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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黄永玉先生的一些非忧郁碎屑 | 周立民
黄永玉先生 摄影:比目鱼
人生多么灿烂温暖
——关于黄永玉先生的一些非忧郁碎屑
文/周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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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2011年吧,那时,我与黄永玉先生不是很熟,至少在他面前讲话都是“力求严肃认真思考”的,必要的拘谨削弱了不少交谈的趣味。好在,老人家挥洒自如,谈笑风生,减去了由尊敬而派生出来的很多生分。那一次是在虹桥机场送黄先生回北京。此行,重温了埋伏在街角的青年时代的故事,与老朋友有着愉快的相聚,也有很多意外的劳累。走到哪里都有很多人像追星一样围着他,在各种传奇故事的蛊惑下,人们忘记了这是一位年近九十的老人,恨不得把他当作三头六臂、腾云驾雾的齐天大圣。有一天,黄先生刚走出武康路113号大门要上车,恭候已久的朋友龙卷风一样地呼啸而来把他团团围住。那阵势,着实让我心惊肉跳。后来听说都是猴票的集藏者,我才转为可以理解的会心一笑。
要是黄先生带着一个大筐的话,各式各样的恭维话肯定能装得满满堂堂,这里面有因对他的敬佩而言不及义,也有根据流俗习惯的慌不择言,像咖啡里多撒了好几包糖,甜腻是甜腻了些,喝下去还是比较舒爽。可是,黄先生是流俗之人吗?不仅不是,而且他常常还会为“宁作我”而发出坚强抗议。一位老师照顾他的行程,“接下来”干什么,大家都听命于他,习惯成自然,执行下一个程序时,每个人都望着这位老师,直到他发出指令后,人们轰隆隆一涌而出。有一次也是这样,我走路向来“雍容大方”(慢也)得以在后面陪着黄先生。只听老人家做愤愤状道:为什么听他的,我为什么要听他安排?!哈哈哈——对于这么高深的哲学问题,我只能连连哈哈哈。
在虹桥机场,大概从贵宾室出来去安检口的那段路,长长的过道,人并不多,这一回,我们俩走在前面。黄先生从来不要人扶,他的包和一个小箱子都自己带着。在有那么片刻的沉默之后,黄先生像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附耳过来”专门对我说的,声音很低,却又毫不含糊:什么大师,大师,运气好而已。我愣了一下,傻傻地笑着,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那一刻却如听惊雷。
黄永玉究竟是不是大师,这是一个学术问题,留给那些戴博士帽的人去讨论吧;然而,黄永玉怎么看别人称他“大师”,却是一个道德和人格的问题。我很早就拜读他的《大师呀!大师》一文,对于“教授满街走,大师多如狗”的现象,他认为“我们的文化艺术已经达到一种极有趣的程度了”,并表示除非他脑子里没有达·芬奇、米开朗琪罗、吴道子、张择端……否则是不敢妄称大师的。然而,人家如此充满善意、敬意地叫在你面前,你又不能去跟人家辩论学术史吧,“洗耳恭听”之余,大概老人家烦了,才有了这样的小爆发。
“认识自己”,确实难上加难,尤其身在云深处。这样的话,九十岁的巴金先生说过:“什么‘大师’,什么‘泰斗’,我跟托尔斯泰差得很远,我还得加倍努力!”(《写给端端》)我当然不会因为他们的自我认识就低估了他们的艺术价值和分量。然而,的确从那一刻起,那堵“大师”的柏林墙被他自己拆掉了,黄先生由天上降落人间,成为我面前一位亲切的老爷爷。
《见笑集》插图 《花衣吹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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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先生的文字俏皮,“老子”常挂在嘴边,爆炸式的语言也屡见不鲜,这容易让人们误以为他是一个狂傲无边的人,再加上近年来段子文化盛行,添加油醋早已盖过菜的本来味道。本来嘛,做艺术家的,即便没有一点傲气,也得有一些傲骨。况且,湖南人有一点“楚狂”,实属正常。黄永玉在艺术世界中,纵横捭阖,狂放不羁,自由酣畅,这是他的艺术魅力和生生不息的动力。回到现实,依旧如此“唯我独尊”?或许有,也不全是。
后来,彼此熟悉了,难免张三李四陈芝麻乱谷子无所顾忌地聊起来,黄先生满肚子故事,坐在沙发上,信口道来,我也会主动跟他请教一些事情,讲来讲去,我能够品出:他谈人论事,绝不挑起是非,很少听他说某一个人的不好。他念叨的多是别人对他的恩情,挂在嘴边的是谁谁谁“真是了不起”。在荒谬的岁月里,那些人与人之间关系错位而引发出来的离奇甚至令人愤怒的故事,当他重述时,都变成了卡夫卡式的小说,滤去了情绪,剩下的是黑色幽默。这其中,是黄先生对待人生和世界的态度起了作用,别忘了,他写过“爱、怜悯、感恩”的箴言。
《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人民文学出版社
