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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教授解读低生育率:我们正在经历人类历史的转变
“一孩生育率跌至0.5”上了热搜,
根据2023年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
去年我国人口减少85万,
新出生人口降到 956 万,
对比2016年的1883万新生儿,
6年时间,减少了近一半。
这是我国61年以来的首次人口下降,
人口拐点,比预测的早了近十年。
总和生育率1.07,
(育龄女性平均的生育子女数,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低于国际社会1.5的警戒线。
面对低迷的生育率,
各地纷纷推出生育补贴。
人口学家王丰认为:
“光是发钱,难以刺激年轻人的生育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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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都》中思考30多岁女性是否要步入婚姻
少子化危机的另一面是“未富先老”,
到2050年,我国每100个劳动年龄人口
将抚养106个少儿和老年人口。
(数据来源《中国人口中长期预测2022》)
王丰说:“过去能够适应人口爆炸,
未来应该会有办法来应对减少。”
一条采访了复旦大学社会学系讲座教授王丰,
他从事人口研究近40年,
推动取消独生子女政策。
以及两位年轻的女性人口学家汤梦君、杨胜慧,
她们所在的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
为中央决策部门提供人口政策建议。
生育始终是个人的选择,
但巨大而遥远的人口数字,
将会影响到我们每个人。
撰文:洪冰蟾
责编:倪楚娇
Q :此前人口学界预测2030年左右,我国将迎来人口拐点。2023年初统计局的数据显示,我们已经处于人口负增长中,比预测提前了近10年,您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A:我们在经历一个全球性的,整个人类历史上没有过的一个转变。
按照世代更替水平,平均每对夫妇要生育2.1个孩子,才能保持人口规模不变,我们现在低于这个水平,人口数量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而且我们遇到的只是一个开头,人口减少是不可逆转的,低生育水平在短时间内不会有变化。
联合国几年前做的预测是我国会在2035年出现人口负增长,我们曾经拿1.4的生育水平来预测,当时认为这个数字已经比较低,负增长最早在2025年到来。我们还是太乐观了,实际下降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Q:我们总是说“人口红利”“ 人口规模决定中国命运”,人口真的越多越好吗?
A:很多人问我,人口减少对经济有什么影响?有什么办法能不让人口减少?这两个问题都是没办法回答的。我们一直有一些错觉和思维定势。
一个是我们很习惯人口要增长,经济增长一定得靠人口增长来推动,只看到了这样一个正相关关系。
一个例子就是日本,经历了十几年的人口减少,日本的经济增长速度即便很慢,但没有降到0以下,而且人均生活水平在上升。
第二个是意向上觉得人口应该维持在现有的规模,生育率以2.1个为目标。未来全球人口估计会到90亿,没有什么先知先觉的道理,我们就得保持在90亿了。
我们要讨论的不是把人当一个数字,或者一个生产者,好像生活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达到这个数字,为了带动经济增长。我们讨论的是14亿人口背后具体的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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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民政部历年统计报告
Q:您曾说自己“从1980年代进入人口学研究,没有一个学科可以像我们这样,在开始的时候和还没结束的时候,要研究的问题完全是相反的。”您怎么看待从计划生育时代到鼓励生育阶段的转变?
A:以前我们会觉得人口增长是一个没有办法应对的危机。现在我们想把生育率提上去,不是把水龙头拧开这么简单,不是把40年前的方法反过来就有用的。
生育与否是个人选择,人不是生育机器,女性更不是集体的子宫。生育肯定是女性承担的部分大得多,她在职场和个人发展上受到的限制,不是经济上的补贴能够完全解决的。
我觉得我们的思维应该有一个转变,不是盲目地去鼓吹多生孩子,而是去想怎么才能尊重个体,给年轻人创造更多的机会,让他们生活得更好。尤其是女性,让她们获得更多的平等和自由。
这种根本的改变之后,年轻人有很长的未来,他们会抱有希望,可能就想着去结婚生孩子,比如说他们会想体验一下做父母的经历,想要把爱带给孩子,有孩子之后对自我的认识会变得完整,这种从个体出发的生育动力和想法是很多的。
Q:您曾参与“21世纪中国生育政策研究”课题组,联合署名给国家决策部门的《关于调整我国生育政策的建议书》,一直在推动取消独生子女政策。早在全面二孩放开前,您就跟踪调查过江苏农村家庭的生育情况,当时对放开后生育率的变化有什么预判?
