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西雅图夜未眠》：爱情是一个可能的奇迹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有一位住在北京的姑娘，28岁，央视的新闻编辑。她马上要结婚了，对象是32岁的帅小伙，年轻有为的世界500强外企管理，事业正处于冉冉上升期。两人感情稳定，生活波澜不惊，怎么看都相当般配。

《西雅图夜未眠》剧照

一日深夜，姑娘开车偶然打开央广电台，听到情感类节目。令人意外的是，打进电话的听众是一个8岁男孩，他瞒着爸爸偷偷咨询情感专家。一年半以前，他的妈妈因病过世，爸爸一直没有再娶，他觉得爸爸很寂寞，所以很担心爸爸。在主持人的劝导下，这位父亲虽然不情愿，但也出现在电话另一头，简单描述了自己现在独自带着孩子生活的情况，以及对过世妻子的思念，得到了些许宽慰。

《西雅图夜未眠》剧照

这个晚上，许许多多收听节目的听众，特别是女听众，都被这个故事打动了。而住在北京的姑娘尤为如此。她托朋友辗转打听到这位父亲的联系方式。这是一位身在广州的36岁鳏夫，经营着一间不大的茶餐厅。她不知道为什么，给他写了信，又有点鬼迷心窍，假借工作采访的机会，跑去广州茶餐厅看了他一眼。两人没有说话，甚至他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是谁，但姑娘觉得他就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西雅图夜未眠》剧照

回到北京，姑娘接到鳏夫的回信，相约几天后，两人可以于春日在杭州西湖的断桥边相见。而极为巧合的是，姑娘正要去杭州，和男友操办在老家办婚礼的事情。她需要做一个决定，是否和男友说清楚不再结婚，而是去断桥边和这个自己心心念念却没有说过话的男人相见。

虽然未来会走到哪一步她不清楚，但她觉得必须对自己的内心保持诚实。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封信其实不是男子回的，而是他淘气可爱的8岁儿子为父亲做的选择。相约在断桥边，是因为小家伙刚看了几集《新白娘子传奇》，相信了美好的缘分。孩子现在瞒着爸爸，自己一个人从广州坐飞机来杭州准备见网友，认为能帮爸爸找一个好的未来。而爸爸发现了这件事，也赶紧追了过来……

《西雅图夜未眠》剧照

这个故事，不知道大家怎么看？

也许有人会认为这姑娘太恋爱脑，对现实社会缺乏阅历。毕竟对一个没说过话的男人朝思暮想，甚至为了一个滑稽的断桥之约，打算放弃自己行将结婚的男友，是个头脑发热甚至大错特错的决定；

也许有人认为这姑娘很真诚，相信爱情，不被世俗的判断左右，坚持选择想要的生活方式，绝不轻易对人生妥协。即使结局不好，她至少遵从过自己内心的声音，将来也可以活得不后悔；

——说到底，爱情就是关于未来，前途未卜的一场赌局，结果完全不是一个人就能掌握的。现实中有些成功的例子，而大部分的失败却又很惨烈，但即便如此，大家仍然心存对浪漫的渴望和幻想，一有机会就想投身其中。

这就是爱情。

《西雅图夜未眠》海报

上映于30年前的6月25日，《西雅图夜未眠》说的就是这样的故事，这样的爱情。

以上转述，是为了让看过或没有看过本片的观众，以一种更贴近我们生活的方式，来理解影片表现的到底是怎样带些离奇的爱情经历，却又代表着一种美好而大胆的人生追求。

相比今天谈恋爱，男女双方更多会基于现实的条件，30年前的时代曾经是“很不现实的”。爱情电影也还保持着“那种”样子。

那时爱情片不仅是为了情人节档的票房在影院一日游，而是充满着青年男女对爱情的美好憧憬。银幕上完美的“大众情人”，往往朴实而诚恳，虽然并不完美，甚至都谈不上富裕，却代表着大众认为值得相伴一生的伴侣形象。