提到晚辈、年轻人,凭着黄先生的资历和见识,随便“指点”几句,也足以表明我吃的盐都比你吃的米还多,这是老人理所当然的乐趣和专利,黄先生自动放弃,取而代之的是慷慨的表扬。记得前几年,在万荷堂,他过生日的盛大派对上,冷冰川先生现场展示他的大尺幅的“墨刻”,他拿着一根竹杖一页页地挑动装裱好的作品。黄先生站在一旁欣赏,看得极其认真。他给冷冰川写过诗,称他“你的劳作简直像宋朝人”。木刻是黄先生的看家本领,这种不带客套的同行间的欣赏,不由得让人感到“虚怀若谷”不是一个虚空的词汇。
这是一种修养、品德,也是对我的现场教育。
唯有一次,我说从某某处来时,他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这个人不怎么样嘛。没有解释,我也没有多问,话题就转了。这是很少有的评价,还要等上几年,我才感慨老人家火眼金睛。不言人恶,并非他对人对事没有看法。
黄永玉和周立民 摄于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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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讲教育,黄先生恪守交稿时间,对我也是莫大的教育。
在这方面,我是臭名昭著的“老赖”,写文章嘛,不是搬砖头,可以定时定量;就是搬砖头,也有累得人仰马翻的时候,人又不是机器……反正我能够找出各种理由安慰自己,将拖延症持续到最后一刻。
黄先生完全不是这个风格,他属于一日不把工作做完全天都不安生的那种。写《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的连载时,几年来,交稿前的日子都是他努力工作的时间,每期发稿非得写满几十页(这不是虚数,是严格的页数),如果临近日期,还没有如期完成,他就要加倍工作。毕竟九十多岁的人了,哪能像小伙子那样去拼啊。因此,一有机会,我都试图缓解老先生的焦虑。我现身说法:完全不必着急,我欠某某的稿子,都拖了半年,还一个字都没有呢……说完了,我就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了,看老先生不置可否的样子,就知道他不鄙视这种“作风”已经是宽容了。
在《这些忧郁的碎屑》中,他盛赞表叔沈从文的《长河》,“我发现这是他与故乡父老子弟秉烛夜谈的第一本知心的书。一个重要的开端”;他还为《长河》“可惜太短”而惜。《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承继表叔的遗志,以故乡的思维写成巨制。那几年中,他的兴奋点都在这里,每次去拜访他,还没有坐稳,他就会主动讲起昨天写到哪儿,又写了什么,就其中某个人物还会有海阔天空的侃谈,物是人非的感慨。我也经常求证:某某人物是真(实有)的吗?得到的回答,十有八九都是,有个别的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略微变了名字而已。黄先生大概不能忍受有些回忆录的滥套和贫乏,才选择了“小说”这种形式,他要更大的自由,他更看重“叙述”。
2016年11月的一天,我去太阳城看黄先生。刚坐下,他就说昨天写到在福建涵江的一个女孩子,叫李好音,他们此生见面说过的话不过五句,主要是女孩子代爸爸给他送信,请他到家里聚会。聚会时,女孩子弹琴给大家听,宛若仙人。他当即萌生为她刻一幅弹钢琴木刻的念头……小说里这一节,是这么写的:“来不及了。这一辈子都来不及了。”多年后,女孩子的命运仍然让他揪心,小说里引一位朋友的话:“她真不该生到这个世上来,来干什么呢?”(《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八年[下]》第一册71页)
那天,客厅里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猫、狗、乌龟。黄先生靠在沙发上,轻声讲述往事,好像不悲不伤。我为她写了一首诗,说罢,他让我随他去卧室,那是我唯一一次进他的卧室。不太大,有一张书桌,他顺手从桌面稿纸上撕下了一张,又拿了一张复印的小画,画的是女孩子给他送信的场景,掏出随身带的钢笔,郑重地写上“立民纪念”,签了名字和时间送给我。
我是后来才慢慢品味到这首题为《给海底的好音》的诗浸含的悲伤:
承受你悲苦的重量,地球太小。
我心底有你的墓园。
我们不曾恋爱,却留下
最初的一瞥,
一缕会心的轻烟。
原谅我这只远航旅鸟
没想过停歇在你温暖的窝边。
唉!这人生,
一个世纪就那么一闪。
(我苟活的年令与你的冥寿相近。)
但回梦中,
从未灰褪你的朱颜。
