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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昆德拉:用严肃的内容和轻盈的形式,揭开人生的真相
米兰·昆德拉本周二在巴黎去世,享年94岁。
这位著名的作家,生于捷克,但通过文学抵达了世界。在许多国家,一次又一次地掀起了“昆德拉热”。
昆德拉的小说善于以幽默的语调描绘人类境况。
他曾表示,自己一生的抱负是将轻浮的形式和严肃的主题相结合,以此揭开了我们人生戏码的真相(不论是床笫之间,还是历史舞台上的表演),以及它们可怕的微不足道之处。
01
作品中性、人性和文化
昆德拉的最早的一本畅销书名为《玩笑》,这本书在1967年前后出版时大受好评。他在80多岁、舒适地生活在巴黎的时候,完成了他的最后一部小说《庆祝无意义》(2015)。
《庆祝无意义》是他自2000年以来的第一部新小说,但反响平平,与他最受欢迎的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反响相去甚远。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在1984年出版后立即获得成功,多年来被译成至少24种语言重印。1988年,这部小说被改编成电影,引起了更广泛的关注,丹尼尔·戴-刘易斯在其中饰演主角之一托马斯。托马斯是一名捷克外科医生,批评执政党制度,最终以擦窗户为生。
但对托马斯来说,擦窗户是一笔相当不错的交易:他是一个无情的花花公子,他总是愿意结识新女人,包括无聊的家庭主妇。但是书中的性以及托马斯本人和其他三个主要角色——他的妻子,一个诱人的画家和画家的情人——都有一个更大的目的。《纽约时报书评》在将这部小说列入1984年最佳书籍名单时指出,“这位作家的真正任务是在他有生之年为他的国家灾难性的历史寻找形象。”
“他毫不留情地创造出四个人物角色,两两配对,把每一对都放在彼此的对立面,来描述一个选择耗尽、人们根本找不到方式表达人性的世界。”
昆德拉在使用女性角色时可能特别无情——以至于英国女权主义者琼·史密斯在她的《厌女症》(Misogynies, 1989)一书中宣称,“敌意是昆德拉所有作品中描绘女性的共同要素。”
其他批评者认为,揭露男性的可怕行为至少是他意图的一部分。不过,在昆德拉的书中,即使是很坚强的女性也往往会被物化,而那些不那么幸运的女性有时会遭受令人痛苦的侵害描写细节。
例如,他的第一部小说《玩笑》的叙述者报复性地引诱了一个宿敌的妻子,在做爱时扇了她一巴掌,然后说他不想要她。女人的丈夫并不在乎;他爱上了一个很酷的研究生。在最后的侮辱中,这个心烦意乱的女人试图用一把药丸自杀,结果是泻药。
昆德拉担心捷克文化可能会被抹去,于是用英文出版了《笑忘录》一书。
它并不完全是大多数西方读者所期望的“小说”:一个由七个故事组成的序列,以小说、自传、哲学思考和其他方式讲述。但昆德拉称它是一部小说,并把它比作贝多芬的一组变奏曲。
1980年,约翰·厄普代克在《时代书评》上写道,这本书“才华横溢,原创性强,写得纯净而机智,直接邀请我们沉浸其中;不过,它也很奇怪,似乎有一种想把我们拒之门外的奇怪。”
02
轻浮的形式和严肃的主题
昆德拉对中欧思想家和艺术家——尼采、卡夫卡、维也纳小说家罗伯特·穆希尔和赫尔曼·布洛赫、捷克作曲家利奥斯·雅纳切克——有着深厚的感情。昆德拉说,和布洛赫一样,他努力去发现“只有小说才能发现的东西”,包括他所说的“不确定性的真相”。
他的书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这种思想的重压,因为他用一种开玩笑的幽默口吻来评论正在进行的工作。以下是他创造塔米娜的过程,她是《笑忘录》中的悲剧人物,一开始是一个在法国被遗弃的捷克寡妇,最终在童话故事中死于残忍的孩子之手。
“据我计算,地球上每秒钟就有两到三个新的虚构人物受到洗礼。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犹豫要不要加入那一大群人。但是我能做什么呢?毕竟,我的角色需要有名字。”
1983年,昆德拉在接受《巴黎评论》采访时说:“我一生的抱负是将问题的最严肃性与形式的最轻盈性结合起来。轻浮的形式和严肃的主题的结合,立即揭开了我们人生戏码的真相(那些发生在我们床上的,以及我们在历史大舞台上表演的),以及它们可怕的微不足道之处。我们体验到生命中难以承受之轻。”
他承认他的书的名字很容易被调换。“我的每一部小说都可以命名为《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玩笑》或《好笑的爱》,”他说,“它们反映了少数主题,这些主题困扰着我,定义了我,不幸的是,也限制了我。除了这些主题,我没有什么可说或可写的了。”
