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之路》：国产职场剧，又靠谱了一回

每每有人让我推荐国内比较靠谱的职场剧，刘进执导的《理想之城》都是我的推荐剧目，它是国产职场剧中一部有标志性意义的成熟作品，敏锐地把握从“关系”走向“契约”的职场关系转型。两年后，刘进导演带着一部全新的职场剧《平凡之路》再次杀入剧集市场，主要聚焦年轻职场人的成长记。就目前看来，刘进导演没有失手，如果他在这条赛道上继续走下去，国产职场剧的代表作兴许会多上几部。

《平凡之路》海报

《平凡之路》首先吸引人的倒不是它的职场部分，而是它鲜活的“网感”。具体言之，就是剧集会将几个主人公与他人的微信聊天，以跃动的对话框的形式展现在荧屏上。

以潘岩（郭麒麟 饰）为代表的新晋职员手机不离手、微信聊不停、生怕错过重要的信息，这的确是当下职场人的普遍状态。以前的职场剧很少突出这一点，《平凡之路》很敏锐地把它进行浓墨重彩的刻画。

潘岩（郭麒麟 饰）

剧集对聊天内容的呈现也很灵活。一方面，聊天语言贴近当代年轻人，各种网言网语、网络表情包很生动，可以让观众看到年轻小情侣、年轻人职场人的言语方式。

另一方面，信息发送与接收时的黄色与白色的对话框很鲜明，特效很好地模拟和还原了手机打字时的状态，再配合打字和收发信息时的仿真音效，既调节了节奏，也让剧情生动不少。

再则，进入剧情后，律所里几个年轻人分别组建了各种各样的小群，群名取得有特色，比如没有潘岩的小群就叫做“潘潘粉丝群”，观察同事恋爱动向的就叫“恋爱观察团”……在群里说点当事人的八卦，多少有点微信小群时代“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的味儿。

同事给高材生舒一南取了外号叫“舒赛赛”，给他和潘岩组了个叫“难岩之隐”的CP群

总之，手机聊天的创意让《平凡之路》的视听语言更加活泼灵动，也让人信赖主创者是懂年轻人的。

不同于《理想之城》那种透析职场本质的严肃、扎实与略显沉重，《平凡之路》关注年轻职场人的成长记，没有太多深奥的职场斗争，基调相对轻松。

但它也不像《未生》《平凡的荣耀》等职场剧那样以“老带新”为核心、以职场精英与职场菜鸟的双男主关系主导剧情，《平凡之路》的视角更“低”一些，核心内容就是围绕着三个职场新人潘岩、左娜（金晨 饰）和舒一南（晏紫东 饰）展开。

左娜（金晨 饰）

剧情尽量淡化那种“老带新”的说教味，用精英律师杜飞宇（张子贤 饰）的话说，“人教人教不了，事教人一次就够了”。所以，《平凡之路》与普通打工人的立场更为贴近，可以给职场新人一种更为强烈的“世另我”的观感。

是这么回事

由郭麒麟来饰演潘岩这样的“小人物”，也蛮合适。从《庆余年》的范思辙、《赘婿》的宁毅，到《平凡之路》的潘岩，郭麒麟多少向市场证明了他独特的类型气质，他特别适合那一类可爱（长相有观众缘）、伶牙俐齿（可以充当观众“嘴替”）、机灵（各种鬼点子很多）的角色，不管是名门贵公子还是大城市里的落魄打工人，都让人觉得接地气。若说不足的话，潘岩还是过于“机灵”了，职场新人估计没几个像他那样游刃有余。

在原有类型气质的基础上，潘岩更多凸显的是“平凡”。他长相平凡，出身平凡（在大城市打拼的小镇青年，妈妈是网约车司机），学历平凡（普通本科院校的法学院毕业，200封简历石沉大海）……这样的“平凡”，代表了求职者中的大多数。

潘岩之所以能够入职荣柯律所，全靠“偶然”。女友的表姐左娜在荣柯律所里当实习律师，荣柯律所刚好经历了巨大的人员动荡——核心团队被竞争对手挖走，损兵折将非常严重，正处于用人之际。律所合伙人杜飞宇偶然问左娜是否有可用之人，左娜的表妹就推荐了男友潘岩。在以往，非研究生学历是进不了荣柯的，这不赶上律所缺人吗，杜飞宇简单面试下潘岩就录用了他。

潘岩“捡漏”进入荣柯，虽然业务能力不差，但他要学历没学历、要背景没背景、要人脉没人脉，所以他起初不被杜飞宇看好，加班熬夜帮忙做事也得不到奖励，反而遭到批评。当杜飞宇发现了更好的应聘者后，他立马想把潘岩辞了。

