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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儿子的她,一生都是「他者」|镜相

2023-06-15 19:1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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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相栏目首发独家非虚构作品,如需转载,请至“湃客工坊”微信后台联系

作者 | 老歌m

编辑 | 吴筱慧

陈芳在省城的一家制衣厂打工,今年春节过后,一切都在复苏,厂里的订单多了起来,车间里机声嘈杂,陈芳一直没能听到包里的电话铃声。员工们拿的是计件工资,多劳多得,连上个厕所都是来去匆匆,不敢耽误时间。这几年受疫情影响,像陈芳这个年纪,能保住一份工作已经很不容易。

工间休息,陈芳才接通了电话,是前夫吴汉从老家打来的。陈芳和吴汉自从离婚后,两人偶有联系,也只是为了儿子吴成。

吴汉在电话里告诉陈芳,吴成出事情了。陈芳的心一紧,有了不祥的预感,连忙追问到底怎么了?吴汉犹豫片刻,说吴成已经不在了。

陈芳眼前一黑,软软地瘫倒在地上,跟制衣厂老板打了一声招呼,立即从省城往老家赶。

老段要陪陈芳回去,她情绪顿时失控,说:“要不是你,今年春节我本来可以跟儿子一起过的,他可能不会走上这条路,我以后再也没有他了……”

老段比陈芳大了3岁,今年正月里,两人领了结婚证。老段被陈芳说得手足无措,呆立一旁。

高铁风驰电掣,两边的田野、树木、屋宇朝后面倒退,但陈芳还是嫌车子跑得慢,在心里一次次地催促:“快一点啊,倒是快一点啊……”

陈芳怎么也不肯相信,儿子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2023年3月6日下午两点多钟,县城老家的一名宾馆服务员来到吴成所住房间打扫卫生,敲门却没有任何回应。进到房间查看,发现门窗紧闭,还嗅到一股浓烈的焦味。吴成躺在床上,白色的被子盖得好好的,像睡着了一样,但怎么也叫不醒。服务员很害怕,立即报了警。民警来到现场调查,发现房内有一个烧过炭的火盆。法医鉴定,吴成是在房间里焚炭,吸入过多一氧化碳、二氧化硫等有毒气体自杀的。

县城街景

警察还查看了吴成手机里的相关信息,发现他前些天在网上购买了木炭,他是有预谋要结束自己生命的。

服务员回忆,吴成是3月5日上午10点钟入住宾馆的,随身带了一只蛇皮袋子,他们没想到里面装的是木炭。入住客房后,他再也没有出去过,当天的中饭和晚饭是靠叫外卖解决的。

吴成没有留下任何为什么走上绝路的片言只语,他不能选择自己要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但他能够决定要不要离开这个世界。

陈芳赶回来时,吴成的尸体已经从宾馆转运到了在殡仪馆。殡仪馆在城郊的一处山岔里,种有很多松柏。松柏棵棵高耸入云,显得庄严肃穆,但也透出一种让人喘不过来的压抑和阴郁。

在殡仪馆里,陈芳见到了一脸憔悴的吴汉。回来的路上,陈芳一直都在想,要不是吴汉,儿子肯定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她要从这个男人身上咬下一块肉。但陈芳没有扑上去咬吴汉,她一下子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人,已经陌生得让她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二天,吴成就被火化了,陈芳把骨灰盒紧紧抱在怀里,这是她最后一次抱儿子,久久不忍把它放入墓穴。

陈芳清晰地记得上一次抱吴成,是12年前。

吴成被葬在殡仪馆左侧后山的公墓里,离4年前去世的吴木水的坟墓相差了二十多个台阶。爷孙俩就这么在地下团聚了。

陈芳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太好,她与吴汉的婚姻,就是她人生最大的晦运。

今年45岁的陈芳,娘家在距离县城30多公里之外的一个偏僻小山村,7岁那年,父母开拖拉机上山拉毛竹,跌落山涧双双过世。

叔叔婶婶把陈芳接过去抚养,他们家孩子多,日子本来就过得很局促,添了一张嘴,更感觉吃力。陈芳明白,自己是多余的人,一直希望快点成人,将自己嫁出去,结束寄人篱下的日子。早早结婚嫁人、生儿育女,是当年农村女孩子的宿命,婚姻生活的好歹,就跟下赌一样,要凭运气。

初中毕业后,陈芳帮叔叔婶婶干了一年农活,1996年夏天,17岁的她来到县城,在南街的一家饭馆当上了服务员,每天洗菜、端碗、扫地,吃住在饭馆里。每个月发了工资,全捎给叔叔婶婶,她要把这几年他们抚养自己的情还上。

