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腐朽》：这个西班牙，比足球和斗牛士更富戏剧性｜万有引力新书

人们常常透过有关民族性格的鬼话来认识西班牙。狂野性感的吉普赛女郎、血腥的斗牛士表演、华丽的足球、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

即便对于欧洲人来说，西班牙也是一个充满异国情调的地方。它经常成为艺术家描绘狂热与激情时的素材和背景板，他们笔下的西班牙、它的历史和它的人民，是狂热、残酷和激情的化身。而西班牙海外殖民中的横征暴敛，也使得上述刻板印象愈发根深蒂固。

然而西班牙社会的基本情况和外国游客所钟情的香艳段子可能毫无关系，尽管它依然让人印象深刻，却是以另一种方式：社会不平等、暴力、政府无能和腐败。

西班牙历史研究权威保罗·普雷斯顿，在《百年腐朽》这部长达880页的著作中，向我们展示的是一个不为人知的西班牙。

从1874年波旁王朝的第二次复辟开始，直到当下的君主立宪制代议制政府，西班牙犹如一个巨大的政治试验场，人类近现代历史上曾出现过的大部分政治体制轮番在利比里亚半岛上演，但无论独裁还是民主，君主还是共和，都没能够带领西班牙摆脱混乱、暴力和社会分裂的状况，只剩下层出不穷的腐败、儿戏般的施政策略、无处不在的社会暴力，和“遭到背叛的人民”。

这本书很好地展现了西班牙这个初代日不落帝国，是如何在十九世纪突然衰落的。这也是一段并没有真正成为历史的历史，为我们理解国家治理在当下所面临的挑战，提供了一面清晰的镜子。

君主制下的腐败

通过控制地方行政和司法机构，豪强们能够在土地争端、就业、减税或免除服兵役等方面，为关系户制造有利的结果。每一次政府换届，工作岗位都会发生巨大变化，从最不起眼的看门人和道路清洁工，到政府官员、法官和高级公务员，所有人都要按他的指示投票。卡诺瓦斯政府的内政大臣罗梅罗·罗夫莱多操纵1875年的选举之后，奥斯丁·亨利·莱亚德爵士（1869年至1877年担任英国驻西班牙大使）向英国外交部报告说，几乎每一个领薪水的岗位都被阿方索十二世的支持者占据。这里没有为国家服务的常设公务员和司法官员。在这一体制之下，公共服务为私人利益服务，直接助长了腐败。因此，多数镇长卸任时都比刚上任时有钱，这成为一种传统，至今仍然如此。

爱德华多·洛佩斯·奥乔亚将军在1930年写道，大多数法官和地方治安官都是通过政治勾兑获得了职位。这些人所做的判决只会有利于他们的主子，秘书和书记员的情况也是如此。据说豪强人物胡安·德拉谢尔瓦横行乡里，没有他点头，穆尔西亚省连一片树叶都别想掉下来。洛佩斯·奥乔亚称，德拉谢尔瓦认识最高法院的几个法官，可以摆平他自己或朋友的官司。洛佩斯·奥乔亚援引一位法学教授的话说：“在西班牙，低于10万比塞塔的情况才算盗窃和抢劫。超过这个数字的，我们叫作金融业务。”无论是民事案件还是刑事案件，但凡需要法庭审理的，就必须拿出一笔钱来润滑“司法”的车轮。

权倾各省的其他豪强——瓜达拉哈拉的罗马诺内斯伯爵阿尔瓦罗·菲格罗亚、巴利亚多利德的小麦大亨赫尔曼·加马索、阿利坎特的胡安·波韦达和安东尼奥·托雷斯·奥杜纳、卡斯特利翁的得土安公爵卡洛斯·奥唐奈、塞维利亚的佩德·罗德里格斯·博沃利亚、韦尔瓦的曼努埃尔·布尔戈斯-马索、奥伦塞的加维诺·布加利亚尔以及卢戈的奥古斯托·冈萨雷斯·贝萨达，他们的恶行也跟德拉谢尔瓦没什么分别。通过操纵税吏、镇长和法官，这些土皇帝能够把公共土地据为己有，把自己的牛赶到邻居的土地上吃草，把水从仇家的土地引向自己或者朋友的土地，还可以让政府给自己盖的房子买单。阿尔梅里亚的一位土地业务律师评论道：“一个党的主要官员经常就八个人，四个是戴着高顶礼帽的小偷，另外四个是他们的打手。”无独有偶，曾经担任司法大臣的佩德罗·何塞·莫雷诺·罗德里格斯说：“那些过去被国民警卫队追捕的人，现在成了当局的保镖。”关于地方豪强的传统，尽管报纸的报道极尽讥讽，但公众舆论的愤怒并没能改变什么，足见这种体制的运作是多么肆无忌惮。一般认为，在地方豪强体制下，那些低级官员，如镇长和书记员，经常会被关进监狱；而那些没蹲过监狱的人，他们的自由也掌握在控制地方司法机关的地方豪强手里。

