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那点事｜特朗普的阴影，德桑蒂斯的竞选魔咒

当地时间2023年6月1日，美国拉科尼亚，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在“我们伟大美国的回归之旅”巡回演讲中发表讲话。  视觉中国 图

5月24日美国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Ron DeSantis）正式宣布参加2024年总统选举，进一步掀开了共和党党内初选战的大幕。德桑蒂斯与推特CEO马斯克在聊天平台“推特空间”直播连线做出正式宣布，并在直播时针对移民、环境、社会和治理以及比特币等课题发表评论，但没有提及他的外交政策，特别是对俄乌冲突和中国的看法。

随后，德桑蒂斯在官方竞选网站上发布了自己的竞选宣言。他在宣言中承认目前美国正朝错误的方向发展，第一，美国的南部边境已经崩溃，数以万计的美国同胞正在被大量来自南方的毒品杀害；第二，由于政府政策软弱且受意识形态左右，美国的城市犯罪率飙升；第三，联邦政府失败的施政正在使美国普通家庭难以维持生计，更难达到且维持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第四，当前的总统缺乏活力，不仅在美国国家面临挑战时摇摆不定，并且经常受到来自“觉醒的暴徒”（woke mob，被保守派用以指责自由派）的干扰。

德桑蒂斯为自己在佛罗里达州的政绩感到骄傲，自诩佛罗里达州在其治理下在全美范围增长速度第一，净移民人口数第一，新成立的企业数第一，教育第一，保持了超过50年的低犯罪率，更是全美保持最低水平的人均税收和债务率的州之一。以此为资本，德桑蒂斯公开指责当今美国总统拜登，批判拜登的通货膨胀政策正在伤害劳动人民，开放南部边境使大量毒品涌入，推行医疗专制主义以强迫民众接种疫苗，被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左右议程设置。德桑蒂斯号召选民为其投票，允诺“带领伟大的美国卷土重来”（lead Our Great American Comeback）。

为何此时在推特宣布竞选？

德桑蒂斯表示此时宣布参选是需要等到五月初的佛州立法会结束。中央佛罗里达大学政治学教授约翰·汉利指出，德桑蒂斯在会议期间把许多新的保守派法案签署成为法律，因而将宣布参选的时机定在立法会议结束后可在日后竞选活动中强调这一成就，以打造保守派领导人的人设。更重要的是，德桑蒂斯希望尽早开始为竞选活动筹集资金。

在公告发布之前，德桑蒂斯一直与支持他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PAC）Never Back Down合作。但PAC有法律上的限制，即不能与德桑蒂斯竞选团队直接协调，募集资金也不能直接供德桑蒂斯使用。通过宣布参选，他现在可以为个人竞选筹集资金。截至上月底，他在佛罗里达州竞选连任时的基金余额仍有8800万美元，可转用于总统竞选基金。

德桑蒂斯选择在推特与马斯克直播时宣布竞选消息，是想借用马斯克的流量和推特平台增加曝光力度。这不由让人联想此举是效仿前总统特朗普，特朗普在2016年总统竞选时就一直使用推特发表评论，抨击行政当局，煽动民粹为MAGA（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助威。卸任后其推特账户虽被封杀，仍通过自创的社交媒体“TRUTHSocial”发声。德桑蒂斯通过以推特为代表的社交平台发声可绕开受精英高度影响的报纸、电视、广播等传统媒体而直接与普通民众对话，政治影响迅速超出佛州而蔓延全国，同时在推特上发表言论不同于在传统媒体做广告，不需要花费广告费，节省了大量竞选资金。

也许试图借鉴特朗普之前胜选的成功经验，德桑蒂斯团队正在策划一个不可预测的政治地图闪电战，旨在利用社交平台让其迅速出现在成千上万的初选选民面前，搅动政治生态，打破其最大竞争对手特朗普和拜登二元对立的局面。

共和党人面临的两难困境

现年44岁的德桑蒂斯在共和党人中的支持率仅次于特朗普，被视为共和党的政治新星。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民调数据显示，特朗普在全国初选民调中的支持率超过50%，在共和党人中的支持率达到了80%。德桑蒂斯支持率排名第二，但在共和党人中的支持率为60%左右。不过，如果让选民考虑候选人中的任意两位时，支持共和党的选民中84%表示愿意考虑特朗普，85%表示愿意考虑德桑蒂斯。同样，“马奎特民调”（Marquette poll）显示，相比年近80的特朗普，了解这两个人的共和党人似乎更喜欢年轻的德桑蒂斯。特朗普已宣布争取共和党下届总统候选人提名，德桑蒂斯被认为是特朗普角逐2024年竞选中最强大的党内竞争对手。

面对德桑蒂斯的参选，共和党人陷入了两难困境。舆论普遍认为德桑蒂斯最大优势并不来自于自身，而是来自于特朗普。德桑蒂斯显然给共和党提供了除特朗普之外的全新选择。对于不少有影响力的共和党人来说，他们之所以支持德桑蒂斯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出类拔萃，而是单纯反对特朗普再次成为美国总统。新罕布什尔州共和党前主席弗格斯·卡伦（Fergus Cullen）表示，“特朗普不仅对国家构成生存威胁，而且对共和党的竞争前景也构成威胁。我会接受任何人作为更可取的候选人”。“我不希望特朗普成为被提名人，因为我确实认为他是一个生存威胁”，来自伊利诺伊州的前共和党国会议员乔·沃什则认为，“大多数支持特朗普的人可能会支持德桑蒂斯，即使是那些不喜欢他并有所保留的人。”

