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槐树的月令之梦，让人想起远方

/ 槐 树 月 令/

文/李丹崖

刊于2023年6月15日文学报

不知道草木是否有梦，若有，槐树之梦，应为“槐乡梦”，或者称之为“怀乡梦”吧。槐，怀也。让人想起远方，以及去了远方的人。

一月，槐树老树虬枝。

故乡的院子里，一棵槐树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槐树的叶子早已落尽，枝上，有鸟巢，浅灰色，用衰草与树枝编织而成，丝丝缕缕又环环相扣，让人不禁喟叹鸟的工匠技艺如此精妙。

二月，腊味飘香，槐树枝上淡雪痕。

太阳出来了，树枝上的雪渐渐化了，留下一根根冰溜子坠在那里，月光下，明晃晃的一片。又几日，大红春联、福字满院子都是，往来客人指着院子里的槐树说，不见时光走，光见槐树长，瞧——这棵槐树又窜出一头，高过屋檐了。

三月，万物复苏，槐树也在春风中伸了伸懒腰。老辈人说，春景天儿，草木长芽儿，树木的皮也会变得油光发亮。院子里那棵槐树确实光景一新，微微泛出青晕。一场透雨之后，槐树醒了，嫩嫩的叶子拱出枝条，发出新的芽茎，须晴日，青嫩的一树风光即成。远望，一身婆娑，煞是好看。

四月，槐花初萌。这时候浇水施肥，正当时，如此，槐花才发得嫩且旺，一嘟噜一嘟噜，郁郁累累，喜人得紧。绑上竹竿，把槐花一串串够下来。用井水拔凉洗净了，摘净一朵朵，拌上面粉，上锅蒸，三五分钟，即出锅，一股槐花的甜香飘满整个屋子。

五月，槐花如雪。槐在五月之前，并无大差别，在五月之后，需要分品种而论：洋槐和国槐。国槐结小槐米，洋槐开大槐花。槐米入药，洋槐花入馔。槐米微苦，洋槐花却甜香幽远。依旧会有人把那些晚开的洋槐花够下来，晾干了，用塑料袋装好，以备日后烹制佳肴。

此时，槐树的叶子密不透风，好大的一蓬伞，即便是下了小雨，在槐树下躲避，也丝毫不担心会被淋湿。外乡来的养蜂人会在村庄周围安营扎寨，蜂箱装好，蜜蜂嘤嘤嗡嗡地忙碌着，不出一个月，槐花蜜就可以吃了。

六月，天气渐热，搬只竹椅，在槐树下纳凉，不失为好主意。夏日一到，古人称之为“槐夏”，正所谓“柳色蔼春馀，槐阴清夏首”。依偎着一棵槐树过夏日，凡事不必忧心。最喜的是月下，隔着槐荫看月亮，细碎的槐树的叶子，筛下一地碎银。若是有风，风摇槐叶，沙沙飒飒，自是优雅好听。

七月，蝉声如雨满槐荫。

夏光里，蝉虎背熊腰，叫声嘹亮。树大招风，蝉的嗓门大了也招惹事端，常有鸟雀，子弹一样飞入槐荫，蝉声刹住，鸟衔着一只蝉扑棱棱飞走了。

槐树有着一种素素的美，与院子一角的蜀葵形成强烈对比。

八月，槐树的叶子墨绿墨绿，几场透雨之后，蝉声渐嘶哑，屋前屋后的蛙鸣渐起。

这个时节，洋槐的样貌依旧如故。国槐结出了槐豆，一串串，如黄豆般大小，只不过颜色是青碧色。少年时，我们喜欢摘下来一串，剥开外皮，去吃里面那层透明的衣，甜丝丝的，有别样清香。那滋味，独属于槐豆一家所有。

九月，丹桂飘香，槐依旧绿意一片，在院子里，不骄不躁。夜晚，风里已经有了凉意，槐在深夜凝了露。露凉觉秋至。槐树的新芽新枝都不朝外萌发了，暗暗收敛了尽头。

十月，槐叶渐黄，远天里，雁阵惊寒，开始南飞，槐在地上，目送飞鸿。

十一月，霜雪俱下。槐树的叶子渐渐落尽。祖母拿出夏日里晒干的槐花，温水泡发，洗净了，与炒好的鸡蛋一起，蒸一锅包子，唤醒春日里的一股绵绵甜意。

十二月，天寒地冻，槐在院子里站着眠去。

不知道草木是否有梦，若有，槐树之梦，应为“槐乡梦”，或者称之为“怀乡梦”吧。槐，怀也。让人想起远方，以及去了远方的人。

原标题：《来自槐树的月令之梦，让人想起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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