今天的年轻女观众，不知会不会想要嫁给看起来这种打扮的男子？30年前，这就是大众偶像。

这样的电影，除了在情人节的时候一起去电影院看，也可以某个深夜自己在家一个人欣赏。甚至后一种观影体验，更能体会到影片想要展现出的美好。

虽然现在每年出产的爱情片仍然占据全球市场的最大数量，但从艺术成分和打动观众的效果看，近年来除了《爱乐之城》等少数影片，“这种”爱情电影基本绝迹了。

爱情片和爱情片不一样。

《西雅图夜未眠》和其他爱情片更是不一样。

导演诺拉·艾芙隆（右）和女演员“梅姨”的工作照。可以看出女性之间的交流，是如此轻松而随意。

本片的导演兼编剧诺拉·艾芙隆，她是好莱坞为数不多的女性编剧和导演。在50岁左右的年纪，创作出三部赫赫有名的爱情电影：《当哈利遇到莎莉》（1989年），《西雅图夜未眠》（1993年），《电子情书》（1998年）。虽然第一部她只写不导，但三部影片都有明显不同于男性导演的创作视角，描写的内容细腻而浪漫，每一部都成为了经典之作。

这些影片的影响甚远。甚至今天看美国喜剧/爱情类影视剧，如果要表现一个人怀旧而浪漫，他们在影片中多半最喜欢看的就是这几部影片。而我国女编剧导演薛晓璐，十年前创作的《北京遇上西雅图》，其中故事的种种启发和致敬，也都可以看到本片的影子。

《西雅图夜未眠》对《金玉盟》有明显的致敬。同时也影响了后来许多爱情影片的创作。一种古典的爱情观念能够在优秀的电影中延续继承数十年甚至百年，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这种事实上的影响和传承，就像本片中男女主角虽然隔空相望，但他们都喜欢同一部好莱坞老片《金玉盟》（1957年）一样，代表了每一代观众年少时在文艺作品的启发下，是如何建立了对“爱情”这件事的美好想象，以及拥有怎样单纯而美好的爱情观念。

那部好莱坞影片中，男女主角在偶遇中一见钟情，相约半年后在纽约帝国大厦最高层相见，却又因为意外错过，最后终又重逢。也因为受《金玉盟》的影响，本片男女主角最后约在帝国大厦顶层见面，让故事走向了美好的好莱坞式大结局。

8岁的儿子是个丘比特。他远比成年人天真。

《西雅图夜未眠》说穿了，是个十分古老的爱情故事原型——“有缘千里一线牵”。这类故事中，男女主角往往一见钟情，即使相处时间短暂，却都有了以后携手共度的念头，甚至许下了看起来轻描淡写、分量却很重的承诺。而履行这种诺言，需要一个人去对抗命运的无情捉弄，去打破意外和世俗的重重阻挠，甚至还需要幸运女神的些许助力，才能重新找回错过的爱人。

这些奇妙的波折，就像“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一样，中国人称之为冥冥之中的“缘分”。说明男女之间发自本能的深深吸引，能够跨越时间和距离的物理隔绝，让两个人最后走到一起。

本片的香港译名就叫《缘分的天空》。海报风格是30年前流行的椰树式审美。

如果抱着现实主义的眼光看，可能这样的影片都是略带偏执而不可理喻的。就像一开始说的，如果换一个角度，那么女主角就是标准的“恋爱脑”——为了想象中的恋爱不顾一切，把身边亲切可人又多金的未婚夫都放弃了，就为了见一个没说过一句话的鳏夫。假如现实中把两个男人并排放在一起随便挑，无论怎么比较，都是未婚夫更好一些。

同时，无论本片还是《金玉盟》，两人的错过都有一些“特别愚蠢”的地方，比如一开始为什么不多打电话沟通了解一下，或是保留更多的联系信息等等，那也不会有之后那些意外和误会了。

