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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的呼唤》:可以拥有肌肉,可以穿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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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只存在于神话和传奇里的形象。她可以是安徒生笔下用歌喉换取双脚、体现了基督教受难精神的小美人鱼,也可以是荷马史诗里诱惑水手、拉他们下水的塞壬。但在最近评分高达9.6的韩国综艺《海妖的呼唤》里,她则完全呈现为另一种样貌。她们可以拥有肌肉,也可以穿越烈火。直到看到她们,我们也才意识到,原来全女子综艺,可以是这样。
海妖的呼唤:火之岛生存战(2023)
这大概是我们第一次集中看到这么多“生活在偏见中的职业女性”。警官、消防员、警卫、军人、运动员和特技演员这些在既定认知中总是由男性主导的职业,其实也有女性站在前列。当她们在滩涂上跋涉,为了占领对方的领地搏杀互殴,在雷雨天面不改色地说“这是适合杀人的天气”之时,她们不仅仅是在打响荒岛上的生存之战,也是以塞壬之名,拉响有关女性刻板印象的警报。
从模式上来看,《海妖的呼唤》或许并不特殊。将人们集中在荒岛上的生存模式,在配对失败者就要在荒岛上度夜的《单身即地狱》中就曾经出现过。但这一次,“生存”有点不一样了。
我们不得不在一开始就为这些职业团体加上“女”的前缀。女军人、女警察、女警卫 、女运动员、女消防员、女特技演员。她们按照职业被分成六组,分别拥有各自的基地,按照赛制进行竞争。她们会为了抢夺基地揣测人心,寻机结盟。在追逐或拔旗的战斗时刻,我们会因为摄影机和主观视角的存在掉进她们的硝烟里。当然也有更多的瞬间,我们能看到这场生存游戏之外的职业尊严——在一场灭火比拼中,消防员说:要是灭不了火,就不用回家了。
甜蜜家园(2020)
不知何时,我们会发现,我们从“女”的修饰前缀进入这档综艺,但它最终用无数的瞬间消解掉了这个前缀。当大家都已经疲惫于选秀、婚恋、亲子、生活综艺中的女性样貌和娱乐模版,《海妖的呼唤》开启了新的时代。
这其实是只能出现在韩国的女性综艺。
我们对韩国综艺的认知,还要追溯到上世纪末韩流席卷大东亚圈的年代。韩国娱乐产业和电视产业的发展,KBS、SBS、MBC三大电视台的竞争关系,为综艺节目提供了丰沃的产业环境和文化背景。烹饪、婚恋、情景剧、脱口秀、男女对决等元素很早就被引进到综艺体系中来。早在1980年代,他们就模仿《深夜脱口秀》推出了本土脱口秀节目《Johnny Yune Show》。被我们或模仿或引进的《无限挑战》和《Running Man》这种游戏对抗类综艺,则可以追溯到1962年以家庭为单位对抗的《家庭娱乐会》。他们很早就已经明白了“娱乐”的规则。
搜索(2020)
在这样的娱乐文化基础下,韩国娱乐界自然也对女性综艺市场的需求极其敏锐。从《海妖的呼唤》回溯,我们很容易能发现韩国“全女综”或以女性为主的综艺中存在的发展脉络。他们以传统女性或两性关系为起点,然后慢慢聚焦至女性的“性别特质”。《海妖的呼唤》则是女性综艺第三阶段的代表,这时的韩综已经积蓄起了解构刻板女性印象的能量。
早期女性占据重要角色的韩国综艺依旧立足于婚恋或男女对决。“两性间会发生的故事”,是重要看点之一,聚焦艺人假想婚恋的《我们结婚了》便是代表作之一。同时期的全女性综艺要么像《无限女孩》那样,是《无限挑战》这种男性节目的女性翻版,要么就是像集合外国女性的畅谈节目《美女的唠叨》,把女性作为视觉快感的客体。
我们结婚了 第五季(2013)
同样被我们翻制的《主妇歌谣》前进了一点,强调参赛歌手的妻母身份和家庭故事,已经能看到试图触及刻板印象的尝试。相比之下,或许还是《花样姐姐》这类一定程度上脱离家庭身份的旅游综艺,能给予女性更多自由。
进入2010年代之后,得益于网综时代、流媒体和女性主义运动浪潮,韩国女性综艺也来到了第三阶段。她们可以在《街舞女王》中挥洒汗水,可以在《女高推理班》里抽丝剥茧,也可以在《姐姐们的Slam Dunk》里追梦。
