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剧是否有女性主义视角不是关键，重要的是角色魅力

本文仅就影视剧创作领域而言。

最近关于《漫长的季节》“爹味”讨论引起轩然大波，大部分关注此事的人和我一样，相当不以为然。

冷静下来后看了博主的长篇回应，她说的每一点其实都在理，但可惜，我仍然认为在《漫长的季节》里寻找女性主义视角，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恰恰是因为该剧对女性人物的刻画入木三分，博主们才有素材去辩论，质疑为什么不多拍点女性？为什么把同情心都给了男性？这也证明了从人物形象塑造来说，《漫长的季节》是很成功的。

但这不意味着剧中的女性人物就有角色魅力。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首先说说广被赞誉的演技“遗珠”林晓杰老师，她扮演的罗美素十分真实，恍惚间我甚至觉得在罗美素身上可以看到自己母亲或者外婆的影子。

但实事求是请回答——作为观众的你，会想看她成为主角吗？或者至少，有探究她的热情吗？

大部分人应该不会。

如果有一天，罗美素安装的心脏支架突然连接了异次元世界，她从一个90年代的下岗工人变成了一个类似《瞬息全宇宙》里杨紫琼演的超级妈妈，或许才更有看头吧。

二者的同款背心：

同样的，李巧云、王响和（名字也不全的）吴老师构成了“黄昏三角恋”，刻画也挺别致，但只能作为闲笔，真要沿用目前的演员和人设去拍，我想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90年代，一个中年女人下岗了，为了负担家庭开支，她去夜总会做了小姐。由于年龄大，总不被待见，女人也乐得清闲，经常从夜总会给家里打电话，问问儿子一天过得可好。后来，女人的残疾丈夫、患有白血病的儿子相继去世。强悍的她收拾好心情，生活要继续，于是开了一家按摩店，并和同一个厂的下岗退休火车司机渐生情愫。这个火车司机年轻时在厂里还算风光，现在也老了，白发丛生，还有点磨叽，总不向她坦陈心迹。这时又来了一位新的追求者，是退休教师，社会身份和退休待遇都要好过下岗工人，于是女人左右摇摆，最终，她将如何抉择呢？

且不说观众是否感兴趣吧，这样的剧本，估计都很难打动演员。

人的天性就是慕强的，角色魅力首先来源于力量感，无论这种力量是建设性的还是毁灭性的。

比如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妥妥的女性主义视角，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但金智英并不是一个有魅力的角色。说实话，我看这部电影的一部分原因是孔侑出演了“丈夫”，有这样的丈夫，金智英还不快乐，一定是身为女性的痛苦太多了吧。

在我看来，《漫长的季节》里，黄丽茹是女性群像中比较有魅力的一个。全民穿着朴素吃大锅饭的90年代中期，只有她在白大褂下面穿了一双耀眼的红色高跟鞋，养了一盆兰花，她们一同浸润在秋季的阳光里，很灿烂，也显露出即将衰败的迹象。

黄丽茹有虚荣的一面，并付出了沉重代价，但她是那个时代勇于面对欲望的勇者。她的前夫虽然是个大学生，谈论她不懂的弗洛伊德，甘当“接盘侠”。但这个男人的随性显然是一以贯之的，所以也很坦然地接受了整个家庭的“阶层向下”。

只有黄丽茹在拼命挣扎。虽然她的脸上早就没了昔日的神采，却依旧相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因其复杂，所以魅惑

我不认为影视剧中缺乏女性主义视角是关键，但凡以女性为主角的戏，总会透露出不同的女性视角。这里面有些观点是陈旧的，有些是先锋的，有些则是说教的。但能够直抵人心的角色，都自有其强大魅力。

很遗憾，大部分剧里的女性形象都过于单薄，缺乏人性的侧面。原因可能很复杂，也许是专业能力的缺失，也许是影视剧创作人员和观众之间的彼此误导：

我们可以接受美剧里“坏女人”的形象，看到国产剧如此设计就本能的怀疑，至少认为她不应该当主角，或者不相信该形象能立得住；而创作人员一方面尝试突破女性的传统形象，另一方面又会担忧，这样的人物是否具有角色魅力，最后又把所有美好品质全部安放在女主身上。

姚晨主演的迷你剧《摇滚狂花》，其实是一个突破了，一个不负责任、自私自利的母亲形象，为了自己的摇滚梦，不惜牺牲女儿的梦想。但包括我在内的观众，还是经常忍不住暗搓搓的期待，她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啊？

相比之下，看美剧就不太存在这种文化负担，我们很轻易的就会相信，剧中女主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

她是哈佛法律系高材生，她为了赢官司无所不用其极，她很擅长对自己精挑细选的5个学生PUA。她是出身贫寒的非裔，童年不幸，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律师界占有一席之地，她有正义感但她并不仁慈。她的白人丈夫出身精英家庭，丈夫爱她，同时也背叛了她。她还有个言听计从的同种族情人，她喜欢他，同时也利用他。