A:大概20年前,我们集合了十几个国内最好的人口学者去做研究,提供政策建议。当时江苏实行单独二孩,可以生两个孩子了,我们就去调查,当人们被允许生二孩的时候,会不会愿意生?
结果就很吃惊,相当大比例的农村夫妇觉得一个孩子就够了,养孩子费用太高。
2016 年全面放开二孩后,新出生人口峰值达到 1786 万,之后就一直下降。坦率地讲,我没有想到放开之后,生育率还是这么低。我们低估了年轻人对生育和婚姻的悲观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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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晓》里的母亲突然消失,四个孩子面对外面的世界
Q:要如何想象一个人口负增长的社会?
A:它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是突然发生的事情。
全球人口从18世纪开始加速增长,20世纪人口爆炸,从20亿增加到60亿。在很短的时间里,地球上的人翻了三倍。到本世纪末,全世界人口增长率会达到零。
乐观一点说,过去我们能够适应人口的急剧增长,未来人类社会应该也有办法来应对这种人口的减少。
Q:人口学家们有个说法是,在性别平等发展的初期,生育水平会快速下降。等性别平等到了成熟阶段,生育水平又会提升。可否解释一下这个说法?
A:这个观念我们都很认同,就是一个U字型结构,我们现在正处于 U型的最底下。
我们做过中国女性的生育意愿调查。你问她不考虑自己的情况,理想中的子女数量,多数人说生两个。如果你问考虑实际情况,想要生几个,这个数字平均起来就掉到1.6-1.7个,到了诉诸生育行为这一步就更少了。现实因素加入之后,生育意愿出现了好几重递减,因为人会根据现实的条件做出理性的选择。
生育意愿的降低,一方面有理想子女数下降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意愿被压抑。北欧国家在U型的另一边,他们在公共政策上以保障性别平等为导向,那么女性就不会感到生育非常限制个人的发展,更多地去遵从内心的生育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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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讲述一个单身母亲面对残酷命运,养育两个孩子
Q:对一个女性来说,生孩子最好的时间,也是她个人发展最好的时间。怎么去看待女性的职育平衡困境?
A:有人将生育率下降归咎于女性的教育水平提高,我不认可这种说法。生育率下降的机制很复杂。女性教育程度的提升、自主性的提高是一个社会进步的表现。
我们要去反思的是,为什么给女性提供了走出家庭的机会,却没有去改变固化的性别分工?
女性先完成了自我革命,在公领域获得了相对平等的机会,但家庭内部的分工仍然不平等,女性会不知不觉地被母职绑架。还有,女性的观念变得快,男性的太慢了。有些男性还活在传统的观念里,没有去平等承担家庭里该承担的部分。
社会和企业的制度构建,很多默认生育是女性单方面的事情。现实就是在职业竞争激烈的地方,她去生孩子,可能晋升就无望了,回来发现自己被降薪和调岗。
一个女性接受了高等教育,自我意识觉醒,希望谋求个人职业上的发展,那么她就会面临非常剧烈的角色冲突。这个时候,她可能就选择规避这种冲突,推迟结婚生育,或者干脆就不婚不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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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后调理院》展现了四十岁职业女性的生育过程
Q:人发中心主任贺丹曾提到:“优化生育政策被简单理解为三孩政策。”分孩次来看,一孩生育率0.5,二孩生育率0.39,二孩出生比例38.6%,为什么二孩的生育率如此低?
A:如果普婚普育,大家至少生一个孩子,还有一半以上的人生二孩,个别人生三孩的话,生育率应该能上去一些。
生育率掉这么快,最主要的原因是一孩生育率的下降,很多人连一孩都不愿意生,连婚都不想结,现在一孩平均初育年龄到了27.5岁,而且趋势是继续推迟。从0孩到一孩很难,一孩到二孩的递进也很难。生第一个孩子,很多人早早晚晚还是会生下来,但是二孩就不愿意了。一孩生育养育体验较差,会影响家庭再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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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为家》中父母不停生育,
12岁的黎巴嫩男孩背负养育重压
Q:构建一个生育友好的社会,您会提倡哪些生育支持的努力?