诗未完,但我无法再抄下去了。正像小说里写的:“人总不能常常把痛苦当做读诗啊!心底飘忽的伤痕,是所有活人流淌的血。”大家从《无愁河的浪荡汉子》里读到那么多有趣的故事,找出了很多“段子”,自然无不可。我们也千万别轻佻了它,这部书里有伤痕和血。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八年(六卷)》,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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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写了福建的很多地方,那是黄先生青年时代的旧游之地,有一年,我和同事有幸陪他重访泉州。从他与弘一法师碰面的开元寺出来,在车上老先生教我们说了一路的闽南话,这大概是中国最复杂的方言吧,我原以为老先生不过是在小说里秀秀肌肉,这么多年早忘了。没有想到,他的实操功夫也不差。一天晚上,黄先生逛夜市,操着当地话跟摊主聊天,一位年纪不小的摊主伸出大拇指说:您一定是早年去海外的本地人。——在侨乡,这样的人很多。“乡音”未改鬓毛衰,黄先生得意极了。
在泉州,抗战中的某一天,黄永玉去理发,老师傅已经给他抹上肥皂开始给他洗头了,飞机轰炸的警报响了,黄先生要去躲警报,老师傅不以为然地说:不用理会它。黄先生坚持:不行!我要进防空壕。一头肥皂泡都不顾,躲了出去。轰炸过后,他转回理发店,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世界,门窗不见了,店里空空荡荡,唯余他刚才坐过的那把椅子,有人注意贴在墙皮上的是人的肠子或肚子。要是不躲出去……在今天人流熙攘的街道上,黄先生讲着这样惊心动魄的遭遇寻找当年的理发店。街巷的样貌大变,只能根据回忆大致判断位置。
从这处走出来,我顺口说了一句:中午,找个地方喝点稀饭吧。
老先生一听,勃然大“怒”:得了吧,我抗战时候喝了不知多少稀饭,饿着肚子吃不饱……这么多年来,这伤痛记忆还没有消除,我赶紧缴械投降。忘了到什么酒店吃海鲜,有一种锥形螺,很鲜,好吃,大家赞不绝口,黄先生也紧吃慢吃。吃出豪兴来,他坚持再要一盘。上来后,大家吃得不多,基本上被黄先生承包了。席间,也谈起第二天去厦门,去集美,跟他的老同学们聚会。这是黄先生期待的旅行,也是我盼望着的。我听说当年他五次留级创纪录,同学多得也无人能比,很想当面跟他们请教一下黄先生是怎么做到的。
第二天一早,收到黄先生的女儿黑妮老师的电话,说她爸爸昨晚上腹泻一晚,早晨也没有好。罪魁祸首估计就是那两盘锥形螺,寒性太大,关键是吃得太多……
集美,没有去成。
《见笑集》插图《像年青人一样从头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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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接受“大师”的帽子,对于“勤奋”倒是坦然受之,黄先生说过:“若果有人称赞我:‘这老家伙挺勤奋!’倒还是当得起的。”(《大师呀!大师》)网上盛传黄永玉是超级玩家,我接触黄先生时已经是“无愁河”时代,他似乎只有夜以继日的工作,想当年提着猎枪去郊区打猎的事情已经是文章里的事情了,除了见见朋友、聊聊天外,他换换脑子的娱乐似乎只有看电视了。晚饭后,大家陪着他,看拳击比赛,看相亲节目,有时候也看碟片放出来的老电影。到了一定时刻,大家都主动告辞,要老先生早一点休息。其实,他又看书去了,听说经常看到深夜。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朱雀城》,人民文学出版社
有一段时间,看“非诚勿扰”是黄先生的家常娱乐。有瘾时,大概是一期不落。在凤凰有一次,外面施工把有线电视线给挖断了,可把老先生急坏了,赶紧命人去打听什么时候能修好。在上海的一家酒店里,有线电视没有那个频道,幸好用电脑上网救了急。看节目,免不了议论,有一次,老先生感慨:像我这样又穷又丑的,换作今天,连老婆也讨不上喽。
画画儿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我在一旁看过黄先生画画,老人进入状态后也是旁若无人。不懂艺术的我们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画家一笔一画,明显却能感觉这也是气力活儿。画到某个环节,老人会停下来,坐在椅子上,抽几口烟,但是,眼睛还是盯在画面上,想必还在构思,大家依旧大气也不敢出。画家在不画画的时候,大脑也没有停歇。有一次他说,他要画屈原在船上把酒临风的样子,一直未能下笔,主要是因为没有想清楚,风吹着屈原的衣服,衣服该呈现出什么样子。2014年6月底,黄先生在他们的社区搞了个雕塑落成仪式,我们一家三口赶去凑热闹,我女儿九岁,抱着她的绒毛玩具狗在人群里走来走去。人很多,很热闹,新朋旧友都来了。第二天上午,清静下来了,我们去黄先生家聊天。黄先生突然问我女儿:你昨天手里抱着那个东西呢?我女儿说装行李箱了,他立即从家里找出一个提线玩偶,交给我女儿说,你拿着,站在那里。又说:我昨天一直就在想该怎么画你。——一个大画家画一幅速写都要琢磨很久,他的劳作什么时候有停歇。
《见笑集》插图《养鸡也是课一堂》
