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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祁观︱联合全域指挥与控制:0和1中的联军作战
要达到“联合全域指挥与控制”(JADC2)的预想效果,仅靠美军自己做到技术和战术实现是远远不够的。随着美军对大国军事竞争的定位向纵深发展,在潜在冲突中提高盟友间联合作战水平的必要性也日益凸显。
近些年,美国与其盟友合作的复杂程度和规模不断上升,涉及技术、装备和战法开发以及跨国多军种系列试验和演训等方方面面。所谓“任务伙伴环境(MPE)”的建设水平逐年提高,目标是几年内形成初始作战能力,在不同军种军队之间完成数据的一体化收集、加密、分配和共享等动作。
亲盟友待遇
MPE是美军实现“联合全域指挥与控制”的重要一环——联军间建立快速数据共享,在联合行动中实现无缝衔接和决策行动合作。从计划周期和实现前景看,只有美国的“亲”盟友才有列席的资格。
迄今为止,在美国与盟友的联合武装行动中,数据传递和交换仍需手动完成。由于不同军队乃至军兵种设备平台和软件存在差异,而涉密信息的共享本身又存在敏感性,美国与其盟军间一直没有直接连通。
在现有指挥控制体系中,联军指挥官需要不间断地关注不同网络中不同终端所汇聚的信息,并在不同的安全和发布级别下“拼凑”信息。继而,这些信息由参谋人员进行提炼,输入到适配不同加密信息的终端和系统。一套流程走下来,可能需要数天——美国及其盟国在叙利亚建立禁飞区的“奥德赛黎明”行动,就曾因为不同系统和网络之间无法及时“对话”,而大大影响了指挥控制的效率。
未来,如果与能力相对对等的敌人发生冲突,这一套体系显然不够用了——在新技术条件下,从获取信息到生成决策往往发生在几分钟,甚至几秒钟之内;大国军事冲突的时间和机会窗口稍纵即逝,而现有体系从发现目标到下定决心的效率实在太低。
在这种局面下,如果要形成“任务伙伴环境”对任务的支撑,美军及其盟友必须能够实时地共享机密、敏感的军事信息,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沟通和协同。这样一来,网络兼容性、信息安全性等问题影响的便不仅仅是美军内部各军种、各“大区”之间的互操作性,还牵涉到美军与其盟伴之间的配合。为此,五角大楼专门设立了“任务伙伴能力办公室”进行统筹。
美军及其盟友怎样在相互合作的任务网络中获得并使用所有所需信息呢?通过一套名为SABRE,即Secret And Below Releasable Environment的软件连接工具。SABRE同时满足数据保密与共享的要求,在“任务伙伴环境”框架下,美国的亲盟友们可以将它们各自的网络接入SABRE,进而实现信息的实时分享和无缝衔接。说“无缝衔接”或许有些夸张,但相对美军现有的作战体系而言,这无疑是大大的超越——指挥控制软件和通讯设备在这一环境中的工作效率显著提高,双多边的数据交换环境更为高效和一体化,多边伙伴军事网络也进一步趋向联邦化。
“超越”与“汇聚”
中国和俄罗斯是美军JADC2构想中最直接的潜在目标,相应地,印太和欧洲则是两个主要的构想作战场域。
目前,美国三军分头建设JADC2系统。相对于空军的“先进战斗管理”项目,海军的“超越”项目和陆军的“汇聚”项目在联合盟友方面的工作能见度要高一些。
长时间以来,美国控制着世界的海洋。而随着国际政治向大国竞争的回归,确保美国的“海权”再次成为美军的任务目标。围绕这一目标,美军与亲密盟友之间在JADC2方面的合作按部就班地展开。2020年秋,“超越”项目启动。项目组重点就数据、网络、分析工具、基础设施等方面展开工作,以期通过新技术手段提高与盟军之间的互操作性。具体来说,有两个目标:一是更高水平的网络连通和韧性,打造“网络中的网络”;二是更高效的辅助决策,建立本质上由软件来定义的通讯框架,并由算法决定信息的优先级别以及提交给决策者的最优目标和行动路径。
根据项目主管,亦即美国海军信息战系统司令部司令道格·斯莫尔(Doug Small)透露,“五眼联盟”(即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英国和美国)内部已就盟军联合作战的指挥控制系统升级一事达成一致,并开始推进项目层面的具体合作。
关于“超越”项目的所有细节都属高度机密。但从斯莫尔上述表态,不难想见“五眼”海军就“搭建任务伙伴环境”已取得实质性突破——在传统互操作性的基础上,美国海军与盟友的合作已经进入软件开发和代码层面,而将互操作性下沉至开发层面,也意味一定程度上的互换性,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互操性。一旦实现“互换”,美国与其盟友在海上联合作战的能力可能发生质变。
“超越”项目在2023财年的预算申请为1.92亿美元,是2022年实际所得拨款的1.67倍。项目今年将以一个航母战斗群为先导展开首阶段试验性部署,并在此基础上“阶梯式”部署至所有11个航母战斗群。
陆军“汇聚”项目的重点与海军大同小异,同样是依托人工智能(AI)、自主化与高级通讯技术提高数据安全、连通共享、信息处理与决策辅助能力。陆军对于“多域作战”非常积极,事实上这个概念本身就是他们极力促成的。较之海军和空军,陆军对JADC2相关的开发、采购、试验和演训等工作更为重视,在盟友合作层面同样如此。