A:时间支持、经济补贴、照料服务和社会氛围,尽可能从各个维度挖掘有利因素。
我们有一个政策建议提了很多年了,就是鼓励男性休陪产假和育儿假,这样的假期甚至可以带一点强制性质。
这有两个方面的考虑,一个是鼓励更多男性去照顾孩子。另一个是,从企业角度想,一旦生育,男性和女性都要离开工作岗位,对企业造成的损失不分性别。虽然女性分娩和哺乳行为,无法被替代的,但男性也必须损失工作时间去投入家庭,通过政策来拉平两性的差异,等回到工作岗位,比拼的是能力。
全面两孩后,很多地方允许男性休30天育儿假,陪产假一周到两周。这个制度落实得并不好,首先对父亲本人和企业来说这是个新制度,需要去适应。第二,有些地方的规定只给了天数,没有具体规定休假期间的工资待遇由谁承担。最后就变成企业来付,企业可能就不会鼓励男员工去休假。
缓解经济压力这方面,像是生育保险、儿童津贴、隔代育儿的经济补偿。日本的祖父母如果一次性赠送孙子女一笔钱用于托育、医疗等,在一定金额范围内可以免征税。首尔从2023年起给隔代育儿的祖父母提供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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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枪手》中展现的泰国考生现状
育儿是一个经济问题,但绝不仅仅靠补贴就能解决。攀枝花最早出台了一个奖励机制,生一个孩子一个月给500块,效果还很不好说。申请这笔生育津贴的人,可能原本就有很强的生育意愿,不给钱也想生,而原本不想生的人,觉得这个钱太少了,没办法抵消生孩子的付出。
二孩政策放开前后,我做过一个调查,问北京郊区的女性,补贴多少钱会考虑生二胎吗?有人说给50万我不考虑,给100万以上的话才会。
但如果普遍地发这笔钱,对公共财政来说是很大的压力,所以我个人非常反对一锅端地、无差异地发放补贴,我们要精准一些,尽可能发放给那些生育意愿被抑制了的群体。另外,除了直接发钱,还有一些政策措施可以提振人们的生育意愿。
比如说考虑女性是否因为生育孩子失去工作,或者夫妻一方在家全职带孩子,相应给到更多补贴。比如说推行免费的托育服务,间接地降低养育成本。近些年,日韩在推行0-3岁儿童的免费托育,瑞典早在70年代就在推行了,已经有两代人在托育机构的环境里长大,就会形成一种惯性和氛围,原来我们可以这样养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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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总和生育率60年发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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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尼亚电影《毕业会考》,
面对人生最重要的考试,父女关系发生变化
Q:世界上总和生育率最低的几个国家,倒数第一的韩国0.78,日本和乌克兰1.26,西班牙1.28,聚集在东欧、东亚、南欧,为什么重视家庭的地方反而不想生孩子?
A:因为有家庭作为托底,政府在相关公共服务上的投入上不会那么多。家庭观念重的地方,父母越会以孩子的利益为重,宁可牺牲自己的生活,也要不惜全力投入孩子的培养,希望他们能向上流动,过得比上一代人好,于是产生了高度的教育内卷。
以韩国为例,他们流行一个说法叫“N抛世代”,年轻人不社交不结婚不买房不生育,没有人生目标。社会的阶级固化严重,经济放缓,失业率很高,为了在大企业里有份稳定的工作,家长希望孩子能考上sky三大名校,所以韩国有着很强的补习班文化。
对孩子的期望转嫁到教育身上,教育的成本转嫁到父母的压力上,他们会想,不能生很多孩子,不然无法精细化育儿,而且一定要等自己条件好了再生。何况年轻人自己都很难用现有的收入维持体面生活,就会对未来陷入悲观,会无限推迟生育。
所以很多人口学者,都在提倡教育改革。根子上是想要缓和教育的高度竞争化。比如初中高中缩短到5年,义务教育直到高中,没有中考的压力,伴随着职业教育的加强,释放出的信号是,教育的出口更多样。
另一方面,现在的大学卷得像高中一样,大学生说他们都在拼绩点,没时间去谈恋爱。学制压缩后,可以把毕业时间提前,在相对早的年纪,去考虑婚恋的问题。
Q:流动的人口,刚好以育龄期的年轻人为主,流动行为会对生育率产生哪些影响?