饭馆不大,是一座占地面积100多平方米的自建房,一共三层,底层用来当厨房和堂食,二层设有4个包厢,三层用来住人。这座自建房是吴木水吴汉父子俩的,饭馆是吴汉开的。

县城南街的自建房

不久,比陈芳大7岁的吴汉,喜欢上了这位单纯而又秀气的农村姑娘。

县城生活在一个涉世不深的农村姑娘眼里,是五彩缤纷、绚烂多姿的,而突如其来的爱情,更让从小就缺乏关爱的陈芳在顷刻之间沦陷。

20岁那年,陈芳嫁给了吴汉。第二年,儿子吴成出生了。

很快,陈芳发现吴汉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根本没有将精力放在经营上,饭馆里招了好看的女服务员,他都会想尽办法搞到手,手头稍微有一点余钱,就没日没夜地去赌,输光了才灰溜溜回来。

吴汉赌的是钱,陈芳赌的是命。陈芳明白,在婚姻这场赌局里,自己输了,还输得很惨,于是产生了离婚的念头。但看到年龄尚小的儿子,一时狠不下心,只是祈愿有一天,吴汉能痛改前非。

吴成一天一天地成长,很大程度上抵消了陈芳对婚姻生活的挫败。在吴成很小的时候,陈芳就发现他的智力明显高于同龄孩子,无论什么知识,一学就会。

上了小学后,吴成显示岀不凡的学习能力。不管是大考小考,成绩在全年级甚至全县都名列前茅,拿回的奖状把家里的墙壁都贴满了。吴木水跟邻居们闲聊时,只要一提起吴成,就两眼发光:“吴家要靠我孙子光宗耀祖了。”

要不是吴汉太过分,为了吴成,陈芳也许可以忍气吞声,哪怕牺牲掉自己的后半生,也继续维持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然而吴汉更加我行我素,他嫌开饭馆太辛苦,来钱又慢,就把它转租给别人,拿到租金就出去吃喝玩乐,一个月都难得见他一面。他甚至与一位离异的女子租房同居,根本不管一家老小的死活。那时,陈芳没有工作,母子俩的日常开支,全靠吴木水微薄的退休工资维持。

陈芳彻底绝望了,她不想再耗下去了。2011年秋天,陈芳和吴汉离婚,她想把吴成带在身边,但吴汉打定主意要跟陈芳对着干,坚决不同意。

两人僵持不下时,吴木水对陈芳说:“你一个女的带着个孩子,以后工作和生活都不方便。你放心,吴成是我亲孙子,我会照顾好他的。再说我也老了,好有个伴。”

吴木水早年丧妻,吴汉是他一手拉扯大的。陈芳嫁到吴家后,发现吴木水是一个实在本分的人,吴成出生后,他视若掌上明珠。吴成有这样的爷爷照顾,也许真的比跟着自己在外面漂泊要强。

陈芳心一软,放弃了儿子的抚养权。但这一放弃,却酿成了后面的大错。

那天,陈芳本想偷偷离开,不让吴成知道,母子分离的场面她接受不了。她拖着行李箱刚走出门,吴成背着书包回来了,那天老师家里有事提前放学了。吴成问:“妈妈,你要去哪儿?”

陈芳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上前紧紧抱住儿子。12岁的吴成身子瘦瘦小小的。松开手后,陈芳转身往前走,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吴成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陈芳慢慢走远。那几年,陈芳和吴汉动不动就吵架,离婚两个字经常脱口而出,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吴成其实知道妈妈这一走,究竟意味着什么。

离婚后的陈芳决定逃离这个令自己伤心的小县城,她有位远房表姐在省城一家制衣厂打工,陈芳投奔而去,进了这家制衣厂工作,直到现在。

一个人漂在异乡,心中难免挂念尚未成年的儿子,夜晚躺在床上,陈芳常常独自掉眼泪。偶尔,陈芳会给吴汉或者吴木水打电话了解吴成的情况。每次吴汉都很不耐烦,吴木水倒是如数家珍地说着吴成的种种近况,言里言外是掩不住的喜悦和骄傲。遇上休息天吴成不上学,吴木水会把电话递给吴成,让母子俩说上几句话。

这是陈芳最快乐的时光。

离婚后的第一个春节,陈芳回来陪吴成过,希望把亏欠了一年的母爱弥补上。刚见面时,陈芳想上去抱一抱吴成。但他身子一扭,躲开了,陈芳伸出的手一直僵着,场面尴尬。从此,陈芳再也没有抱过吴成。陈芳给吴成买了一套李宁牌运动服,吴成倒是非常喜欢,立即把它穿在身上,但陈芳发现,运动服明显偏小。

此后每一年回来陪吴成过春节,陈芳都会给他买上几套新衣服,但总是偏小,陈芳心里很难受,在离别的一年时间里,她疏忽了吴成的成长,以为他还是原来的那个小男孩。

其实,小男孩也会长大的。

吴成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后,每次陈芳打来电话,他开始变得不太愿意接听,春节时母子俩在一起,越来越显得别扭、陌生、谨慎。陈芳问一句,吴成就答一句,头也不抬,根本不与她有眼神的交流。