——如果你已经开始从这些角度挑剔影片的不足，那可能说明你历经人生沧桑，学会了以更现实的态度来看待影片故事，同时也明白了生活中的问题并不是有爱就能解决。

你确实变成熟了。但可能也更老了。

8岁的小男孩都可以有一个“青梅竹马”，但成年人却更多是孤独的。为什么？

如果不抱着这样挑剔的态度，那么《西雅图夜未眠》通篇都是单纯和美好的。

女主角和其他几部女导演拍摄的名作一样，都由金发碧眼的梅格·瑞安扮演。她年轻时被称为“美国甜心”，是最炙手可热的偶像女演员，常演的角色某种意义上和今天网文的“傻白甜”有些相似。但“白”和“甜”只是符合大众审美的外形标准，“傻”却不一定。事实上她出演的女主角都不傻，只是因为看待人生的方式并不那么实际，抱有文艺的美好想象，性格又略固执，而显得有些喜剧化。

男主角是看上去就很踏实的汤姆·汉克斯。安静、温和、可靠，甚至还带着几分傻气和忧郁。除了不像是有钱的样子，魅力值略差一些，几乎是没什么性格缺点的男人。代表了一种理想的居家款，感觉婚后能给不切实际的女主角以最大的包容和支持。

两位演员的气质和魅力，就这样和角色结合在一起，成了90年代一对最佳银幕组合。

他们只是演员，但无数观众希望他们在一起。因为这样会让很多观众“又相信爱情了”。

其他配角也多是善良的普通人，可能有些唠叨或幼稚的毛病，但都很关心男女主角的寻爱之旅。甚至女主角的未婚夫，得知她想要放弃婚约，也很优雅地送上了祝福，毫不拖泥带水转身离去，堪称最佳前男友。

在类似情景剧的轻喜剧氛围之中，本片没有任何坏人，只有男女面对爱情的忐忑和犹豫。最大的敌人不是恶婆婆或来自第三者的破坏，两人也没有什么性格矛盾，只是明知“有缘一线牵”这件事看起来极不靠谱，那么还要不要踏出这一步？

单纯的故事，又是极为细腻而常见的都市情绪。

完美的前男友。很完美。只是少了一些感觉。爱情有时需要的就是一点点“想要跟你一起共度余生”的感觉。

“夜未眠”，说的就是单身男女，在忙忙碌碌的一天结束后，深夜静了下来，却发现自己是如此孤单，以至孤枕难眠。但是一想到要去谈新恋爱，必须付出种种努力，甚至因为之前遭遇的痛苦，对未来也缺乏信心，又觉得心灰意冷。那该何去何从呢？

丧偶的鳏夫，在8岁孩子的天真助力下，被强迫推上轨道；而略带些“傻气”的女主角，因为“傻气”而更为主动，跨越千里去见面，甚至最后勇敢承担了悔婚的社会压力。

相比说他们傻，也许更值得夸赞他们有面对人生失败的勇气，相信爱，也相信自己能寻找到有爱的生活。这种对人生的希望、努力和双向奔赴的默契，相比最后男女主角是否真的能携手共度，更是影片中真正美好的，体现出人性之光的部分。

人性之光就是相信生活中存在“爱的奇迹”。如果真的有，奇迹也多半会落在相信它的人头上。

相比现在，30年前的观众可能更愿意相信，这种人性之光是真实存在的。

在今天这个整体结婚率逐年走低的年代，年轻人似乎随着年龄增大，越发放弃了寻找另一半的努力，转而安慰自己“一个人过也可以很快乐”；但也有复旦教授梁永安在B站走红，通过讲爱情来介绍文学作品，同样也展现出青年们的一种潜在渴望。

《西雅图夜未眠》这样的老片，之所以经典，永不过时，是因为它永远可以鼓舞观众。无论过去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和打击，还是要相信人生可能会变得更好。一个更适合自己的人，一种更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就在不远处。即使我们现在看不到，也许伸手够一下，就摘到了。

如果孤枕难眠，不如看一下本片，给自己再多一点想象和希望。枕边人是可能寻得的，只要你勇敢追爱，不要太在意世俗的眼光。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