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玟离世：她的脆弱，早该被看到

撰文 | 芝士咸鱼、灯灯、水包

十点人物志原创

2023年7月5日晚，朋友圈突然被一则消息刷屏：李玟的二姐李思林（Nancy）在微博发文宣布，7月2日CoCo李玟因抑郁症轻生，经过了长达3天的抢救，7月5日，一代歌坛天后与世长辞。

如果不是至亲转述，大家怎么也想不到，一向以开朗、热情、阳光的形象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李玟，竟身患抑郁症多年。如此鲜活灵动的身影之下，潜藏的却是痛苦挣扎的灵魂。

“一见你就有好心情，不用暖身就会开心。”

人们对李玟的印象，就像这首家喻户晓的歌曲，前奏未起，先传来李玟标志性的笑声，仿佛在炎热的夏天吃了一口冰淇淋，瞬间拥有了好心情。然而也正是在这个夏天，余音绕梁，斯人却不再。

比起首位献唱奥斯卡的华人歌手、耀眼夺目的“歌王”称号，提到“CoCo李玟”，记忆的录音机好像就自动播放《想你的365天》《Di Da Di》《月光爱人》等歌曲,脑海里最先浮现的，一定是她那标志性的、充满感染力的笑容。

李玟《好心情》专辑封面

劲歌热舞的李玟，是鲜活而充满生命力的。多彩鲜亮的发色、健康性感的身材，千禧年间，她以全新的姿态冲进华语乐坛，成为许多人心中“洋气”“国际范儿”的代名词，更是首位登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献唱、首位受邀在美国洛杉矶华特·迪士尼音乐厅举办个人演唱会的华人歌手，从华语乐坛冲向世界，她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

大胆而奔放的穿着打扮，扑面而来的健美气息，都以不同于主流审美的“叛逆”重新定义了女性的自信之美。她热烈如熠熠生辉的太阳，用尽全力地发光发热，就像一位永不知道疲惫的女战士。

她会在舞台上为遭遇不公的乐坛新人高呼不平，激情地鼓励着后来者，也会向爱她的粉丝们传递正能量，即便在选择离开的那天，歌迷还收到了她的鼓励语音。

微博截图

然而这样一位肆意张扬的精灵，却选择了轻生。人们无法想象，在这张数十年如一日的笑容背后，究竟隐瞒了多少被独自咽下的痛苦与脆弱。

“如果李玟都不快乐，这世界上还有真正快乐的人吗？”

一切不是无迹可寻。纵观她的整个人生，在她的笑声背后，我们看到了那些被隐藏起来的脆弱时刻。

我们也看到了，她不想被那些时刻打败，要为世界奉献好心情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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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玟，原名「李美林」。她是家里第三个孩子，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母都是北大毕业，这对年轻的夫妻一直相爱，直到李玟出世前，李爸爸因病去世。

她对「爸爸」这个角色的认知来自于家里的老照片。小时候，妈妈常常带她看星星，指着天空说，“最亮的那颗星就是爸爸，爸爸在天上看着你。”此后，每当李玟抬头仰望天空时，总会下意识寻找最亮的星星，“那是我爸”。

李玟父母年轻时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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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的时候，李玟的左腿被医生过度拉拽，留下生理性缺陷。在小李玟步履蹒跚地学走路时，李妈妈才发现女儿的姿势有些不对。

两岁的李玟被送到医院做手术，手术没有成功。她至今依然记得医生用铁棒穿过左脚脚跟有多痛，“当时感觉日子过得很慢……我跟200多个小朋友在一起住院，他们的惨叫和哭声让我很难忘。”这成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直到今年2月，她发微博提到腿伤时，人们才发现，这个以唱跳实力闻名的歌后，这些年跳舞全靠右腿支撑。去年她排舞时曾触及旧患，在走路都很痛的时候，跳舞却不痛了，“可能因为跳舞让我最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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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玟的童年并不顺遂，爸爸去世后，妈妈独自将三个女儿抚养成人。李玟还记得妈妈不爱买衣服，不打扮，常常工作到夜晚十点才有空吃饭，会把好吃的饭菜都留给女儿们。

出门前，妈妈常常叮嘱她，“你年纪小，不要多说话，笑就可以”。

少女时期的李玟喜欢运动，是人群里的焦点

李玟爱笑，也擅长逗妈妈笑，常做一些夸张表情，“这种时候我妈就会笑。她笑了，我就很开心。”

关于李玟去世消息的报道中，有个令人心碎的细节。李玟的二姐Nancy透露，当妹妹自杀被送进医院，医生宣布她的脑细胞已经死亡，而86岁的李妈妈始终不肯放弃。她年轻时是位中医，坚持为女儿落针，直到女儿生命的最后一刻。

李玟的微博，有很多关于妈妈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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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妈妈的勤勉感染了李玟。她曾在一则采访里称，出道后自己没有哪一刻敢松懈。

