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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鲍尔斯:我写作是为了表达活着的感觉
“我深信文学的目标是唤醒我们,使我们以全新的眼光去观察世界,并质疑我们的假设。它力图让我们从沉寂中苏醒,用清醒的思维重新审视周遭的一切,挑战我们对世界的既定看法。”
在后现代社会中再度追问文学的意义,美国当代作家理查德·鲍尔斯给出了自己坚定的答案。
斑驳繁杂的现实世界是他反思的起点,而文学作为一种理解当代社会生活的方式,则在人类与自然、科技与文明的哲学式探索中,寄予了鲍尔斯对人类命运最深切的思考。
《困惑》
[美]理查德·鲍尔斯 著
王敬慧 译
中信出版·大方 2023年6月
01 | 离家与归家之间
1957年,鲍尔斯出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的埃文斯顿,11岁时,他父亲接受了曼谷国际学校的工作邀请,举家搬至泰国曼谷,鲍尔斯在那里生活了5年。在曼谷生活的这段时间,鲍尔斯接触了古典乐、爵士乐和摇滚乐,还对吉他产生浓厚兴趣,音乐由此成为鲍尔斯今后创作的重要灵感源泉。
鲍尔斯16岁时全家返美,高中毕业后前往伊利诺伊大学主修物理学。在转向英国文学并获得文学硕士前,之前所接受的种种科学训练为鲍尔斯的写作提供了重要基础,使他尤其关注科学技术如何改变时间和空间的规则,以及改变个体定义自我的方法。
每当鲍尔斯提及自己的少年经历,总是称之为离家与回家的两相交替。
他似乎总带着难以消除的外来者印记,一直用疏离而中立的视角来关注周遭世界,却也由此在归属与观察、内在与外在、第一视角与第三者视角间寻得一种微妙平衡。
图片源自网络
02 | 神谕的启示
离开大学后,鲍尔斯来到波士顿,成为一名程序员。此后两年,他一直通过自由阅读来进行自我教育。
1980年的一个星期六,鲍尔斯在波士顿美术馆邂逅一张青年农民的照片,深受启发,“我当时清晰地感知到,我走进了他们的注释之中,他们等了七十年,一直在等待有人能回应他们的目光。”先前的所有准备仿佛就在等待这一时刻,鲍尔斯如获神谕,迸发出写作的强烈意愿。
两天后他便辞掉了工作,写出一本关于照片中人物的小说,即《舞会途中的三个农民》,这部作品贯穿对对摄影、记忆和战争的大胆思考,获得了美国国家图书评论奖提名。
随即鲍尔斯回到伊利诺伊州,开始创作第二部作品,写作途中他搬去荷兰南部,完成了一部讲述美国中西部家庭悲喜交加的故事。
受埃德加·爱伦·坡的短篇小说《金甲虫》和巴赫《哥德堡变奏曲》的启发,鲍尔斯创作了《金甲虫变奏曲》,追问记忆本质对人类个体与整体社会的重要性,获得了美国国家图书评论奖提名。
《加拉蒂亚2.2》谈论的则是人工智能能否真正拥有意识的问题。
经历了数年沉淀与积累后,2018年出版的《树语》为鲍尔斯赢得了最为广泛的赞誉,斩获了普利策小说奖、美国国家图书奖等重量级奖项。
图片来源:The Guardian/Mike Belleme
在他最新出版的小说《困惑》中,鲍尔斯从一个更小的切入口再度讨论了人类与自然世界的生命联系。
主人公罗宾是一个对自然界与浩渺宇宙充满好奇的小男孩,他的母亲因车祸去世,身为天体生物学家的父亲西奥,需要独自抚养他这被诊断为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儿子,并建立父子二人的生活秩序。
西奥希望罗宾能免于被精神药物毁掉童年的命运,遂让他参加解码神经反馈疗法,罗宾的情况有所好转,然而此项疗法在推广时遭遇了一系列的偶然事件,罗宾的命运再次改变……
对人类生命意义的探求、对自然的关切、对科学技术与伦理关系的思考、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再度挑战,使这本书获得了文学界的诸多关注,并最终入围了2021年美国国家图书奖长名单和布克奖短名单。
03 | 编织一个复杂多向的文学网络
理查德·鲍尔斯的写作受威廉·福克纳、托马斯·品钦等人影响,尤其注重对于叙事结构、叙事视角选取的多样实验,在跨学科视野中批评性反思当下社会的诸多现代问题,创造出鲍尔斯独特的写作风格。