休息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黄先生一直在争分夺秒地工作。他不止一次说过:有些故事,再不讲出来,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提了,要是跟我一起湮没了,太可惜了……他在与时间赛跑。有时候,我感觉,黄先生是在以告别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世界。壬寅年正月初一,他写的《今夜》印成了贺卡,分发给朋友,其中写道:“愿上天给人间每个人都有美好的今夜,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十年如此,百年如此。告诉子孙们,人应该拥有如今夜之权利,过宁馨如今夜之日子。”这是他留给人间的美好愿望吗?
想不到告别的时刻来得如此仓促,我无法将死亡与这个老人联系起来。我也不愿意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唯有默默念道:这一次,您可以放心休息了吧?我还想对他说:请放心,有您的祝福,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会有“今夜”;不管岁月冷暖,我们都会像您一样,去创造灿烂温暖的人生。
2023年6月16日中午
黄永玉先生 摄影:比目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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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在人民文学出版社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朱雀城》
黄永玉/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这是一部浓墨重彩的历史生活长卷,一幅多民族文化交融的边城风俗图画。黄永玉少小离家,一生漂泊,本书的创作源于他深刻的故乡记忆和生命体验。极其生动细致地刻画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作为湘西地区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的朱雀城,它的社会组成的各个侧面,它所经历的重要历史事件,生活在其间的形形色色的人物……种种欢乐与悲苦、呼吸与悸动,构成一座古城的勃勃生机。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八年》
黄永玉/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八年》是黄永玉先生创作的系列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的第二部。因朱雀家中生计日蹙,十二岁的张序子被迫离开故乡,辗转到厦门集美求学。在这“海滨邹鲁”,序子见识到别样的文明。《八年》循着序子的足迹,浓墨重彩描摹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东南地区教育、人文、艺术活动及民间生活的生动图景,刻画出一群风流儒雅的文人和风华正茂的青年的肖像。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走读》
黄永玉/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走读》是黄永玉先生创作的系列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的第三部。描写主人公张序子经历八年艰苦的辗转流徙的生活,终于迎来了抗战的胜利。为了谋求出路,他离别新婚妻子,只身闯荡大上海。在解放战争节节胜利的炮火声中,一群追求革命的进步艺术家焕发了希望、激情并付诸行动。小说循着序子的足迹,从上海到台北到香港,序子和他的艺术家朋友们,一方面艰难生活着,一方面期待着迎接一个崭新世界的到来。小说展示了上世纪四十年代后期一群木刻家、诗人和作家生动活泼的样貌以及各地特殊的风俗人情和社会生活形态。
《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
黄永玉/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本书收入的两辑文章《沿着塞纳河》《翡冷翠情怀》,是黄永玉根据短期旅居国外写生作画的经历、见闻而创作的艺术游记散文集,记述了作者在巴黎及意大利各地亲历伟大艺术遗存的感悟、惶惑以及坚守勤拙的自励。作者敏锐、细致、富于幽默感,将旅途中遇到的奇情趣事、与旅居地人们的有趣交往,描述得活泼生动、引人入胜。
原标题:《关于黄永玉先生的一些非忧郁碎屑 | 周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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