潘岩刚签完合同，差点就被炒了

这就得说到舒一南这个角色了。舒一南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他出生于律政世家，含着金汤匙成长，一路上名小学、名中学，本科上了北京大学法学院（他特意向别人强调他们那一届录取率超低的），硕士毕业于牛津大学法学院。熟读各种法学理论的舒一南对自我的期许颇高，他绅士、正直也正派，奈何一路在庇护下成长的他，与现实也有些脱离。

舒一南（晏紫东 饰）确实有点凡尔赛

舒一南原本是入职另一家王牌律所，他以为靠的是自己的实力，不料是母亲在背后疏通关系。在被“辞退”后，他甩下了一句“不录用我是你的损失，而不是我的损失”，选择前往原本他看不上的荣柯。因为辞退他的人曾隶属荣柯，赌气且不服输的舒一南进入荣柯，刚好可以与之来个竞争。

这边厢潘岩准备签合同，另一边舒一南来荣柯求职，杜飞宇立马要把潘岩辞了，根本没有想到潘岩努力做了多少事，这会给潘岩带来怎样的打击。《平凡之路》不动声色间便揭示了职场的残酷。

不过，剧集并没有停留在对残酷的渲染与放大上面（以免观众看了心塞），而是更多呈现职场生活中的协作、互助与成长。每个新人都有不足之处，但每个人更有可爱的地方，就像被保护得太好、不接地气的舒一南，也有难得的绅士品格和天真耿介。

在合租后，潘岩与舒一南的个性碰撞创造了不少笑点。不应该是男一女一合租吗，怎么变男一男二合租了？《平凡之路》在人物关系的安排上没有按套路出牌。虽然剧中也有感情戏，但男一号潘岩一出场就有女友，男二号舒一南情窦初开暗恋女一号左娜。不是男一女一就得成恋人，职场剧能做到这一点也是小进步。

潘岩和舒一南成为合租室友

在新人律师的成长道路中，《平凡之路》遵循前文所言的，“人教人教不了，事教人一次就够了”，让新人在一个个案子中成长。所以，跟其他律政剧相比，《平凡之路》并不追求案子的密度——别的剧可能两三集就速战速决一个案子，《平凡之路》一个离婚案前后就五六集的篇幅，为观众揭示了律师工作的更多“门道”——律师的能力不只体现在法庭上的唇枪舌剑，还包括庭外如何让双方当事人平心静气坐下来解决问题。

事实上，很多看上去特别“精英”的工作，细化下去可能就是鸡毛蒜皮，甚至有点居委会调解员的意思。律师应该拥有的不仅是法律储备，还包括知人识人的能力、与人打交道的能力、进行利益协调的能力。就像杜飞宇说的，“咱们做法律服务，首先要懂法律，那还要通晓这个人情世故”。

同时，《平凡之路》没有让爽剧逻辑压过职业逻辑。就比如剧中一个女客户老公出轨，请求律师帮助。爽剧思维就是律师帮助客户维权，斗渣男，分财产离婚。但剧中资深律师易帆（朱珠 饰）反而告诉左娜，不要向客户提离婚的建议，而应让客户自己做决定，当客户情绪上头时，是很难做出理智决断的，律师的建议反而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

律师该如何给客户建议

再比如有个客户让舒一南产生质疑，这在律师服务中很常见，有些客户会让律师觉得有隐瞒、不真诚。这时，杜飞宇就提醒舒一南，律师不能对客户妄下结论，“主观是干咱们这个行业的大忌”，你对客户的不认同很容易被客户所察觉，这会为接下来的合作带来嫌隙。这并不意味着律师只能相信客户，而是律师可以质疑，但不能先入为主地以偏见去对待客户。

主观和偏见是律师行业的大忌

看过不少国产律政剧，《平凡之路》或是第一次让观众撇开“精英律师”的刻板印象，更深入了解律师这个职业的一些门道。

当然，《平凡之路》仍有进步空间。剧集的节奏仍不够快，案例不够丰富（剧情过半几乎都是离婚案），个别桥段显得冗余。譬如剧情第10集到第13集，整整四集的篇幅主要围绕潘岩见义勇为，却被倒打一耙反而遭到网暴展开。这一桥段描绘了当今简体中文互联网的种种积弊，比如乌合之众、网络暴力、对女性的荡妇羞辱等等。问题是，这个桥段与律政本身并无太大的关联，它可以出现在任何一部都市剧中，对网暴的呈现也老生常谈，法律援助固然可以拔高主题却也过于理想化。好在这几集过后，职场戏又回归正轨。

目前来看，《平凡之路》是一部靠谱的职场剧。在如今就业压力巨大、职场内卷的背景下，职场剧少点做作悬浮的精英感，更多从普通打工人的立场出发，给打工人些许共鸣、些许慰藉、些许鼓励，也算是疲惫职场生活中的一点小确幸。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