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世上有没有吃不厌的食堂？

经常有人在朋友圈晒自家食堂。大多晒的都是美好的一面，比如实惠、好吃、丰富、档次高、有创意等等。但真实的食堂，自然不只供应“美好”。

食堂大概是“是非”最多的地方。有人从菜里吃出青虫，不算稀奇，吃出各种怪物，以至于需要有关方面调查一番，那才最让人不是滋味。食堂饭菜的底线就是干净卫生，在这个基础上，才能谈及好吃不好吃。

三十多年前，我在县城上高中住校，一日三餐吃食堂，父亲每星期给我的三块钱生活费“将将够”。那会，物价也在涨，为了省钱，两毛钱一份的红烧冬瓜吃得最多。

读高二时，我愤而向父亲提出，要去政府食堂吃。父亲熟人托熟人，让我进了县委大院食堂“搭伙”。为了我能成功“打入”，父亲说了很多好话，还搜罗了不少粮票，很是下了“本钱”。刚吃时，简直神清气爽，既能享受“安全饭菜”，又能听到许多在学校无法了解的好玩的事。有些机关干部的吐槽，我到现在还记得。

但时间长了，我发现大院食堂也就这样，味道说得过去，但“性价比”一般。关键是，那些打菜的大妈给我的感觉是傲慢而计较，对干部笑容可掬，对我和一些“小角色”冷落有加。这也不奇怪，毕竟我是一外来人员。

有朋友告诉我，他们单位失去食堂之后，集体“蹭”别家食堂。别家对职员是有补贴的，因此他们在那家食堂吃，价格必须乘以2。朋友觉得这种“不平等契约”十分荒唐，宁可在街巷打游击，也不再踏入一步。但我自小就在食堂问题上感受过人间冷暖，因此觉得，此等事，不正常之中自有“很正常”。

而我当年的选择是，也就一学期左右，重回学校食堂吃。再不济，那是自己的“地盘”，万一碰上甩脸子的打菜人，我还可以据理力争。父亲也不多说什么，随我折腾。

后来发现，那个中学食堂也不是一无是处。每天供应中饭和晚饭时，都有一大盆菜汤，免费供应。我有自我“克扣”生活费买书买磁带的习惯，时有窘况发生，就会打碗汤配着咸菜将就。运气好的话，里面的青菜秧子很多，足够下饭了。小说《平凡的世界》里，就有对食堂免费汤的描写。可见这份记忆，非我独享。于是对母校食堂，不免又爱又恨。

食堂大概是最能考验人性的地方。人性是复杂而微妙的，这既显示于饭菜本身，也在诸多“食堂故事”中有所折射。

有一天，老友喊我去他的单位吃食堂。我吃了之后，颇为伤感，这家食堂价廉物美，可比我们的食堂好太多了。但老友说，他们并不爱吃食堂，隔三岔五总要去外面“改善”一下。可见，再好吃的食堂，也总有被厌弃的时候，谁让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呢。很多食堂，不都是一见倾心、二见钟情、三见“也就那样”的吗？要找出百吃不厌的食堂难，要找出“从一而终”的食客更难。

世上有没有最美的食堂？我不知道。

让自己一辈子想念的食堂，大概只在回忆里。上小学时，父亲经常带我去学校隔壁单位的食堂吃饭。那家食堂，有一对神仙厨子，一老一少，沉默寡言。老师傅做的汆肉圆子，是我今生吃过最好吃的肉圆子，我还记得肉圆子是一毛钱一颗。春天里开了花的青菜，农村人都嫌弃，可他能烧出“打嘴巴都不丢”的人间清味。那年月，味精还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

这段记忆很短，因为老师傅在我的中学时代便仙去。此后，那间小小的食堂，也不复存在。四十多年了，父亲和我还常想念那个味道。如今，我兴之所至，还会自做汆肉圆子，但总不得要领，唏嘘不已。

那味道究竟是什么味道呢？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最初的质朴和厚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