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北京林业大学副校长李雄：清朝皇帝为何钟爱避暑山庄？

孟兆祯是我国著名的风景园林学家与风景园林教育家。2023年7月15日，是孟兆祯先生逝世一周年，北京出版社最近推出了“孟兆祯园林三书”：《中国园林理法》《中国园林鉴赏》《中国园林精粹》。本期视频，我们邀请孟兆祯先生的学生、北京林业大学副校长李雄教授，从孟兆祯园林三书出发，谈谈中国皇家园林。

跟孟先生学习很多年，到今天我还历历在目，所以对先生对于中国风景园林文化的这种守正、创新的思想，非常崇敬，觉得孟先生不仅仅是（继承）研究园林的传统，更重要的还是在传统的基础上思考、探索发展。

孟兆祯园林三书，孟兆祯/著，北京出版社，2023年7月版

皇家园林里边都是万寿山啊、万岁山啊，怎么理解这种文化的现象？我觉得首先还是要全面地理解中国传统文化里关于“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仁者动，智者静”等等这样一种传统山水比德的思想。通过自然景观，其实要表达的是文化，表达的是哲学，表达的是自然景物、园林景观背后的文化传统。在皇家园林里边，经常命名万寿山、万岁山，第一就是帝王的一种情怀，要施仁政，做仁者。其实这也是他最想要表达的，想要解决的。帝王要想善良、大度、包容，要施仁政，这是他很重要的一个政治情结，仁爱的情结，就是表达他想要江山永固，寄托他王朝、帝王长命百岁这样一个吉祥的寓意。

颐和园万寿山

我理解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颐和园啊，颐和园现在叫万寿山，在元代的时候叫瓮山，命名为万寿山，一是基于（乾隆朝）皇太后的生日庆典，延续这样一个美好寓意，但同时呢，就是与施仁政、江山永固这些思想是一脉相承的。如果大家去过颐和园，就可以很好地去发现一个点，叫“扬仁风”，就单独一个景点，它的平面有点类似传统“风”字的结构，主体的建筑是个扇面的形态，弘扬仁政之风，它就把这种思想表达得非常充分。

扬仁风

另外，为什么推荐颐和园呢？因为颐和园是一种典型的主景式园林，就是以万寿山为景观的主体来控制全园，它跟圆明园啊、避暑山庄啊，甚至北海的山水结构都是不一样的，是特别突出的、可感的、以山为主景的一个主题园林。

皇家园林里，除了颐和园盛名在外，避暑山庄也是极富有代表性的，但与颐和园红墙黄瓦、规模宏阔不同的是，孟兆祯先生评价避暑山庄的特色是“朴野”，我们该如何理解这一评价？

我觉得这个“朴野”二字概括得是非常非常到位，那么怎么来理解呢？如果按照一般的游人和游客来理解“朴野”的特征，我觉得最形象的，比如说，建筑的色彩。在北京的这些皇家园林，它最典型的建筑特色就是体量大、琉璃瓦和红色的柱子——皇家园林的色，那么到了避暑山庄，我们第一个感觉，甚至它的宫殿群，都是采用黛瓦、原木的颜色，从建筑的色彩上就追求朴野、质朴。

避暑山庄里的建筑

第二个比如说植物，到山庄以后，我们会发现，其他的皇家园林有很多人工栽植，避暑山庄恰恰不是这样，而是充分利用山庄现有的植物特质、植物景观的特点。比如说，在山庄主要是松栎混交林这样一种大的典型的华北区域植被群落，它不做大的变动，不做过多的人工修饰。包括里边的万树园、草原等等风光，蒙古包啊、试马埭等等这些区域，其实都是保留了现有的植被特点、植被景观。

另外一个呢，在避暑山庄里面，我们会发现大的布局结构，跟颐和园完全不同。颐和园进去，我们想的就是万寿山上面佛香阁这样一个大尺度、大体量的（景点）。避暑山庄呢，反而是化整为零，它能很好地把周边的自然山体和人工营造的湖区形成一个大的山水格局。建筑，它是点缀其中，而不是在追求某一个建筑多么宏大的气势、多么宏伟，整个建筑的体量，不是凌驾在自然山水之上的，而是把自然的山、水体、建筑，包括色彩、植被，融合成一个完美的整体。这是它最大的追求。

避暑山庄

康熙咏《无暑清凉》诗中说“谷神不守还崇政，暂养回心山水庄”，这是康熙建山庄的真实目的吗？为什么清朝皇帝不在京城附近，而是选择在避暑山庄居住、办公、消暑？这样的选择有其它现实考虑吗？

在承德建避暑山庄，更重要的还是政治原因。清代是满族统治的一个特殊时段，所以从政治的角度来考虑，怎么跟蒙古族、藏族这些少数民族建立一种更稳定的、亲和的政治关系，还是需要有一个特定的场所。承德离北京大概200多公里，它跟蒙（古）族关联非常紧密，跟藏族（联系）也相对比较便利；另外呢，就是对于满族的发源地通辽啊沈阳那一带，也是（联系）非常便捷。所以选择这个地方，已经不单纯是一个休闲避暑之地，它的政治功能，某种意义上来讲非常重要。避暑山庄的外八庙绝大部分都是行宫，就是蒙古族来朝觐，藏族来朝觐的一些行宫。从避暑山庄和外八庙里面的布局，我们能够感受出来，避暑山庄的功能不是单纯用来避暑的。

第二个是军事原因。满族是马背上的民族，怎么保持它这个民族的血性、战斗力，也是要考虑有一些场所。木兰秋狝就以避暑山庄为依托到坝上（就是现在乌兰布统那一块）演练军队，教育八旗子弟。所以，从军事方面的训练来说，避暑山庄其实也是秋狝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场所。

第三个才是避暑的需求。承德有很好的避暑条件，也有很好的自然资源，包括温泉、山水、植被，生态环境都很好。我觉得休闲避暑可能是第三位的，是次要的。

《无暑清凉》里，“谷神不守还崇政，暂养回心山水庄”把康熙对于避暑山庄的赞扬，（居住在）避暑山庄的一种心情、心境、功能表述得非常到位。皇帝忙于自己的政务，不可能完全静下心来，来避暑山庄就是短暂的休息，通过避暑山庄这里优美的、美丽的、宁静的景观，皇帝能够平心静气、养精蓄锐，更好地来处理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