A:根据七普的数据,我国有3.76亿左右的流动人口,大约每4个人里面就有1个人是处于流动状况的,并且往东部沿海地区聚集的规模是增加的。
与户籍人口(人在户籍所在地)相比的话,流动女性的生育水平要低一些。根据我们2019年的调查数据,流动中的育龄女性,理想的子女数是1.87个,打算生育1.73个,现有子女数1.40个,也就是说有0.33个孩子是打算生但没有生的,别看只是零点几,乘以亿级的流动人口规模,少生的孩子数量是非常巨大的。
而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的户籍人口,这个数值差是0.1个孩子。这背后可能是流动中的女性所面临的现实情况,压抑了生育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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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流动人口
来源:2020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
Q:我们经常说劳动力的迁移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但当看到流动中具体的人的生育困境,会觉得是不是忽视了城乡不平等造成的问题?如今流动情况其实非常复杂,有从农村迁入城市的,有外出务工又回流的,有的以不稳定的零工为生,有的则是所谓的高收入“精英人群”,不同流动人群的生育情况有区别吗?
A:流动人群的不稳定性其实是我们调查工作的难点,我们只能以人当前的流动状态来划分,无法预判后面的变化,包括不同人群的细分,暂时没有这部分可公开的数据。
不过我们观察到的是,同为离开户籍地,相比高收入女性,经济状况较差、以零工收入为主的女性,普遍的选择是在怀孕后辞职,离开城市回到老家,生完再出来,她们生产后不工作的时间特别长。
因为她们所从事的工作不稳定,不太能得到生育权益的保障。她们很可能因为生育被调整岗位,或者遭遇变相开除,很多人得不到产假、生育保险和津贴。
在城市生孩子,产检、分娩、照料成本都很高。而且她们得不到家庭的支撑,把老人接过来照料孩子又是一项成本,何况现有的居住条件不一定容纳得下。
有人口学家在提倡生育支持政策和户籍制度解绑,让流动中的女性能享受到所在地的生育保障,因为她们在这方面是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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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区域总和生育率
来源:联合国《人口展望报告2022》
Q:关于城市、乡村和流动人口的生育选择,是否有具体跟踪的个案?
A:我长期跟踪了我山东临沂老家的4对夫妇,他们都出生在1986-1988年之间。一个到沿海城市上大学,留在那里工作结婚买房,夫妻两个分别在事业单位和国企工作,只生了一个孩子,把老人也接过来带孩子,完全融入到城市。
另一对表弟夫妇,父母那一代就到外面打工,他们就跟着去了城里打工。父母觉得孩子太少了,让他们生两个,但他俩不愿意生二胎,觉得孩子不在于多少,而在于把一个孩子培养好。而且老大是个儿子,如果再生一个儿子,要准备两套房子,压力挺大的。他们所说的房子,是以所在城市的标准来衡量的。
第三个是两口子在外面转过一圈,妻子怀孕之后先回到老家,随后丈夫回来带小孩,在本地做点小买卖,就觉得生一个太少了,周围的人也都生两个孩子。
第四个是丈夫一个人在外面,媳妇一直在家里,老二马上就要出生了。他们都觉得孩子多了才是福气,而且在农村养育的成本相对较低。孩子长大了,有出息就去外地,没出息的话,家里也有房子。
这种差异一方面是流动造成的观念和生活圈子变化,另一方面是对养育成本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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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中雇主丈夫总是不在家,女佣照顾家里的四个孩子
Q:有哪些方式能缓解流动人口的生育困境?
A:首先我们必须改变一个观点,并不是说为了让年轻人生孩子,把生育水平拉上来,才去发钱去补贴,而是为了让生孩子的人得到保障。
完善的社会保险体系是很关键的。比如浙江出台了一个灵活就业人口参保的制度,她们可以在浙江自己购买生育保险,158天的产假里,即使没有正式的就业单位,也能得到生育费用的补贴。
Q:农村女性和城镇女性的生意意愿是否正在趋同?
A:随着时间的推移,城乡从生育观念、意愿到行为都在趋向一致。
以人口普查公布的初婚年龄来看,2010年初婚的女性中,农村、镇和城市女性的平均初婚年龄分别为22.95岁、23.6岁和24.92岁,2020年初婚的女性中,农村、镇和城市女性的平均初婚年龄分别为27.57岁、27.90岁和28.14岁,初婚年龄普遍提升,而且城乡之间的这个差距都在缩小。
不光是互联网的传播让信息不再闭塞,流入地的社会氛围对人们产生影响,即使他们不再流动,回到农村,这种影响也会持续下去。在我看来,这都是社会在进步的体现。
原标题:《复旦教授解读低生育率:发钱不能刺激年轻人去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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