18岁休学出道，她的形象与歌曲和当时流行的玉女截然不同。有位制作人评价她“你唱歌不商业，（专辑）肯定不会大卖”。

首张专辑《爱就要趁现在》发布后效果平平。专辑发布后的几个月里，她没有接到任何节目邀约。那段时间，她每晚都会虔诚祈祷第二天早上会有节目找来。“我求上天Just give me one chance。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真的很努力，我真的很爱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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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的表演费不高，为了省钱，李玟常常吃泡面和面包，晚上12点以后才去录音棚录歌，因为夜里的录音棚费用只要白天的一半。

连轴转整整一年。营养不良加休息不足，她病倒了。被送进医院时，医生惊讶地问，“小妹妹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身体怎么会搞成这样？”

当李玟在《鲁豫有约》回忆出道早期的经历时，坐在对面的鲁豫表情有些惊讶，“你是很有劲儿地在说这些，完全没有幽怨。”

李玟依然笑着回答，“因为有那些日子，我才懂得珍惜现在的一切。”

李玟参加《鲁豫有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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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Di Da Di」「Sunny day·好心情」让李玟火遍大江南北，人们记住了这个笑起来发出“咯咯”声、笑容非常有感染力的女孩。

第二年，李玟进军国际市场。她发布第一张英文专辑《Just No Other Way》，公司计划为她开一场盛大的发布会，请了二百多家媒体。

但在发布会前一晚，李玟发烧了，直到第二天清晨依然没有退烧。

经纪人问她需不需要取消发布会，她摇头，“我不可以让大家失望。”她只要了5分钟休息时间，5分钟后，她出现在舞台上，神采奕奕地唱跳整整45分钟。下台后，她被经纪人搀扶回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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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第一个在奥斯卡舞台献唱的华人歌手，李玟曾被《时代周刊》称为“华人之光”。

2001年3月25日，她穿着红色长旗袍，在舞台上独唱《卧虎藏龙》的主题曲英文版《月光爱人》。这段被无数人重复观看的表演，李玟本人从没看过，“怕看了只会挑毛病”。

李玟在奥斯卡现场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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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业巅峰期，李玟却发现自己失声了。她一度处于“崩溃的边缘”，不断回想“以前唱歌对我来说多么地容易，现在唱歌有多么地难。”

第二次失声发生在2007-2009年，甚至更加严重，“讲话的声音完全没有了，要提高八度才可以讲话......”

她的声音变得很细，还经常破音。这让她对未来失去信心，减少发布专辑和公开露面的频率。有媒体报道她嫁入豪门，多年后李玟出面辟谣称，那几年之所以不露面，是因为嗓音状态太糟糕。

她曾怀疑，歌手生涯是不是就这样结束了？心里却浮现出一个答案：“还没结束，我还能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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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熬的日子里，后来的丈夫Bruce进入了她的生活。Bruce离异，有两个女儿，但她似乎并不介意。那段时间，她每周都会飞去香港陪男友，特意学习烹饪，只为了给男友和两个继女下厨。

Bruce向她求婚过几次，她兴奋地答应，后来又反悔。她在单亲家庭中长大，对婚姻没有信心。但不知为何，她最终依然选择了跟Bruce步入婚礼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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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李玟经常在各类公开场合不遗余力地赞美丈夫Bruce，称他“勤奋、低调、善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每年Bruce过生日，李玟都要精心策划，有一年还专门请了一大帮朋友去马尔代夫，秘密为Bruce筹备盛大的生日派对，生日当天更是连发七八条微博，写道，“很开心老公说我给了他最快乐的生日。”

为了经营好这段婚姻，李玟将丈夫和前妻生的两个女儿视为己出，还和丈夫的前妻，甚至是前妻的男友，都处成了好友。

Bruce的父亲到了癌症末期，也是李玟在病床前照料，为他唱歌，陪伴他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公公去世后，李玟十分悲痛，在微博上哀伤地悼念：“今天是我一生以来最难过的日子，我老公的爸爸过世了。请安息Murray，你永远是我从来没有过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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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淡出歌坛几年的李玟，通过湖南卫视的歌唱类综艺《我是歌手》，重新回到公众视野。

总决赛上，她穿着15年前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穿过的红色旗袍，唱了当年的同一首歌《月光爱人》，惊艳全场，最终击败容祖儿、李克勤等人，获得歌王。

赛后采访，李玟首次袒露，过去几年，她的声音再次出现问题，喉咙又肿又痛，一度连话都讲不出来，几乎想要放弃歌唱事业。她去看医生，医生说这是心理上的问题，她只能不断给自己做心理辅导，重新练习发声，过了很久，声音才逐渐恢复。

参加《我是歌手》期间，李玟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都在练歌。记者问她为何对自己如此严苛，这位歌坛天后回答了一个字——怕。“这几年，乐坛的一些盛事里，大家都没有听到我的消息，就好像我以前做过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常常会想，音乐圈和观众是不是忘了我了？我很怕被大家遗忘，觉得我表现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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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40岁，李玟频繁被传“大龄求子不顺”，录制《我是歌手》时还公开讨教过生子秘籍。

