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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我的天才女友》被搬上舞台,它便是现成的脚本
对于任何画画的人,把《那不勒斯四部曲》画成图像小说,既是诱惑也需要勇气——作为现象级畅销书,二度创作要尊重原著、符合“原著党”的期待,还得有所突破,且要用画笔巨细靡遗地复原战后千疮百孔的那不勒斯,是项复杂且庞大的工程。中信出版社近日出版引进的图像小说《我的天才女友》,由意大利艺术家基娅拉·拉加尼和玛拉·切里联袂创作,前者负责文本的提炼和改编,后者负责绘画,同时她也是原著小说作者费兰特的御用插画师。
图像小说《我的天才女友》,中信出版社
《那不勒斯四部曲》由神秘的意大利作家以笔名“埃莱娜·费兰特”于2011年至2014年每年出版一本,讲述两位女主角莱农和莉拉跨越大半个世纪“相爱相杀”的友谊,《我的天才女友》则是该系列的第一部,聚焦两人的童年和青春期时期。故事以莱农的视角展开,毁誉参半、虚实莫辨地刻画莉拉这位“天才女友”的形象。
读过原著的读者,想必会对书中描写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不勒斯市井生活暗涌的权力斗争感到窒息,并了解到,在暴力和父权的共同压迫下,两个年幼女孩的惺惺相惜有多么不易,而图像小说版《我的天才女友》则淡化复杂的故事背景,将重点放在两位女主角成长道路的对比上。倘若说费兰特的原著呈现出巨大的信息量和快节奏的叙事所带来的密实,那么图像小说版《我的天才女友》则展示了一种与原著风格不太相符的空灵和写意。
翻开这本图像小说,你能看到大量只有蓝天白云的“空镜头”,以及同样高密度的人物面部特写,原著曾动用大量笔墨书写的那不勒斯街区的街坊们经过对彼此的掠夺和迫害下的产生版图演变,书中只在第二部分《鞋子的故事》伊始用一张简略的地图手稿加以说明。了解创作者的背景后,便觉得这样的改编策略很值得玩味。
空镜头
暗示那不勒斯权力版图变化的地图手稿
负责改编故事的基娅拉·拉加尼,其本职工作是一名剧场工作者,她和朋友一起开办戏剧公司,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正是将《那不勒斯四部曲》搬上舞台的《友谊的故事》,她不但自己写剧本,自己也上台演戏。《那不勒斯四部曲》正是以莱农的视角展开,小说中由莱农用第一人称完成的叙述,在HBO版的剧集里,都化成莱农声音的旁白。
由于我常年混迹剧场,对于舞台空间、角色声音和观演关系自然较为敏感。在我看来,图像小说版《我的天才女友》,活脱脱就是一部多媒体戏剧的纸上脚本。在故事的一开始,莉拉的儿子里诺打电话给莱农,告诉她自己的母亲失踪了,莱农直视着读者(观众),慢悠悠地开始独白,这不就是戏剧舞台上,演员打破“第四堵墙”、直接与台下观众对话的举动?
故事开始,莱农直视着读者(观众)说话
现今的戏剧行业,“真人”在舞台上的重要性,常常退居到和多媒体、实时影像或玩偶等技术手段平等的位置。图像小说版《我的天才女友》简化了人物关系,倘若搬上舞台,也不需要动用到太大规模的卡司,无论放在大剧场还是中小剧场排演,都有一定可行性。
舞台剧版《战马》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都把巨型玩偶作为和真人演员一样重要的角色,而莱农与莉拉的羁绊,正是因为两人丢掉彼此的娃娃所引发的。莉拉扔了莱农的娃娃,莱农也扔了莉拉的娃娃,她们把彼此的玩偶丢到堂·阿奇勒——一个被视为那不勒斯最可怕的“野兽”的男人的家中,才开启了之后的传奇故事。
她们为了互相壮胆,携手一起去找阿奇勒把娃娃要回来,但是阿奇勒没把娃娃还给她们,取而代之的是给她们钱,她们则用钱买了一本《小妇人》,并让莉拉产生了写故事赚钱的想法。我能想象,倘若按着这本图像小说所提供的脚本把《我的天才女友》搬上舞台,这两个被丢弃的娃娃,可能会变成和她们本人一样重要的角色,并且在实时投影的放大之下,台下的观众可以看清娃娃身上的细节——
两人手牵手去找阿奇勒把娃娃要回来
两个娃娃就像《红楼梦》里的诗谶一样,隐喻了两人不同的人物性格和命运走向,它们可以由不同的材质做成,有不同的五官特征和面部表情。而方才提到的那张暗含权力变迁的地图手稿,则可以拍成几十秒到几分钟不等的手绘动画短片,用于两幕之间的转场。这样的处理,为故事提供许多的想象的空间和解读的可能性,虽然人物关系和故事被简化了,但在舞台手段的丰富之下,比号召大班人马将原著改成平铺直叙的流水账,要有趣得多。
莉拉莱农和她们各自的娃娃
改编成图像小说后的《我的天才女友》,虽然叙事的风格和重点与原著不太一样,但在结构上大抵还是尊重原著。作品分为两个部分,《堂·阿奇勒的故事》描述两人如何在童年时期结缘,《鞋子的故事》则让进入青春期的两人尽管人生道路开始分岔,却依旧逃离不了彼此的羁绊。毕竟多年后,已经成为知名作家的莱农,之所以要撰写莉拉的传奇,其动力也是为了和她较劲,也就是我们在故事伊始看到的那一幕——六十多岁的莉拉某天突然失踪,而莱农迫不及待地记录她们的故事,她要和莉拉较劲,究竟谁能赢得时间的赛跑。
小说中成年后的莱农成为作家,而她的文学天赋被挖掘,还得有赖于童年时期莉拉帮她补习拉丁语,并且在莉拉的引领之下,她们共读《小妇人》,才让亦步亦趋的莱农意识到,女人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而文字可以是她的武器。图像小说版的莱农似乎成了画家,或者说,图像小说作者,因为她复现莉拉和那不勒斯的方式,不是靠用键盘敲打下文字,而是靠画笔画下她记忆中的那些人和事。
莱农用画笔画下莉拉
这样的改动,一是为了体现叙述者莱农和她的叙述媒介相契合(比如原著小说中莱农是作家,她靠着写小说的方式写下莉拉的故事,而图像小说中画家莱农则通过用画画的方式,把故事画下来),二则是改编者的从业背景,使得她们使用视觉语言比使用文字语言更为得心应手。戏剧舞台和图像小说都是将视觉语言作为主导的艺术形式,我虽然没能看到经由拉加尼把《那不勒斯四部曲》搬上舞台后的成品,但图像小说版《我的天才女友》却为我提供想象的依据,倘若将来有机会看到《友谊的故事》的成品,我还挺有兴趣检验一下,和我最初的想象能有多大悬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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