在省级层面，这些地方豪强则成为政府和本地选民之间的中间人，享有高度特权。即将上任的内政大臣选择省级的民政长官，由民政长官负责收买这些地方豪强。在为政府提供所需选票方面，这些豪强的影响力各不相同，部分取决于公共财政提供的好处如何分配。具体形式很多，比如修改道路或铁路的线路走向，或者修建一座桥梁，这样地方豪强就可以将自己的影响延伸到其他城镇甚至整个省。地方豪强的追随者对主子是否忠诚，要看主子是否能保护他们的家人和朋友，以方便他们逍遥法外和逃脱纳税或服兵役的义务。据估计，复辟时期的主要政治家所写的信件中，三分之一以上要么是在请求别人投票，要么就是为候选人写的推荐信。此外，这些信件中大部分是在选举即将举行或刚刚结束时写的。据说，萨加斯塔和卡诺瓦斯的选区里常有人上门谋差事或讨要工程项目，两人在马德里的住处每天被这些人围得水泄不通。为了方便地方豪强上门而修建的道路，经常被称为“议会公路”。有时，有的地方官积极过头，导致经操纵产生的多数票竟然比全体选民人数还要多。选举还没举行，投票结果就已经公布，这种情形也是有的。西班牙实行男性普选权之后，随意伪造选票的难度逐渐增大，如果收到的选票达不到所需数量，地方豪强有时甚至会把当地公墓里的死者登记为选民。更常见的情况是，他们把收了钱的选民一群群地从一个村拉到另一个村，重复为执政党投票。1879年，罗梅罗·罗夫莱多采用“飞行小队”的手段——200个阿拉贡人在马德里从一个投票站跑到另一个投票站，不断投票，据说其中有一个人投了42票。1896年在马德里，有大批被称作“癞子”的虚构选民，他们使用的是过世的其他选民的名字。篡改选民名单以及增加或减少选票的行为被称为“票箱作弊”。

有时，当地媒体上会刊登公告，假称某位竞争对手退出了竞选。更常见的是改变选举的时间，这样支持反对方的选民就无法及时到达投票站，或者派暴徒到现场恐吓对手的选民。甚至有些时候，投票箱被放在选民不愿去的地方，比如发热医院、猪圈或屋顶最高处。1891年，在穆尔西亚的一个投票站，监票员要求选民将选票从窗口递进去，这样他就可以在方便时进行偷换。一些人根本不愿投票，这也会被人利用。如果投票过程违反了事前的计划，就会有暴徒突袭投票站，抢夺投票箱。有时，那些可能投票给非官方候选人的人会被投入监狱，或者会有人威胁要调查他们的纳税状况。当然所有选举舞弊里，最常见的手段还是计票造假。

本文节选自《百年腐朽：一部西班牙政治史》

新书速递

《百年腐朽：一部西班牙政治史》

作者：[英]保罗·普雷斯顿

译者：何晓鸿

出版时间：2023年4月

广东人民出版社·万有引力

内容简介

十九世纪末，美西战争耻辱性的失败让西班牙失去了全球大国的地位。此后长达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西班牙历经君主王朝、德里韦拉的独裁统治和短暂的第二共和，在漫长的佛朗哥独裁政权之后，最终迎来君主立宪时代。然而，无论政体如何更替，西班牙政府始终深陷腐败、治理无能的泥淖。独裁者们任人唯亲、卖官鬻爵，为维持统治，任由大批无能的政客把持大权，大肆敛财，暴力和恐怖手段成为最常用的治理手段；共和时期，党派为各自利益，置国家、民众危难于不顾，相互倾轧，政治混乱不堪，致使国家走向分裂、暴力和贫困。佛朗哥死后，腐败和无能依然在西班牙蔓延，仿佛沁入骨血的毒药，侵蚀着民主的力量。

本书以惊人的细节，讲述了一百多年来西班牙上层政治的历史，为我们理解国家治理在当下所面临的挑战，提供了一面清晰的镜子。

作者简介

[英]保罗·普雷斯顿

英国历史学家，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荣休教授，英国科学院院士。他专注研究20世纪西班牙史，特别是西班牙内战的历史，曾获大英帝国勋章、伊莎贝拉女王勋章、塞缪尔·约翰逊奖等。著有《内战之殇：西班牙内战中的后方大屠杀》《民主的胜利：西班牙政治变革的进程》《民主国王：胡安·卡洛斯传》等书。

译者简介

何晓鸿

职业译者。北京外国语大学西班牙语系毕业，曾任驻非洲外交官、中央媒体国际新闻编辑、央企南美洲基建项目开发负责人。

编辑推荐

★当代西班牙历史研究权威，数十年研究成果集大成之作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荣休教授保罗·普雷斯顿无疑是当今西班牙历史研究领域的顶尖学者，曾创作《西班牙内战》《内战之殇》《佛朗哥传》《民主的胜利》等一系列著作，聚焦西班牙近现代史的各个时期。而在这部全新力作《百年腐朽》中，他将西班牙从1874年王朝复辟至今的政治变迁彻底贯穿，叙述的时间跨度近150年，呈现了一段荒诞离奇、令人惊愕的政治腐败史。