看得出,吴成被吴木水照顾得很好,在与陈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时,吴成的目光不时地扫一下坐在一旁的爷爷,爷爷朝他点点头,他会更踏实安心一些。

吴成的学习成绩依然出类拔萃,吴木水有一次专门打电话告诉陈芳,他去参加吴成的家长会,班主任把他留下来聊天,说只要不出意外,吴成能进双一流大学。

儿子是陈芳灰暗人生中的一束亮光,但她感到悲哀和内疚的是,作为母亲的自己和作为父亲的吴汉,未能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更没有陪伴着他一步步成长。想到这些,陈芳心里非常难受。

在吴成念高二那年,吴汉再婚了,听到这个消息,陈芳心里没有任何波澜,这个男人已经成了一个陌生人。

2017年,吴成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本省的一所著名大学,陈芳仿佛看到了吴成的将来:大学毕业后,要么进入一家大公司工作,要么考取公务员,然后结婚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是她认知里,完美的人生选择。

这年的“十一”长假,陈芳正好有几天休息,她穿上干净的衣服,化了淡妆去学校看望吴成,她不想给儿子丢脸。吴成见到母亲时颇感惊讶,一阵手足无措后,陪着她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却始终与她拉开距离。陈芳独自苦笑了一下,她能理解儿子的这种举动,也许以后多陪陪他,母子俩的感情会越来越亲近。

一切的变故都缘自吴木水的病故。

吴成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吴木水被查出胃癌晚期,得知消息后,吴成连假也没有请就赶了回去,天天侍奉在爷爷病床前。

吴木水拖了两个月时间,最终还是去世了。

陈芳回去奔丧,看到吴成后心疼不已,他头发杂乱,神情萎靡,瘦得几乎没有人形。吴木水的丧事办完,陈芳原来希望吴成与她一道回省城。死的人已经离去,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往下走,吴成最首要的是先回学校读书,继续完成学业。但吴成却告诉陈芳,他还想在家待些日子。

陈芳能够理解,吴成还没有从失去爷爷的痛苦中缓过来。

过了一星期陈芳打吴成电话,问他有没有回学校?吴成沉默了一下,说:“我不想读书了,没意思,我要退学。”

陈芳吓得手机差点掉在地上,说:“你疯了吗?你一退学,一辈子就毁了。”最后,母子俩都作了让步,吴成申请休学一年。

休学在家的吴成每天几乎足不出户,饿了就叫外卖。吴汉每个月甩给吴成1000元的生活费,对他依然不管不顾。好几次在电话中,陈芳对吴汉不是恳求就是责骂,双方的情绪临近崩溃。

一年后,吴成没有跟陈芳商量,偷偷去学校办理了退学手续,然后打电话告诉陈芳:“我要在省城找一份工作。”

陈芳绝望透顶,但已回天无力,只好接受。那天晚上,无助而又厌烦的陈芳把老段叫来陪她喝酒,醉得一塌糊涂。

老段家里穷,娶不上老婆,一直单身,在陈芳制衣厂隔壁的一家电子厂打工,一位熟人介绍他们认识,两人一直不咸不淡地交往着,40多岁的男女,在感情面前都瞻前顾后、缩手缩脚。

老段左脚有点瘸,是6年前在工厂当操作工时落下的伤。陈芳大醉后不久的一天,老段把一张银行卡放在她面前,说:“里面有29万,这是那年的工伤赔偿再加上多年打工的积蓄,要是你愿意,放你手上。”

那天,陈芳哭得涕泪横流,明白老段对她是真心的。一个男人把自己全部的财产托付给一个女人,是不计后果、奋不顾身的。在有些人眼里很俗气,但这种俗气让陈芳感到踏实。两个在异乡独自求生的男女,寂寞和孤独如影随形,太需要相互依靠、相互取暖了。

吴成没有文凭,没有关系,没有人脉,没有工作经验,找工作屡屡受挫,陈芳和老段也没有什么门路,只好把吴成介绍进他们所在的制衣厂和电子厂上班,吴成才干了几天,就不想接着干了。

后来,吴成找了一份送快递的工作,每天都风里来雨里去的,谁会想到,这个又黑又瘦的小伙子,曾经是双一流的大学生。想到这些,陈芳心里阵阵发痛。

刚开始,吴成跟陈芳住在一起,毕竟不方便。不久,他另外租房子单独居住。休息天,陈芳会烧上几个好菜,把吴成和老段叫过来一起吃饭。吴成知道母亲和老段的关系后,再也不肯来母亲的出租房。

