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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相·读诗丨她若非爱他,便是下定决心爱他
编者按:
著名诗人切斯拉夫·米沃什曾说,“辛波斯卡提供了一个可以呼吸的世界。”她的诗可能拯救不了世界,但世界将因她的作品而变得不再一样。波兰诗歌女王、199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维斯拉瓦·辛波斯卡(1923—2012)是当代最迷人的女诗人之一,无数艺术创作者从她诗歌的渊薮中汲取着源源不断的灵感。歌手陈绮贞曾写到,“在辛波斯卡的诗里,我知道少女的力量,我知道无辜的杀伤,我知道接二连三的疑问可以组合成一首停不了旋转的舞码。”辛波斯卡擅长以幽默、平实的叙事口吻描述严肃主题和日常事物,她的作品对世界既全力投入,又保持适当距离,清楚地印证了她的基本理念:看似单纯的问题,其实最富有意义。
辛波斯卡于1923年的盛夏生于波兰科尼克,而2023年的七月盛夏正值她的100周年诞辰。周末读诗第31期,本期为辛波斯卡特辑。让我们共享片刻沉默,如她一样,以诗歌回答生活。
本文配图均选自基耶斯洛夫斯基《红白蓝三部曲之红》
泥巴路上躺着一只死甲虫。
三对小脚小心翼翼地交迭于腹部。
不见死亡的乱象--只有整齐和秩序。
目睹此景的恐怖大大地减轻了,
绝对地方性的规模范畴,从茅草到绿薄荷。
哀伤没有感染性。天空一片蔚蓝。
为了我们内心的宁静,它们的死亡似乎比较肤浅,
动物不会消逝,只会死去,
失去——我们希望相信——较少的知觉和世界,
留下——我们觉得似乎如此——不怎么悲剧的舞台。
它们卑微的灵魂不会出没于我们的梦境,
它们保持距离,
安份守己。
所以这只死掉的甲虫躺在路上,
无人哀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瞄它一眼总会引人思索:
它看来一副并未发生什么大不了事情的模样。
重大事件全都留给了我们。
留给我们的生和我们的死,
一个重要性被渲染和夸大的死。
——维斯拉瓦·辛波斯卡《俯视》
她一定乐于讨好。
乐于改变至完全不必改变的地步。
这尝试很容易,不可能,很困难,很值得。
她的眼睛可根据需要时而深蓝,时而灰白,
阴暗,活泼,无缘由地充满泪水。
她与他同眠,仿佛露水姻缘,仿佛一生一世。
她愿意为他生四个孩子,不生孩子,一个孩子。
天真无邪,却能提供最佳劝告。
身体虚弱,却能举起最沉重的负荷。
肩膀上现在没有头,但以后会有。
阅读雅斯贝斯和妇女杂志。
不知道螺丝是做什么用的,却打算建一座桥。
年轻,年轻如昔,永远年轻如昔。
她手里握着断了一只翅膀的麻雀,
为长期远程的旅行积攒的私房钱,
一把切肉刀,糊状膏药,一口伏特加酒。
她这么卖力要奔向何方,她不累吗?
一点也不,只稍微有点,非常,没有关系。
她若非爱他,便是下定决心爱他。
为了更好,为了更坏,为了老天爷的缘故。
——维斯拉瓦·辛波斯卡《一个女人的画像》
我偏爱电影
我偏爱猫
我偏爱华尔塔河沿岸的橡树
我偏爱狄更斯胜过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偏爱我对人群的喜欢
胜过我对人类的爱
我偏爱在手边摆放针线,以备不时之需
我偏爱绿色
我偏爱不抱持把一切
都归咎于理性的想法
我偏爱例外
我偏爱及早离去
我偏爱和医生聊些别的话题
我偏爱线条细致的老式插画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
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我偏爱,就爱情而言,可以天天庆祝的
不特定纪念日
我偏爱不向我做任何承诺的道德家
我偏爱狡猾的仁慈胜过过度可信的那种
我偏爱穿便服的地球
我偏爱被征服的国家胜过征服者
我偏爱有些保留
我偏爱混乱的地狱胜过秩序井然的地狱
我偏爱格林童话胜过报纸头版
我偏爱不开花的叶子胜过不长叶子的花
我偏爱尾巴没被截短的狗
我偏爱淡色的眼睛,因为我是黑眼珠
我偏爱书桌的抽屉
我偏爱许多此处未提及的事物
胜过许多我也没有说到的事物
我偏爱自由无拘的零
胜过排列在阿拉伯数字后面的零
我偏爱昆虫的时间胜过星星的时间
我偏爱敲击木头
我偏爱不去问还要多久或什么时候
我偏爱牢记此一可能——
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
——维斯拉瓦·辛波斯卡《种种可能》
白天与黑夜交接的那个小时。
辗转与反侧之间的那个小时。
年过三十之人的那个小时。
为公鸡报晓而清扫干净的那个小时。
地球背叛我们的那个小时。
隐匿的星星送出凉风的那个小时。
我们会不会消失身后空无一物的那个小时。
空无的那个小时。
空洞。虚无。
所有其他小时的底座。
清晨四点没有人感觉舒畅。
如果蚂蚁在清晨四点感觉不错,
——我们就给它们三声欢呼。让五点钟到来吧
如果我们还得活下去。
——维斯拉瓦·辛波斯卡《清晨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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