这是美剧How to Get Away With Murder（中译《逍遥法外》）中女主Annalise Keating的基本人设，妥妥的大女主。

而随着剧情的展开，Annalise的形象愈加立体：她不全然是强者，在她和白人丈夫吵架时，对方也会说她“像个动物”；她的学生们总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她；她童年遭受了舅舅的侵犯；当她卸下假发套和精致妆容，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时，也谈不上好看。

这样一个复杂形象充满了角色魅力，也将剧情推向更加极致的地方，演员Viola Davis因为精湛细腻的演技获得了艾美奖。

而她本人所取得的表演成就，比剧中人物还要卓越：

Viola Davis先后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4次提名（1次得奖）、艾美奖5次提名（1次得奖）、金球奖7次提名（1次得奖）、美国演员工会奖11次提名（6次得奖）、托尼奖3次提名（2次获奖）、格莱美奖、评论家选择奖、独立精神奖…...

日常的治愈

女性主义视角不一定总是苦大仇深，也可以讲述日常，比如女性之间的友谊。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种友谊反倒是在日剧里呈现的比较真实有趣。比如《重启人生》里，学习好的和学习差的很难走到一块；毕业多年以后，当她们想坐在一起就餐时，又担心对方不乐意；她们会一起在背后说某个同学的八卦，抱怨在KTV工作的老同学赠送薯条而不是给饮料免单；俩闺蜜不请自来看望在东京工作的女主，第一次女主感动得不要不要，隔了一星期又去，女主难免“嫌弃”了。

我想，贴合真实可能没有捷径，就是每一帧每一幕每一集，都要好好写、好好拍，不能因为是次要情节或者次要人物就划水，心想反正观众也知道我在说什么。

五一国际劳动节期间大罢工的美国编剧们，一项斗争矛头是禁止制片方使用AI撰写剧本。但实际上，美剧编剧有一套严格的执行流程，据公众号后浪电影介绍，一部每集45分钟、一年12集的电视剧通常会招募6至8个人组成编剧小组，一些热门剧集麾下甚至会出现十几、二十个编剧的团队，例如《权力的游戏》就有17个编剧。

团队里每一个成员拥有不同分工，即编故事、搭结构、写人物、搞语言等分别由最擅长某项的某人员负责。而“编剧主笔”（Show Runner）负责指挥、领导、协调整个团队，也是收入最高的人。部分位列一线的编剧甚至会兼做制作人，参与分红并对剧集拥有绝对的决定权。

前段时间看了一部民国剧《传家》，讲述了在动荡年代中，面对家族变故与山河破裂，上海百货巨头易家三姐妹历经成长与抉择，齐心携手传家守家，并诠释出“小家大爱”及浓烈家国情怀的故事。

从时代背景和故事背景看，我甚至认为可以拍一部类似《唐顿庄园》的时代迷你剧。

事实上，该剧也登陆了HBO，从好的方面说，服化道甚美，叙事结构工整，演员演技在线，尤为难得的是，易家三姐妹的形象并不扁平：

大姐钟灵由秦岚扮演，她典雅文静、顾全大局，像极了一个老好人，但实际上，钟灵也有自己“有城府”的一面，为了继承家业，她从点点滴滴地收买人心开始，对于军阀丈夫的强娶，她用一种冷暴力来反抗。

二姐钟玉由吴谨言扮演，她感情极端，为人跋扈，但实际上又很理性，小事上胡闹任性，大事情上却很懂得妥协和隐忍。

三妹钟秀看上去天真烂漫，曾留学美国，一旦对大姐、二姐失望，诸种后宫小把戏也是无师自通。

不过该剧到了后面逐渐拉胯，不仅节奏拖沓，在细节处理上也很敷衍，比如一场空袭之后，医护人员忙着抢救伤员，给到的特写是一个护士拿着镊子，夹着棉球，在一张显然没事的小孩脸上蹭来蹭去。

“从废墟里挖出来”的钟玉，实际上身上只有几块道具木板而已。

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糊弄，还有一些糊弄场面更具有普遍性，比如星华百货重新开业、二姐订婚宴等大场面，来的都是达官显贵，说的也是场面话，但场面话也要精雕细琢，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句“你最近看起来气色不错”。

如果不克服这种偷工减料的天性，类似“三分钟看懂小美和小帅的故事”解说，倒也没太埋没剧作本身。

自然，影视剧中有魅力的角色，并不代表现实中受欢迎，个人的生命体验中，常常对人性充满迷思，所以大部分时候，我们依然喜欢和性格讨喜的人交往，但是，既然影视剧给了我们机会去探寻人性的幽微，何不畅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