多层次的叙事结构当为鲍尔斯小说的一大特点。在小说《困惑》中,平行的故事线被交叉叙述,故事在不同空间中交错发展,使得故事的张力在非线性叙事的跳跃、闪回中大大增强。
鲍尔斯小说另一显著的特点是超越了单一领域的局限,在多学科融合和跨文化交流中开拓小说可探讨的诸多命题。
鲍尔斯在《困惑》中调用天体生物学知识以构造西奥的工作内容,并与罗宾关注的生物学,以及参与神经反馈疗法所涉及的认知神经科学相串联,跨学科的知识在小说中毫不突兀地交融在一起,在文学的笔调下共同指向对人类与所处星球的关系的思考,使故事从一个日常的家庭生活叙述中拥有了更为广袤的解读空间。
04 | 后人文主义的回响
鲍尔斯的小说无论涉足多少学科领域,其终极指向仍是关于人类存在的哲学式追问与反思。
一方面,目睹工业社会人的妄自尊大导致的灾难性后果,鲍尔斯期冀重新定位人类之于世界的位置,建立新的共识。另一方面,在科技快速发展的当代社会,鲍尔斯特别关注技术如何重塑现代人的生命体验,以及科技涌现中对人的主体性的再度找寻。
鲍尔斯拒绝将人类作为世界的中心,如《树语》中的树木就被赋予了情感与意识,获得同人一般的生命尊严,人与非人的二元对立被打破,鲍尔斯由此重审人类与周遭环境的关系。在他的小说中,主人公往往追求与万物共生共存,这一相互的关系已经融入个人生命信仰之中,如《困惑》中任何动物被杀戮都会引起罗宾生命最深处的痛苦。
这一贯穿于诸多作品的后人文主义思想不仅表现在人与环境的平等关系中,还体现在人的身体、意识与科技共存之间。
人工智能与个人肉身的结合创造了人类认知新的潜力,但人工智能的高度发达或许也意味着理性与意识不再独属于人类。人类如何再次认知自我的主体性,技术的应用又将引发社会怎样的伦理辩驳?
鲍尔斯以新作《困惑》重新审视科技与人类的关系,并以批判性视角继续探讨和挑战我们与生俱来的人类中心主义观念。
05 | 一切都可以被改写
人大副教授刁克利曾采访鲍尔斯并问道:
“如果你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你希望委员会对你有什么评价?”
鲍尔斯的回答是:
“我希望委员会能这样说:‘这些书帮助我们看到,人类仍在不断进步。’”
鲍尔斯的小说并不试图给予读者某种确定性。恰恰相反,他要在质疑一切习以为常之物之景中唤醒内在和外在的所有可能性。在质疑中,个体与他人、与世界的关系悬而未决,而一切推动进步的可能正要发生。
图片源自网络
参考资料:
1. Dewey, Joseph. Understanding Richard Powers. Univ. of South Carolina Press, 2002.
2. Piep, Karsten H. "World War I and the Idea of Progress in Powers's Three Farmers on Their Way to a Dance." CLCWeb: Comparative Literature and Culture 18.1 (2016): 5.
3. 刁克利. “人类仍是一部进步中的作品”:理查德·鲍尔斯访谈录(英文). 外国文学研究[J], 2007, No.126(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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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体生物学家西奥,和他那被诊断为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儿子罗宾,就生活在这里。
面对世界根本的破碎,更多的同理心意味着更深的痛苦。
问题不在于为什么罗宾又恶化了。
问题是为什么我们其他人都保持如此疯狂的乐观。
见过地球上再无人得见的星星,亲历变化与时间、轮回与多元,于是只有罗宾,只有这可怜的小家伙问出那句——为什么?
以行动,以勇气,以生命,直视困惑。
原标题:《理查德·鲍尔斯:我写作是为了表达活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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