陈芳感到既无奈又无助。

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看到吴成了,那天陈芳休息,炖了一只鸡用保温瓶装着拎去给他吃。

那时,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陈芳看到,吴成独自坐在出租房不远的那条街道的马路上,目无焦点地看着面前的人来车往。

陈芳默默地站在一边。

2022年春节,陈芳和吴成一起回老家过,说好正月初五回省城的,车票也已提前订好,吴成却跟陈芳说,他要在老家再待一段时间。

这一待就是一年多。

这期间,陈芳经常打电话问吴成什么时候去省城,叮嘱他在老家要多出去走走,多交几个朋友,别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吴成有些心不在焉,有时候甚至没来由地挂断电话,陈芳根本不知道吴成在想些什么、在做些什么。

曾经让陈芳感到无比骄傲的儿子,成了她最大的一块心病。

吴成属兔,今年是他的第二个本命年。民间通常把“本命年”叫作“槛儿年”,意思是说这一年跟迈门槛儿一样,有未知的凶险,要格外小心,要有所禁忌。相传穿红色的内衣内裤能辟邪。陈芳很当真,提前选购了几套红色的内衣内裤,打算回来陪吴成过春节时亲手给他。

受新冠疫情的影响,老段已经3年没有回老家过春节了。今年全面放开后,老段特别希望陈芳跟他一起回老家过春节。老段的老家在江西上饶下面的一个县,与陈芳的老家相距不到100公里。老段一次次地提议,年后就把结婚证给领了,以后一起搭伴过日子。

要是陪老段回老家,就不能陪儿子了,陈芳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决定跟老段回老家,红色的内衣内裤是用快递寄给吴成的,但它们还是没能把“邪”给避开。

今年春节,陈芳第一次没有陪吴成过。

后来陈芳了解到,除夕那天,吴汉叫吴成上他那儿吃年夜饭,吴成一口拒绝。他是一个人过的,年夜饭吃了些什么,没有一个人知道。

除夕那天,老段显得很激动,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的好菜。陈芳根本没有胃口,心里始终空空落落的。于是,开始拨打吴成的电话,第三次才被他接听。陈芳有许多话想对吴成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不时听到那头传来的零星的鞭炮声,好像近在眼前,又好像远在天边,最后,陈芳轻声说了一句:“儿子,新年快乐。”

又是长久的静默……

陈芳不知道吴成是什么时候撂下电话的,她手里一直握着手机,在耳根贴了许久,去捕捉全部的信息,手机都开始发烫了。

正月初六,陈芳随老段去他当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还与他的亲朋好友吃了一顿饭,然后双双回到省城。

陈芳一直在为没能陪吴成过春节而愧疚,工作忙的事情还好一些,等闲下来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感到一阵失落。

直到3月6日,陈芳知道自己永远失去儿子后,甚至对老段也有了怨恨。

年前,陈芳和老段就住到了一起,出租房就在制衣厂附近。陈芳办完吴成的丧事,回到省城后,一直不肯见老段,让老段去关系好的同事那里借住,她想一个人静静。

南方春天的雨水说来就来,那天夜里,陈芳起身去关窗户准备睡觉时,发现老段撑着一把雨伞,默默地在不远处站着,裤脚早被雨水打湿,像一团水草趴在鞋面上。陈芳心里一热,说:“进屋吧。”

陈芳的嗓音透过密集的雨帘,湿漉漉的。

南方春天的雨水下不长久,第二天就能放晴,空气清新,游荡着草木的气息。过些日子就是清明了,陈芳抬头看了看天空,她要回去给吴成扫墓,是在那一时刻做的决定。

网上传言,今年清明节正是在闰二月,给已故的亲人上坟扫墓,是犯重戒的,陈芳不信这个邪。老段不放心陈芳一个人回去,要求陪同前往,陈芳犹豫一会儿,默许了。

去公墓时,陈芳买了两份祭品,一份烧给儿子吴成,一份烧给爷爷吴木水。临行前,陈芳又改了主意,让老段在车站等她。陈总芳觉得老段去给他们扫墓,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今年清明扫墓确实不同以往,没有了往年熙攘的人流,天下着雨,吹着风,墓地显得十分冷清。陈芳好不容易才把蜡烛和香点燃,烛火如豆,在风雨里东倒西歪,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就像脆弱的生命。

县城的生活平淡而又忙碌

从公墓里出来,陈芳从南往北穿过县城,去车站找老段,然后准备坐车一起回省城。县城的生活平淡而又忙碌,街道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奔向各自的目的地。那天,陈芳路过当初吴成自尽的那家宾馆,发现它关停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正常营业了,心里像被重重打了一拳。

这个痛,将永远留在陈芳的心头,即使时间再久,也消除不了。

(文中人均为化名,图片由作者提供)

实习生:方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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