英国和澳大利亚是美陆军在“汇聚”项目中最紧密的合作伙伴,不仅在软件开发层面深度介入,更积极参与了历次实兵演练。以2022年11月的演训为例。这次演习包含了在远程火力打击、无人机、自主化战斗平台、复杂传感器网络以及多国信息共享网络等方面的运用,美英澳陆军基于现有装备尝试了新的战法,加拿大和新西兰派出了军方观察员。
值得一提的是,上述演习设定了针对性极强的任务场景——场景A为印太海上问题,场景B是欧洲陆上作战。
在演习前,美军联参J6(负责指挥、控制、通信和计算机以及网络)负责人奥布莱恩中将(Mary F. O’Brien)英军战略司令部二把手塞姆斯中将(Tom Copinger-Symes)签了份协议,正式将美军JADC2跨战场无缝、安全数据流动与英军“多域一体化变革”项目(MDICP)的对接列上了日程,双方将首先在共同标准和准则方面做文章。
“汇聚”的终极目标是,各国联军在军种、装备、信息处理平台或数据库等等方面都能够相互连通。美军认为这是应对如中、俄这种级别的对手所必需具备的能力。2022年6月,美澳两国陆军实现了远距离数据交换与连通,被认为是一个里程碑的进展。同年11月的三国演训更是把马里兰州、得克萨斯州,以及英澳的相关设施与单位都纳入到了远程联合指挥控制的网络当中。
据悉,“汇聚”项目下一轮的演训将于明年春季举行。届时,演习的层级将从以往的战术级别提高到战区级别,参演部队也将扩大到陆军以外的联合部队。据美国陆军未来与概念中心负责人麦金中将(Scott McKean)透露,新演习将检测联合部队在形成所谓“杀伤网”方面的进度。
指挥控制的“全球一体化”
双边及多边的互操性乃至互换性,并非JADC2联军作战的全部内容。在终极维度上,美国希望在面对潜在对手时,形成一个高互补性、高连通性的全球一体化指挥控制网络。
在这一网络中,美国及其伙伴需要打通四个层面——国家层面、作战域层面、技术(和装备设备)层面以及人员层面,依托统一的技术和性能标准,实现所谓“全面网络化的指挥、控制与通讯”(FNC3),使联军的作战行动乃至战略的互操作性从初始和底层便得到保障。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快”是JADC2在技术方面的追求,也是它在项目管理方面的要求——关键是让部分国家先“连”起来。英澳并非与美国进行任务网络互联尝试的唯二国家,但他们打了头阵。
目前,北约多数国家与美国的合作仍停留在技术探讨和战术沟通层次,而美英澳(尤其是美英)已经进入共同处理作战行动和战略问题的层面,涉及从技术标准制定到网络系统开发,从组织合作到工作文化,再到人才培养的方方面面。
类似“超越”“汇聚”项目下的联合演训,目的不仅是在操作层面实现技术和流程优化,也不仅是对技术和战法构想进行测试,更是要在联军的人员和组织层面建立一种深度互信并规训相关单位和个人。而这些都将为未来更多伙伴的互联提供经验教训和模板。
对于指挥控制的全球一体化而言,2024年将是关键的一年。联军“大胆探索”演练(Bold Quest)将检测JADC2的初始作战能力。“大胆探索”作为传统年度联合演训项目,是多国训练演示体系,用以测试联合作战能力,包括传感器网络与火力通道的连接、在不同作战域的实现、效率和可靠性等。
美军所有军种、19个盟伴国代表共计1000余人,参与了2022年的“大胆探索”。那次演习在传统网络攻防内容基础上,强化了对JADC2概念和系统中联军互操作环节的测试,包括防护核心网络、联盟情侦监行动等,为2024年在技战术和作战管理方面的测试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如果2024年的初始作战能力目标得以实现,其影响可能是颠覆性的。
当然,就像我们之前谈到的,JADC2是典型的知难行亦难——不仅在技术、组织结构和运行方式的理解层面如此,由于新老系统并存、军种关系复杂、项目规划繁复,在实际行动层面的挑战则更甚。且不说人员的沟通,光是系统的“对话”就极其困难。
近年来,美军及其伙伴紧锣密鼓的联合演训,实际上就是一个实践出真知的过程,一个不断发现、总结和消化各种问题,加速JADC2优化的过程。例如,“汇聚”2021年的演训显著加速了美军将“五眼联盟”伙伴纳入全球盟友统一指挥控制网络的进程,加深了对所谓“互操作性2.0”及其挑战的认识。又如,“大胆探索”等系列演训为以JADC2跨军种小组(CFT)为代表的部门工作提供了便利,以便应对跨作战域、跨军种、跨军队联合作战的天然壁垒,为实现“任务伙伴环境”发现问题、创造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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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昊天,系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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