港媒问及此事，李玟承认自己确实很想当妈妈，可惜已经错过了最佳生育时间，卵子质量不佳，很难自然受孕，只能选择人工受孕。

谈起人工受孕的过程，李玟苦笑，“非常非常辛苦，每天要打针，那个针特别长，又粗，打进肚子里面，打了三个星期。”被问到在这期间老公的照料，李玟解释，“刚好他有工作在忙，所以我的家人陪我做这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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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李玟突然发微博写道，“要医治破碎的心灵，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时间的……”和一贯乐天、活泼的微博风格相比，这条明显带有失落情绪的博文，也引发了公众对其婚变的猜测。

五天后，李玟发微博回应，“我和过去一样仍然在爱与被爱中”、“世界偶尔不美好，但是我们也要练习让自己乐观去面对，当你偶尔感到脆弱是OK的！不要害怕！”

微博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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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2020年，李玟为迪士尼真人电影《花木兰》演唱主题曲《自己》，这是她时隔22年再次为《花木兰》这个故事演唱同一首主题曲。唱到那句“我眼中的自己，每一天都相信，活得越来越像我爱的自己”时，李玟哭了。

她对记者吕彦妮说，“从小到大，我只知道为歌迷而活、为工作而活、为我家人而活，我没有想到其他……从来没有为我自己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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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李玟受邀参加百花奖颁奖典礼，演唱歌曲《刀马旦》。

因为耳返出现问题，李玟现场略有跑调，令熟悉她的观众感到不可思议。第二天，李玟发微博表示懊悔和难过，细致地总结了问题所在，诚恳地向歌迷和观众道歉：

“我真的很惭愧，很抱歉，周六晚上本应该给大家呈现更加完美的舞台的，让大家失望了，我心里面也很遗憾，想跟大家说声对不起，我会从此次表演中总结经验，下次一定更加努力展示一个最棒的表演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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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月，港媒爆料李玟和丈夫Bruce已分居半年，原因是男方多次出轨，而且两个继女都偏向自己的爸爸，导致李玟在家孤立无援，体重暴瘦到85斤，只能独自承受委屈，另寻住处。

有记者打电话问李玟的姐姐，姐姐不置可否，只说这是妹妹的私人问题，不方便回答。

2月，李玟发长文宣布自己即将手术，出道近三十年，她第一次向公众透露自己承受的痛苦，“其实这么多年，我是靠我的右腿去支撑全身，在舞台上又唱又跳都是靠右腿去支撑。每一次排舞或演唱会结束后，我的腿都痛得要命，只是我从来不让人看见我痛苦的一面。这么多年我只想把我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大家，只要大家开心，多痛也值得。”

去往医院的路上，李玟给自己打气，“我啥都不怕，什么都准备好了。”术后，她用助行器重新练习走路，虽然走得缓慢，但嘴里一直念叨着“我是女战士”，坐上轮椅离开医院时，也不忘笑着和医生护士挥手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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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玟去世后，有报道称，两周前有歌迷刚刚去香港探望过李玟，当时因为复健很辛苦，李玟在歌迷面前流下了眼泪。

而就在7月2日当天，李玟还发了一段40秒的语音给歌迷们。在那段语音中，她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沙哑和疲惫，能听得出她在强打精神鼓励歌迷，也鼓励自己，“感受到大家对我的爱和支持，有你们做我的后盾，我会加油，这段时间呢，希望你们自己也身体健康快乐，我非常想念大家，我再努力努力，爱你们。”

今年5月20日，李玟的新歌《战歌》上线。她在微博中写道，“生活要面对很多困难和伤痛，勇敢去挑战，去追求，你就是战士。”

微博截图

现在，这位战士结束了她的战斗，也落幕了一个时代。

李玟的陨落，也将“微笑型抑郁”再次带至公众视野，“那么阳光的人，怎么会得抑郁症呢？”

抑郁症从不是性格天生的病症，它是一种状态，一种时刻与“自杀”相处、抗争的状态。他们陷入极端的自我怀疑与自我否定，难以控制情绪与行动，不知道哪个瞬间，人生就踏空了。所以，他们每时每刻都在用尽全力自救，无数次拿起又放下那把指向自己的刀。

常人总以为“想开点儿”就是治愈抑郁症的良方。其实不然，论及大道理，他们心中比谁都清楚明白。我们真正能做到的，是陪伴、理解与支持。

是坚定地陪伴在他们身边，让他们感受到被爱；

不要臆断或批评他们，更不要使用激将法刺激他们；

不要小瞧痛苦，不要提出意见，不要自以为能够感同身受；

长久地保持耐心与宽容，更多鼓励与支持，提供温暖有爱的氛围。

或许我们身边没有抑郁症病人，或许我们对身边的哭声一无所知，但至少，一个热烈生命的离去，让我们明白了尊重和理解的意义。

除特殊标注外，文中配图均来源于网络。

参考资料：

1.壹读《歌手李玟去世，为什么看起来阳光的人也会得抑郁症？》

2.吕彦妮《李玟 事关如何活得越来越像你爱的自己》

3.南方都市报《李玟去世，曾说“我一直希望能唱到老”》

4.鲁豫有约视频节目。

原标题：《李玟离世：她的脆弱，早该被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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