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遥》：挥舞玄幻剧的“三板斧”

改编自沧月《朱颜》，肖战、任敏领衔主演的《玉骨遥》开播后，播出平台连发热度喜报，一副非爆不可的态势。确实得承认，玄幻/仙侠剧一向有着很广泛的收视底盘，顶流肖战与S+玄幻剧多少有点强强联合的味道，《玉骨遥》的热度明显高于肖战上一部剧的同期热度。顶流还是那个顶流，粉丝也还是那群粉丝，多出的那一部分热度，则来自玄幻剧更庞大的群众基础。

《玉骨遥》海报

虽然是两年前就已杀青的作品，《玉骨遥》在制作层面倒没有显现出太过时的模样，无论是实景拍摄还是特效制作，大抵符合S+的定位。只不过，就整个剧情的大框架而言，《玉骨遥》并没有超越一般玄幻剧情的套路。

这些年来，由于玄幻剧、仙侠剧的狂轰滥炸，很快就导致了这一类型的套路化、模式化，市面上绝大多数作品都是挥舞同样的“三板斧”，招数大体一致。两年前的《玉骨遥》自然也有着时代的烙印。

第一招是宏大世界的构建，侠义精神与守护苍生的“口号式表达”。

跟一般的古装剧相比，玄幻或仙侠作品的最大不同在于，它们超越了我们所处的“第一世界”——现实世界，打造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背景。比如仙侠剧里，世界观就是六界（神、仙、人、魔、妖、鬼/冥）去排列组合；玄幻剧里也有人类以外的族群存在，但其更多依据于《山海经》等中国神话传说去打造一个奇幻空间。

《玉骨遥》一开篇，是从女主角朱颜（任敏 饰）的大婚说起，朱颜成功逃婚，但师傅时影（肖战 饰）找上朱颜……

时影（肖战 饰）

朱颜（任敏 饰）

正当观众欣喜于《玉骨遥》终于不是像传统的玄幻剧一样，一开篇就是男中音以旁白的形式把剧情的世界观念一遍时；《玉骨遥》世界观的旁白就出现了，“六合之间，四海之内，有仙洲名云荒，空桑、鲛人、冰族世居于此……”云云，它还是没能免俗。

旁白念世界观

玄幻剧都有一个宏大的、玄乎其玄的宏大世界观，既是为了制造“陌生化效应”，也是为了构建一个“玄幻江湖”。“玄幻江湖”里，一定会有邪恶大反派的存在，他们肆虐人间、荼毒生灵，亟需主人公所代表的正义派系或正义人士的拯救，这构成了“玄幻江湖”的正邪冲突。

“玄幻江湖”乱成一团，等待男女主角的拯救

事实上，无论是玄幻剧还是仙侠剧，它们都受到武侠剧的滋养和影响，试图保留着武侠剧中“江湖”与“侠”的概念。只不过，传统武侠剧侠义精神贯穿始终，如今的玄幻和仙侠中，侠义精神更多成为一种“口号式”的存在，主人公的爱情才是剧作的核心。

《玉骨遥》亦是如此。虽然主人公“为天下”“为苍生”之类的台词频率很高，主人公的三观“正确”得不得了，言行举止也总是一板一眼地像“道德标兵”，但不影响他们在剧中的主要任务就是谈恋爱。何况，“家国情怀”“拯救苍生”已经成为古装剧的价值观标配，也是过审标配，如今就算是古偶剧里谈恋爱，最后主人公也要携手守护苍生。

“三板斧”里的第二招，是封建保守价值观的联袂演绎，比如等级观念、恶毒女配、宫斗宅斗、雌竞等元素在《玉骨遥》里一个不少，俗套是够俗套，但戏剧冲突是有了。

一些观众或许会期待玄幻、仙侠作品中的宏大世界观，能够像《指环王》作者J.R.R.托尔金所说的“第二世界”(the secondary world)，有它自身的历史、文化、逻辑，“绝不致力于对我们所熟悉的世界进行现实主义的表现”。国内的创作者们大都没这样的雄心，恰恰相反，他们致力于对“熟悉的世界”的表现，并且是“熟悉的世界”中保守教条的那一部分。

所以在《玉骨遥》中，女主角朱颜竟然以“嫡庶”观念去打压一个庶出的郡主白雪鹭（王楚然 饰），理由是，祭祀大典上领舞的望星使，应该由嫡女来担任，而跳得很好的白雪鹭是庶出，她表现“优秀”是她在“使坏”。

朱颜以嫡庶为由，替朋友出头

已经是玄幻世界了，演的还是宅斗剧里的嫡庶，着实是没想象力。而成为“恶毒女配”的白雪鹭，目前基本就是功能性角色——由于庶女的身份，她心怀怨恨，一直想要抢走嫡出姐妹白雪莺的（卢昱晓 饰）的风头。至于她的“宫斗”手法也是蛮幼稚园水平——比如把白雪莺的舞裙“不小心”（故意）丢下悬崖，如此等等。

