳火车、跳山崖。汤姆·克鲁斯确实是一位值得敬佩的电影人，但他的努力也许能在电影里拯救世界，却终究救不了暮气沉沉的好莱坞电影。

《碟中谍7：致命清算（上）》剧照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