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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丨通往外婆家的路
外婆家在农村。两层高“粗装修”的老房子里,住着大舅一家、二舅一家以及外婆、外公三家人。
在我小时候,村口通往外婆家的路总是很崎岖,遍布满地的石子经常磨损、扎破车轮。据妈妈回忆,有一回爸爸骑摩托车载我从外婆家返回城里,在那条不平整的石子路上连人带车摔倒了,小小的我哭了很久,有一段时间再不敢坐车下乡。爸爸也因为那次失误下巴缝了十多针。
尽管下乡之途并不平坦,但每次去外婆家,保准是热热闹闹的。村子小,通常人和车还没到村口的石子路,外婆外公的呼唤声已经传开了。外婆家里每天都坐满了、围满了村里人,麻将机洗牌的运作声,夹杂着村里人说的一些我听不大懂的土话,吵吵嚷嚷的,就是老房子里常年的背景音。那里有做得一手好饭的大舅妈、二舅妈,麻将手气总是很好、喜欢到处串门的大舅、二舅,还有跟我年纪相仿的两位表姐、两位表弟,可以说,只要去了外婆家,爸爸、妈妈和我都能找到自己的“小群体”,长辈们不愁没话说、没事干,我不愁没人玩。
妈妈是三兄妹里最早搬进城里的。我们每次周末从外婆家回来,手里都要多上几大包小包的蔬菜、腌制品,摩托车储物空间有限,只好尾箱放点,妈妈提点大包,我抱些小袋子,“老司机”爸爸双腿间夹着一些,满满当当地上路。走上石子路前,外婆总要嘱咐:“慢点,慢点!”晴天倒还好,遇到风雨天就比较艰难,妈妈于是常常说:“不方便,确实不方便,要是有一条好路就好了。”
后来,道路几经修缮,忘了从哪一年开始,那条总是泥泞崎岖、磨破凉鞋鞋跟的石子路被铺成了坦途。村子里建起了高高的新房子,外表刷上了统一的油漆色,还有了一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袖珍广场,小孩子在沙地里撒泼打滚,要叫好几遍才会回家吃饭。
一条好路延伸到村里,也将村里人带到了更远的地方。在我读中学时,大舅、二舅两家因为孩子上学、在外务工等原因搬进了城里,只周末偶尔回外婆家看看。后来,两位表姐都嫁到了外地,回趟乡下动辄要两三个小时的车程;我和两位表弟也都在外地读书,难得回家一次。三家人总是约着要一起回乡下,但不是少了这家人,就是少了那家人。同村的其他家庭,也差不多都是这些情况。
但那片赋予风以声形的田野,总有人在守望。乡村往往能给人留下最“实心”的东西,它是那里朴素却具有向心力的重要原因。妈妈曾想把外婆接到城里,但外婆住了几天却自己偷偷跑回了乡下,说:“还是乡下舒坦。”年轻人在外“断亲”,但总有那么一个东西牵连起自己和牵挂的人,或者是外婆家装起的远程摄像头,又或者是给奶奶新买的智能手机里保存的手机号码。我问表弟:“读了书要去哪里?”他说:“还没想好,但这个周末想回奶奶家吃饭。”逢年过节,大家都不约而同要回去,大舅会带一条大鱼,二舅会带一些牛羊猪肉,作为小妹的妈妈带些蔬菜、水果、预制菜,通常小辈挨个说完“好饿,好饿啊”,一桌简约版“满汉全席”就准备妥当了。嫁到外地的两位表姐老是迟到,在家族群里发个语音问“都中午了,来不来呀?”,她们总会说:“来,当然来,在路上了。”
外婆曾为了让小辈们爱往乡下去,给家里新修了厕所、装上了WIFI、买了最新的空调和电脑。但其实就算村里还都是最初“粗装修”的老房子,村口的路依然常常扎破轮胎,大家还是会回去。因为路延伸得再长,游子走得再远,那里都是永远的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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