由于特朗普丑闻频出和官司缠身，无论是出于党派颜面还是对特朗普锒铛入狱的担忧，共和党人也不得不将德桑蒂斯视为应急预案。

共和党人试图在除特朗普之外的其他候选人之间做出选择以推出替代方案。对于共和党人而言，虽然“特朗普主义”出身的德桑蒂斯可能会巩固甚至加剧共和党的反民主倾向，但他们中的许多人表示，对特朗普已经表现出来的真正危险的恐惧超过了对未来德桑蒂斯担任总统的任何潜在担忧。更重要的是，残酷的民调现实也由不得共和党有过多选择。除了特朗普和德桑蒂斯，已经宣布角逐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还有美国前常驻联合国代表妮基·黑利、参议员蒂姆·斯科特、创业家拉马斯瓦米、前阿肯色州州长哈钦森、电台主持人拉里·埃尔德。美国前副总统彭斯预计也将宣布参选。然而，黑利和彭斯的首选支持率均为6%，斯科特的支持率为2%，其他共和党人支持率均不到1%。在党派利益大于国家利益的美国政治生态中，自己所在的政党入主白宫是唯一目的，在民调数据面前，德桑蒂斯因此成为共和党除了特朗普之外的最优选择。

德桑蒂斯的优势与劣势

如前所言，德桑蒂斯最大的优势是给共和党提供了除特朗普之外的全新选择。在选战中，德桑蒂斯也试图树立没有丑闻、没有官司和法律纠纷的强硬保守派形象。为此许多人称他是“有脑的特朗普”。因此，德桑蒂斯也着意强调自己任佛州州长期间的政绩，希望与特朗普“立法上无所作为、个人和职业生活麻烦不断”形成鲜明对比。

德桑蒂斯的优势表现在几方面。首先，德桑蒂斯在佛州良好的施政记录成为选民的选举参考。德桑蒂斯在为共和党总统初选造势的各州巡回中所传递的信息很简单，即没有哪个州比佛州更成功。因此，他的提出竞选口号是让美国像佛罗里达（Make America Florida）。佛州议会最近也通过一项法案，容许州长不必辞职也能参选总统，这为德桑蒂斯的候选资格清除了潜在的“辞职竞选”障碍。

其次，既可煽动民粹又不失务实给混乱中的共和党注入稳定剂。不少支持共和党的富商似乎在德桑蒂斯身上看到既能操弄民粹主义以争取基层又能务实执政落实保守派政策的完美组合。来自佛罗里达州的前共和党国会议员卡洛斯·柯贝洛（Carlos Curbelo）曾在华盛顿与德桑蒂斯一起任职，他认为德桑蒂斯在政治判断上较为圆融，虽然打造了强硬保守派人设，但乐意帮助观点比普通共和党官员更温和的议员。此外，德桑蒂斯拒绝迎合MAGA批判2020年大选的合法性及认为俄乌冲突是 “领土争端”的看法透露出其政治上的务实一面。

最后，年富力强的年龄优势给老龄化的美国政坛带来新鲜血液。对比特朗普和拜登，德桑蒂斯最明显的直观冲击莫过于年龄。目前民主党内几乎一致同意拜登继续连选连任。有调查称2024年美国总统竞选中德桑蒂斯对现任总统拜登的“潜在威胁”比特朗普更大。毕竟到2024年拜登将满82岁，特朗普78岁，而德桑蒂斯仅46岁，相比之下德桑蒂斯可谓年富力强，犹如当年精力充沛的肯尼迪。如果国内政治的极化正在磨损美国的霸权基础，那么年迈的总统代表美国霸权日薄西山，而壮年总统似乎仍然象征着些许落日余晖。

然而，德桑蒂斯的最大劣势在于注定无法摆脱特朗普的影子，只能作为共和党内除特朗普之外的最优备选。《纽约时报》日前刊发题为《与特朗普竞争的共和党内对手还未做好准备》指出，德桑蒂斯虽奉行“特朗普主义”路线，但终究不是特朗普本人。他没有特朗普的包袱及他的戏剧性才能——这正是特朗普的许多支持者所迷恋的东西。“特朗普主义”已经与其人格融为一体。“特朗普主义”是一种完整的自我体验，呈现出深度的精神体验，没有特朗普的“特朗普主义”就像是没有基督的基督教。德桑蒂斯的获胜似乎只能寄希望于特朗普因疲劳而中途退出或因官司而身陷囹圄，但特朗普目前的糟糕处境必然驱使他为避免沦为阶下囚而拼到最后一刻。

第二，草根出身的德桑蒂斯在共和党生态系统中缺乏深厚关系。与很多美国政客不同，德桑蒂斯是真正的草根出身，父亲是电视盒安装工，母亲是一名护士。他有一个妹妹，但在2015年不幸去世，年仅30岁。德桑蒂斯在耶鲁大学读书期间加入了著名的兄弟会“Delta Kappa Epsilon（DKE）”才拿到美国上流社会入场券。与政治世家相比，德桑蒂斯缺乏在共和党生态系统中的人脉，而且他拒绝经营与党内领导人或其他民选官员的关系，引发了人们对他建立政治联盟能力的质疑。因为这限制了他建立全国性的竞选网络和影响力，在维持与党内高级职员的关系方面似乎也存在困难。而他的妻子、前电视新闻记者凯西·德桑蒂斯（Casey DeSantis）仍被认为是他的首席政治顾问。

第三，德桑蒂斯缺乏个人魅力和灵活思维的竞选特质。与奥巴马的演讲魅力和特朗普煽动性的言辞行为相比，在参与竞选活动时德桑蒂斯很难表现出竞选活动的魅力和快速的反应思维，而这种气质往往定义了国家层面的成功候选人。在担任州长期间他竭尽全力避免无脚本的公开露面和媒体审查。这对于一个总统候选人来说，不仅可能造成与选民的隔阂，也让人质疑其作为总统面对突然情况时的处理能力。

（栾文韬，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陈琪，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