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杨联芬：萧红以童稚般的率真打动了鲁迅先生

鲁迅对萧红的文学生涯有哪些影响？鲁迅去世后，萧红写了《回忆鲁迅先生》等来怀念，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情谊？

2023年6月1日，是萧红诞辰112周年。我们继续邀请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杨联芬教授，通过视频分享她对于萧红和鲁迅的解读。

鲁迅跟萧红的相遇比较偶然，偶然当中又有一种必然。鲁迅并不是读了萧红的作品，觉得这个作家很好，欣赏她，才建立一种关系的；实际上，萧红、萧军在青岛，想离开去上海的时候，就给鲁迅写了信，因为他们喜欢鲁迅、崇拜鲁迅，而且这种崇拜里头，除了鲁迅是一个大腕以外，还是一种正义的化身，所以他们对鲁迅的精神非常敬仰。这两个无知无畏的年轻人给鲁迅写信，得到回信以后，欣喜若狂，很快就到了上海。到了上海以后，他们马上又给鲁迅写信，希望鲁迅能接见他们。这其中有对鲁迅的崇拜、敬爱，也有很实际的打算，就是希望鲁迅能介绍出版他们的作品，这样他们才能在上海立足，也才能够有生活保障。毕竟他们是靠写作维生的。

1934年夏，萧红在青岛樱花公园

鲁迅那个时候身体并不好，而且工作非常劳累，他就找胡风，问这两个人是什么人。鲁迅对见人比较谨慎，尤其是陌生人。侧面打听了以后，看着这两人不是有什么可疑背景的，鲁迅又被他们那种率真、鲁莽和热情打动，对这两个年轻人表现得比较热情。可以说萧军、萧红从性格来说是真天真，后来许广平有一句形容萧红的话，说她有着无邪的天真，就像小孩子一样率真、单纯，里面还有一点鲁莽，但这种鲁莽就像孩子的鲁莽一样，你不会觉得无理和生气。

萧红与萧军

萧红文坛崭露头角

到了上海一个多月后，在他们的反复催促下，鲁迅就接待了他们。鲁迅为了让他们能够在文坛立身，给他们的书写序，也把萧红的作品推荐给过杂志，推荐给过出版社，但是人家都没有看上。所以有时候，一个人的出道或者出名，还是需要一些外界条件。杂志不肯用，出版社不肯用，这其实跟萧红小说的叙述风格有关系，它（《生死场》）并不是一篇成熟的小说。萧红成名以后，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天才作家，《生死场》也是一部展露她的天才的作品，用胡风的话来说，看得见一种天才的闪亮，但从小说本身来说，它并不是一部很成功的小说，因而被退稿是很正常的。这部小说后来就自费出版，进入到了读者的视野，胡风给她写的评论，茅盾也给她写了评论，写得非常好。得到这些文坛大佬的相助，萧红就崭露头角了。鲁迅对萧红、萧军其实是有一点像长辈对于晚辈的那种关爱和照顾。

1935年，萧红摄于鲁迅门前的台阶

萧红回忆鲁迅

鲁迅去世以后，我们看到的那些怀念文章里，萧红的这篇《回忆鲁迅先生》是最有特点的，写得特别的朴素和生活化。我们看到更多的怀念鲁迅的文章，它们的视野比较大，从整个社会的、文化的、政治的角度来纪念、来哀悼、来评价鲁迅，萧红则是从日常生活角度写，写鲁迅的抽烟姿势、笑声、他对海婴说话的表情、他在日常生活当中的吃饭等等，从日常生活细节来回忆、来纪念——“鲁迅先生的笑声是明朗的，是从心里的欢喜。若有人说了什么可笑的话，鲁迅先生笑得连烟卷都拿不住了，常常是笑得咳嗽起来。”萧红从这些方面去写，就显得非常的真切，因为生活细节往往才是我们所乐于接受和印象深刻的。她写得又自然，虽然当时萧红并不在上海，但是你读她的文字，好像她就在鲁迅的身边。这篇文章的最后几行：

“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七日，鲁迅先生病又发了，又是气喘。

十七日，一夜未眠。

十八日，终日喘着。

十九日，夜的下半夜，人衰弱到极点了。天将发白时，鲁迅先生就像他平日一样，工作完了，他休息了。”

《回忆鲁迅先生》，北京出版社，2022年4月版

这种写法好像是在鲁迅的床边，看着鲁迅一天一天生命从他的身上消逝，最后去世，很平淡就戛然而止了。这就是萧红的一种语言天赋，这个语言天赋背后是她的一种情感，体验细腻、表达富于天才。萧红的表达非常率真、自然，她不是刻意地去修炼语言，她写出来就是那样新鲜动人，所以鲁迅才会对她的评价很高。鲁迅接受外国记者采访的时候说，萧红将是丁玲之后最有前途的女作家。这个评价很准确。后来萧红写出《呼兰河传》，显示她真是一个天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