白雪鹭（王楚然 饰）起初人设并不讨喜，后期或有转变

第三招，也是核心招数，就是“虐恋”。玄幻仙侠里的“虐恋”，基本都是源于禁忌之恋。《花千骨》之后，师徒虐恋基本就成了标配。虽然是在幻想世界里，但仍然延续“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伦理秩序，师徒关系是相爱的阻碍。《玉骨遥》中，时影与朱颜也是师徒关系，成为少司命的时影在神明面前许下誓言，“此生不作乐、不娶妻，不返尘世、不戴皇冠，终生侍奉神明”。可清冷孤高的他，终将被天真烂漫的朱颜打动。

时影立誓

不过，对于时影而言，他与朱颜相爱的更大禁忌来自于他们的“命劫夙缘”，简单地说，朱颜是时影的“命劫”，如果他不杀了朱颜，那么，日后他一定会死在朱颜手里。这里确实形成了“虐”的张力：我爱你，所以不杀你，但反而让你杀了我……

时影与朱颜的“命劫夙缘”，在幼时已经结下

玄幻剧里“虐恋”的当事人里，一定至少会有一方是“美强惨”。《玉骨遥》中，时影承担了“美强惨”的角色属性。虽然他的真实身份是世子，但时影幼时经历坎坷——母亲纵火毁容，制造时影已被大火烧死的假象，以此保住时影的性命，但时影也背上恶名，被世人嫌恶、唾骂；之后，母亲更是为了保护时影，选择吞炭自杀……时影从这个世界获取的爱意几乎都来自母亲，在母亲死后，朱颜就成了他唯一的深情，可最后他竟然发现，这份深情甚至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虐恋”、“美强惨”，再搭配仙侠剧特有的“几生几世轮回”，或者玄幻剧的“被最爱的人杀死”（放心，还能复活），就能将偶像剧的虐恋效果放大N倍，给观众带来更强劲的审美快感，一边被虐到泪流，一边又有一种投入忘我的尽情。

说到底，如今市面上的玄幻、仙侠剧“三板斧”挥下来，最终的着力点就是“言情”，玄幻剧基本都成了升级版“古偶”。这并不是《玉骨遥》这部剧的问题，只能说，《玉骨遥》本身也没有超越这个大的框架的束缚，所以它不是什么类型突破之作。

师徒相爱环节，按照仙侠玄幻的路径走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玉骨遥》没有可取之处。如今不少玄幻、仙侠作品，拍成古偶也就罢了，可就算是讲述一个爱情故事，也丝毫没有什么可信度，比如莫名其妙就爱了，莫名其妙就虐了，为了凑上三生三世的轮回，感情线赶趟式地推进，一切就像是在走流程，观众很难有什么代入感，剧集自然就走向扑街。

相形之下，作为“古偶”的《玉骨遥》，总体可看性在及格线以上，因为它将主人公爱情的发生和升华，做了相对让人信服的叙述。

围绕时影与朱颜的，是他们的“命劫夙缘”——朱颜是时影的“命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么，剧情就有必要让观众信服，这个“命劫夙缘”是如何产生的，为何时影在屡屡可以杀了朱颜的情形下，他不忍下手？而他又是如何从“不忍”到“不舍”，不知不觉对朱颜动情的？

《玉骨遥》用了较多的篇幅来详细铺陈。“命劫夙愿”起源于两人幼时，在众人以为时影已经死亡，并唾弃时影时，这世间只有朱颜一人为他落泪、给他祭奠，“命劫”由此种下，而这也是时影不忍的开端——若杀了这世间一度唯一相信自己的人，不正义，也不道德。

时影屡屡错过杀朱颜的机会

两人重逢之后，时影一次次不愿动手杀了朱颜，是因为朱颜一次次“救”他、帮他——在他因为母亲自杀而走火入魔时，是朱颜救了他、点醒了他；这么多年来，朱颜始终为了复活他而努力（她不知眼前的时影，就是昔日的世子），哪怕“自取灭亡”也不放弃——从这世间感受到满满恶意的时影，是第一次从他人那里接收到如此热烈、如此滚烫的善意……

朱颜哪怕舍命也要复活“时影”，时影为之动容

所以他无法动手杀了朱颜，反而一步步靠近朱颜，一次次出手拯救朱颜，心动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尤其是第8集的心桥花开，把心动具象化了，非常唯美。

心桥花开，向前延伸，将时影的心动具象化了

而“虐”已在此时埋下伏笔。师徒之间的边界，怎可逾越？“命劫夙缘”的宿命难以破解，爱得越深的时影，在真的被朱颜所杀那一刻，会痛得更加彻骨。

如今市面上古偶剧、仙侠剧、玄幻剧的大盘，看的就是这个“情”字。“三板斧”确是大俗套，但对于一些观众而言，这是通俗、是熟悉、是容易进入的剧情世界。无论如何，就目前剧情而言，《玉骨遥》不费脑，也把“情”讲通顺了。

概言之，大框架遵循套路，缺乏超越，《玉骨遥》上限或难太高。尚可庆幸的是，至少是从近年来的S+玄幻作品来看，《玉骨遥》的言情叙事可看性也能保持在平均线之上，至少不只是无脑的为爱而爱、为虐而虐，感情线有基本的逻辑在，这也让剧作的下限没有太低。该剧还是适合古偶爱好者的。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