《笑忘录》和《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虽然是用捷克语写成的,但都是在法国创作的。1975年,昆德拉放弃了在捷克获得政治和创作自由的希望,在法国定居下来。
他移民的决定凸显了当时捷克知识分子的选择。他们成千上万地离开了。剧作家瓦茨拉夫·哈维尔就是留下来反抗的人之一,他曾多次服刑,其中一次将近三年。他活了下来,然后担任了捷克斯洛伐克总统,斯洛伐克决定走自己的路后,他又担任了捷克共和国总统。
有了这个伟大的转变,昆德拉的书20年来第一次在他的祖国合法化。但在那里,很少有人需要这些东西,也很少有人同情他。据估计,《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只卖出了1万册。
许多捷克人认为昆德拉抛弃了自己的同胞,选择了一条轻松的出路。
03
在音乐和书籍中长大
昆德拉于1929年4月1日出生在布尔诺,也就是现在的捷克共和国,他是米拉达·雅诺西科娃和路德维克·昆德拉的儿子。他的父亲是一位著名的音乐会钢琴家和音乐学家,教他钢琴。在他的兴趣转向文学,尤其是法语之前,他考虑过从事音乐事业。
“从很小的时候,”他在接受文学杂志Salmagundi采访时说,“我读过波德莱尔、兰波、阿波利奈尔、布列塔尼、谷克多、巴塔耶、约内斯科的书,并欣赏法国的超现实主义。”
1939年至1945年,年轻的昆德拉生活在自己的故乡捷克。那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时代,每天都有着新的变化。
1989年后,昆德拉就很少谈及自己的个人生活,他和妻子维拉·赫拉班科娃在法国生活了14年,起初在雷恩当大学教师,后来去了巴黎。1979年,捷克斯洛伐克撤销了他的公民身份,两年后,他成为了法国公民。捷克共和国于2019年恢复了他的祖国国籍。
1990年,昆德拉用捷克语写了最后一本书《不朽》,之后改用法语。从那里开始,他后来的小说明显少了政治色彩,多了明显的哲学色彩:《慢》(1995)、《身份》(1998)和《无知》(2000)。
在这一组作品中,《不朽》是最受欢迎的,它有一些生动的虚构,比如海明威和歌德在天堂相遇时的友谊。这本书曾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荣登数周。
在《慢》中,昆德拉没有提供结尾,而且超出了第一人称话语的安全界限,这让不少读者感到失望。读者常常问自己:“谁在做梦?谁梦到了这个故事?是谁想象出来的?她吗?他吗?两个都是吗?等等。”
除了长篇小说,他还写过短篇小说和一部戏剧《雅克和他的主人》(Jacques and His Master)。他还写了一些散文,其中有几篇启发了他和其他作家创作作品的思路,这些散文被收集在《小说的艺术》一书中。
04
诺贝尔奖提名常客
昆德拉神秘而低调,对现代西方社会的喧嚣和混乱颇有些许不满。从2000年开始,他基本上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直到2014年他宣布创作一部以法语撰写的小说《庆祝无意义》。
小说以巴黎为背景,篇幅不超过100页——评论家角谷美智子在《纽约时报》上批评它“单薄”——讲述了五个朋友的漫步,昆德拉通过他们思考了人们熟悉的主题:笑声、恶作剧、绝望、性和死亡。
小说家黛安·约翰逊在《时代书评》上撰文,推测了笑声对昆德拉的核心重要性。
“当昆德拉写笑的时候,”她写道,“他可能并不像我们通常理解的那样,把笑看作是一种主观的欣赏或惊讶的表达,而是一种带有侵略意味的物质形态,一种真切存在的自卫行为,甚至是一种责任。”
正如昆德拉自己在《庆祝无意义》中所写的那样:“我们早已明白不再可能推翻这个世界,重塑它,阻挡它不幸地向前奔跑。唯有一种可能的抵抗:不要对它太认真。”
1985年,他在接受耶路撒冷奖时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这是他获得的几项荣誉之一,毕竟他常常陪跑诺贝尔文学奖。
他在获奖感言中说:“有一句很好的犹太谚语: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接着是昆德拉式的精彩演讲:
“可是上帝为什么要笑呢?因为人一想,真理就逃避了他。因为人想得越多,人与人之间的思想分歧就越大。最后,因为人永远不是他自以为的那样。”
编译/陈怡芸 排版/阿桃 监制/April
原标题:《米兰·昆德拉:用严肃的内容和轻盈的形式,揭开人生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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