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上海书展｜黄昱宁：半路出家，但已是老练的小说家

8月18日晚，上海国际文学周系列活动——文学对谈：都市生活的“黑境”谜题——黄昱宁首部小说集《八部半》分享会在思南文学之家举办。参加本次活动的四位嘉宾分别是作家、文学评论家李敬泽，作家、华师大教授毛尖，新晋鲁迅文学奖得主小白和《八部半》作者黄昱宁。

“女版麦克尤恩”

在分享会上，几位作家都谈到了麦克尤恩。李敬泽曾说黄昱宁是女版麦克尤恩，当他被问起这么说的原因时，他说：“麦克尤恩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英国小说家，但说到底，麦克尤恩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他写的是英国的事，他处理的是英国的经验。麦克尤恩固然很好，但我觉得他是那么远的一个存在。我们现在看到一个女麦克尤恩就不一样了，她和麦克尤恩是一样有着非常高超的技艺，同时她写的是我们的事，她写的是我们自己，写的是我们身在的都市和这个时代，所以我觉得这个女麦克尤恩比男麦克尤恩对我们来说更重要。”此外，李敬泽个人认为《八部半》是一本非常值得读的书，他说自己之所以要强调麦克尤恩，是因为在中国现代的小说家中，真正有一种形式感，有一种复杂的小说技巧，能够把日常的经验处理成为一个非凡的、超出日常感知水平，并成为爆裂戏剧的小说家是很少的。因而这部作品尤其特殊的意义。

在谈到自己的作品时，黄昱宁提到自己曾出版多部散文集，因而熟门熟路。但这是她首次出版小说集，内心其实特别紧张。“李敬泽老师说我是半路出家的小说家，有一种天然的防卫姿势，这个讲得很到位，很一针见血，很狠毒，你就是会不自觉地疑心。因为说出名要趁早，像张爱玲那样写小说才是一个小说家应该做的事情。” 黄昱宁说她在写小说时会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要在里面谈恋爱，要在里面杀人放火，感觉跟年龄不符合，好像是倒过来做的事情，而且小说是需要一些热情的，不是冷静的评论家那个路数。在谈到小说的叙事时，黄昱宁说自己没有很刻意地去注重叙事技巧，只是过去翻译外国小说有类似的一种基本训练。比如麦克尤恩会在关键的转折点出现一个被她称为“麦克尤恩式瞬间”的东西，前前后后所有事情都为这一个瞬间服务，这样的处理方式会给她的创作带来很多直接的影响。而总得来说，虚构可能是一个她小时候就有的基本属性。

小白在评价黄昱宁的写作时，认为她的写作非常大胆。他说，很多人在写小说时实际上不敢推进，哪怕有想写的感觉、想法、情感，却不敢推，不敢起冲突。而黄昱宁的第一部小说《呼叫转移》，一下子就把几个有在性格上强烈反差的人物迅速推到非常冲突的戏剧性境地，这是一种非常老练的手法。“一般来说，我觉得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总是很犹豫的，但是她非常果断地可以推，这是一个非常老练的作家才做的事情，这是我读她小说的第一个感觉。”小白说，很多作家不会处理如何把日常生活逻辑关系推到有激烈冲突的戏剧性境地，而戏剧性高潮只有从所谓的人性冲突里面才能出来，对于创作来说这是一项重要的基本功，而黄昱宁的处女作就能做到只有老练作家才能做到的事。

“异装癖”与平衡感

黄昱宁的作品有着兴致勃勃的八卦精神，李敬泽说，这从她的小说里能看得到，而且她也特别乐于展示。你会发现她所有的小说里，几乎都暗藏着一个窥视的视角，并从这个视角开始对这个人物进行八卦，可以想象这时她是有着多么隐匿而巨大的快感。黄昱宁会让读者感到特别亲切，尽管她有那么高超的技术，但是说到底，她写的还是每个人身上都可能发生的戏剧。

黄昱宁曾在访谈里说自己的小说有点“异装癖”，她想穿别人的衣服。比如对于小说中第一人称的那个小镇青年，黄昱宁说：“他跟我差别非常大，他是代驾司机，我到现在都没有学过车，我想进入他的生活，通过他的眼睛来看我熟悉的世界，最终他看到的是戏剧学院里的导演、文艺青年，从他看出来跟从我看出来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可能最终我其实还是在写我熟悉的东西，只是我想要换一个完全不同的眼睛。”

在谈到小说集的编排时，黄昱宁说，把《三岔口》和《呼叫转移》放在前面，是因为她想要试各种可能性。从文学角度来看，《三岔口》情节性最强，这从杂志选刊用的效果也看得出来。而从为读者考虑的角度来说，这一篇小说可能比较容易读进得去。像最后的《千里走单骑》和《文学病人》这样的作品都比较科幻。她认为科幻不可能真正完成塑造人物的任务。塑造人物的前提，是要跟当代读者、现实读者有共情，没有同样的生活是很难进入到这个人物去的。因此她觉得这样的小说主要在于传播观念的，会相对任性一点。

小白评价黄昱宁在写作时有一种平衡感，可能因为生活、职业等各方面，使她产生了某一种很好的平衡感。“她塑造的人物是越出正常的生活轨道的，但是即使如此还能够在颤颤巍巍的状态下始终保持好平衡感。她的小说有很多技巧，却又不着迷于技巧，有很多地方是传统说书的方式。她的小说里面有很多有激情的东西，但同时又用人情世故不让它们走到很极端，始终保持着一个很平衡的状态。”此外，小白认为黄昱宁在写小说对话的方面有着很强的能力，而如何将对话写好恰恰是中文小说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一段看起来非常日常的对话，却可能完全不符合小说的情境，因为小说是经过作者特别设定的一个世界。而在她的小说中，她用非常丰富的对话方式推进故事、推进人物，这些对话可以暗示人物的意图，暗示小说文本的意图，暗示叙述者的意图，甚至有时也能暴露出叙述者背后的作者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