女高推理班 第一季(2021)
至于《Biong Biong地球游戏厅》这种借助游戏世界观,集合了千禧世代和Z世代女性的综艺,你甚至都很难在性别层面给出定义。如果看过了《玩的姐姐》里的运动挑战,也就会觉得《海妖的呼唤》的出现,其实只是早晚问题而已。
这些女性综艺注定只能诞生在韩国。它既需要娱乐极度工业化的产业环境,又需要性别意识觉醒完成的话语温床,但恰好又不需要女性走得太快。西方世界站在浪潮顶端、开始批判娱乐圈性别权力结构的先锋们对于这样的综艺来说已经走得太远,于是娱乐产业发达,继承了好莱坞模式,但又处在儒家文化圈的韩国,就成了那个最合适的“火之岛”。
国产综艺学习外部世界的思路来由悠久。初代选秀综艺《超级女声》就是参考当时同样大火的《美国偶像》,在网络投票都已经被叫停的当下,当年的短信投票和逐区海选的模式,营造了无与伦比的沉浸感。这台造梦机器在夏日的梦幻气泡饮料中加入了女孩、平民、造星梦等无数令人惊艳的口味,如今回头去看,也才惊觉其中浓厚的性别观看意味。
海女(2013)
在这之后,女性偶像选秀综艺发展为《创造101》、《青春有你》,本质上还是在追逐韩国的女团产业模式。与至少还鼓励个人化的《超级女声》相比,出道者更多的女团选秀综艺反而更像某种造星牢笼。青春化、标准化、一致化的潜在规则,只不过是把我们对少女的定义进一步缩窄了。王菊这种“反女团”形象的出现,便是观众用自己的方式向审美体系发起的对抗。
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我们改制那些成功的韩国女性综艺,却好像总在改制中展示着某种谨慎和倒退。大获成功的《花儿与少年》和韩版《花样姐姐》虽然同为明星旅游节目,但主旨已经完全不同了,比起性别,人物冲突才是创作者更关注的话题。
一人露营(2019)
传统的、谨慎的性别态度,是近年来以女性为主的华语综艺的特点之一。它们要么强调传统性别身份和婚恋观,让爸爸来审视《女儿们的恋爱》。要么像《妈妈是超人》那样,看起来是为女性发声,实则反用明星妈妈的阶级优势制造母职焦虑。至于《婆婆和妈妈》,光是从综艺名字上就能看出问题,它的另一个名字《我最爱的女人们》也并不能改变它以男性为中心的本质。
凝视女性的女性综艺,与我们所处的文化环境共享着同样的问题,背后是与“白瘦幼”相呼应的“青恋婚”文化。女性要么永葆青春美丽,要么渴望甜蜜的恋爱,要么拥有幸福的家庭,这套价值评判体系与这些女性综艺有着一一对应的关系。背后那个掌权的中心人物,依旧是男性,就像婆婆与妈妈这两个身份,永远是围绕着家庭中的男性而建立的。
大豆田永久子与三名前夫(2021)
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下,《乘风破浪的姐姐》《女子推理社》这样的全女性综艺,就成了比较特殊的案例。从第一季做到第四季的“浪姐”显然已经成为文化现象,选择“30+”女性的策略,是它成功和被人们肯定其女性主义意味的关键。但当你细数参加节目的女星,就会发现她们中的绝大多数,其实还是在“依旧美丽的外表、远低于实际年龄的视觉年龄、高指标的活力态度”这套标准中的成功女性,那套“集体审美标准”并没有改变过。可能直到今年在节目里坦陈自己关于“美”的心结的龚琳娜这里,这套标准才出现了一些松动。
凪的新生活(2019)
如果说《海妖的呼唤》用让女性置身烈火来令我们看清真相,那绝大部分的国产女性综艺,都还在梦幻中的“天堂岛”上自欺欺人,背后是同样圈养着女性的社会话语。但如今我们应当觉察到,那道警报的意味已经明晰无疑:危险的并不是女性的“致命美丽”,而是我们熟悉的性别文化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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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_闵思嘉 编辑_大麦茶 排版_胖狗
原标题:《可以拥有肌肉,可以穿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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