★君主、独裁、共和、民主……试遍所有的政治选项，为何找不出根治社会顽疾的良药？

近代西班牙如同一个大型政治试验场，无论是西班牙皇室、军事独裁者、左翼右翼，还是几次上台的共和派，都未能引领西班牙走向复兴之路，反而让国家一次次深陷动荡与暴力。普雷斯顿以史家之笔，拨开令人眼花缭乱的政治迷雾，为读者揭示出腐败、政府无能、社会分裂三大顽疾构成的无解循环。

★惊人的历史细节，纪录片镜头式的语言，详尽记录西班牙百年政治风云

凭借五十年学术研究的功力，普雷斯顿在海量的史料基础上，对每一个历史时期的西班牙执政者进行了近景式观察，写出了每个时代各自的荒诞与恐怖，国王的昏庸无道、偏狭利己，独裁者暴力而低能的统治，共和政党之间的相互倾轧、治理混乱，以及政客们一成不变的腐败本性与花样百出的腐败手段。

专家推荐

西班牙帝国曾经的辉煌去了哪里，为什么西班牙在20世纪上半叶沦落为欧洲的穷国和弱国，这是令人着迷也发人深思的问题。大师普雷斯顿的这部政治史概览了从西班牙丧失海外殖民地一直到21世纪初的历史。英文书名“遭背叛的人民”已经说明了一切。虽然作者主要关注的是政治经济军事等传统的“大历史”，但我们也能在深刻的分析背后体会到他的悲天悯人。

——陆大鹏，翻译家

这本书向我们展示的是一个不为人知的西班牙，在曾经的日不落帝国之后、今天的西班牙之前。这本书向我们展示的也是一段并没有真正成为历史的历史，虽然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仇恨、杀戮与疯狂，惨痛的记忆却在延续。在这片海风吹拂、艳阳高照、橘子树光影斑驳的土地上，历史还在徘徊！

——高林，青年学者

作为英语世界中顶尖的现代西班牙历史学家，普雷斯顿无人能及。这本书具有我们期待的普雷斯顿的所有优点：从广泛的学术研究到对西班牙及其人民深沉但不伤感的爱。他完全理解过去的痛苦因素：从这个国家作为殖民国家的遗产，到佛朗哥在当下投下的阴影。

——亚当·霍赫希尔德，《西班牙在我们心中》作者

媒体推荐

普雷斯顿先生是西班牙现代史领域最多产的历史学家，他的作品内容丰富，引人入胜，塑造了我们对西班牙的理解，往往比他们的西班牙同行对自己的历史做得更好。

——《华尔街日报》

这是一部研究西班牙动荡历史的巨著，它通过那对相生相伴的“双胞胎”——腐败和政治无能的视角来观察。它以引人入胜的方式进行叙述，充满了吸引人的、常常是黑色幽默的轶事，细节有说服力，总结清晰到位，普雷斯顿写了一本令人钦佩的书，一部生动、全面的现代西班牙史，同时也是关于当代腐败的可信论述，这在今天尤其值得关注。

——《卫报》

普雷斯顿的作品是对西班牙国家命运讨论的一次有力介入。它的意义超越了它所揭示的事件，并将引发对近代欧洲历史进行基本的重新评估。

——《新共和》

普雷斯顿对细节的关注使他的主题相当人性化，并使政治操纵的世界变得生动，丝毫不枯燥。

——《华盛顿邮报》

一部出色的、写作精彩且权威性的传记，无与伦比，这是一本任何历史学家都会为之自豪的书。

——《泰晤士高等教育》

图书目录

前 言

致 谢

第一章 西班牙的刻板印象？激情、暴力和腐败

第二章 暴力、腐败和滑向惨败

第三章 革命和战争：从1898年的惨败到1909年的悲惨一周

第四章 革命和战争：从1909年的“悲惨一周”到1917—1918年的危机

第五章 混乱的体制：混乱与镇压，1918—1921年

第六章 从殖民地惨败到独裁统治，1921—1923 年

第七章 普里莫·德里韦拉的独裁统治：成功的几年，1923—1926年

第八章 普里莫·德里韦拉的独裁统治：失败的几年，1926—1931年

第九章 第二共和国：改革和挫折，1931—1933年

第十章 黑暗年代和战争的到来，1933—1936年

第十一章 内战：仇恨、无能和利益，1936—1939年

第十二章 世界大战：生存、虚伪和利益，1939—1945年

第十三章 佛朗哥政权：腐败和恐怖，1945—1953年

第十四章 佛朗哥政权：腐败和自以为是，1953—1969年

第十五章 腐败政权的暮年，1969—1982年

第十六章 民主的痛苦创建，1975—1982年

第十七章 新生民主的辉煌和苦痛，1982—2004年

第十八章 腐败和无能的胜利，2004—2018年

译名表

原标题：《《百年腐朽》：这个西班牙，比足球和斗牛士更富戏剧性｜万有引力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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