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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兴岛“更新”：一周城市生活

陈虹静雯宋京王越洲李嘉源

2023-05-05 17:18

来源：澎湃新闻

复兴岛，黄浦江中的唯一岛屿，是一座由人为吹填、疏浚而成的人工岛屿，先后以工业用地、军事驻地和企业基地的身份陪伴上海人走过近九十个年头。进入21世纪后，随着复兴岛既有产业转移和居民迁居，如何对其开发、进行建设，这些政府议题和业界关心逐渐融入民间讨论，激发着每一位关心复兴岛人的想象，特别是《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2017-2035年）》将复兴岛明确为战略预留区的做法，为这处城市中的“留白”空间迎来无限可能。

想象未来须以历史作为支撑，关于复兴岛历史文献的系统整理，同样存在着亟待填补的“留白”，近期，上海辞书出版社正式推出首部复兴岛研究专著——《复兴岛》，该书由著名上海史研究专家熊月之领衔主编，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徐涛等组成的青年学者研究团队通力合作，通过搜集、整理各类文献、档案和口头资料，历时三年完成，填补了复兴岛历史文化研究的空白。

《复兴岛》正文分为上、中、下篇，其中上、中两篇重点梳理复兴岛的起源与形成，下篇“岛新生”则聚焦1949年至今复兴岛的发展历程，尤其关注岛上“新生”的公共设施、专业机构与居民生活，让我们得以一探这座小岛充满“烟火气”的一面。本期回顾，我们邀请到下篇的撰写者宋京，她以复兴岛历史研究者与街拍爱好者的双重身份再次登岛，为我们揭晓复兴岛这一城市中的“隐秘的角落”，在日常生活的表象之下都隐藏了哪些历史的痕迹。

（本期主持：陈虹静雯）

近期回顾

走，去复兴岛吧！

2022年的金秋10月，在复兴岛上的一处停车场我遇见了一位小男孩，或许是因为这里少有陌生人进出，小男孩热情地和我聊起了天：他家就在这儿，可他并不是复兴岛人；爸爸妈妈是开车的。和他聊天的时候，我留心到这处停车场里的建筑外墙上挂着不少老旧的门牌，其中一块写着“上海润洪船舶设备有限公司”，但地图软件上却显示这里有“诚坤汽车修理有限公司停车场”等数十家机构。在查阅了有关资料后，才发现这家停车场地块实际属于上海商业储运公司，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便陆续租给不同的企业使用了。

诚坤汽车修理有限公司停车场，摄于2022年10月

这则岛上见闻看似平常，实则反映着我们撰写《复兴岛》期间所面临的一项挑战：岛上有不少地块是难以直接辨认的，建筑上那些显而易见的标识所留下的信息并非总是指向现在，而是过去。作为历史研究者，我们只能尽一切可能地去搜集相关资料，进行查找和辨析。

与那位小男孩挥手告别时，他有些不舍，嘴里说着“要再来复兴岛玩呀”，这让我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复兴岛，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未曾想到，有一天会有幸参加与复兴岛有关书籍的写作。因为承担了解放后复兴岛历史的写作，在查阅复兴岛的有关资料时，才意识到正是在这一年，上海地铁12号线复兴岛站正式投入运行，此前得乘坐公共汽车（60路和577路）上岛。也许正是这个原因，直到2013年我才第一次登上复兴岛，去那个“隐秘的角落”寻找属于上海这座城市里别样的历史痕迹与记忆。

60路公交车站，分别摄于2013年10月和2023年4月

复兴岛地铁站曾因客流量太少，被称为上海“最寂寞”的地铁站，即使在高峰时段，也只有零星的乘客进出。4月16日（周日）上午，来到复兴岛地铁站时，下车的乘客不再只有我一人，身边三三两两的乘客里，有老人、有小孩，似乎也是前来探访复兴岛的美好春光。

复兴岛并不是很大，悠闲漫步，大约1个小时就可在共青路上走个来回了。不过，来复兴岛只是这么潦草简单地走走便离开了，就太遗憾了。

复兴岛毗邻杨浦近代工业区，它的出现“是上海城市发展的产物，是中外利益共同体的见证”。沿着共青路，行道树两边是爬满了藤蔓植物的围墙、掩映着的厂房、时不时探出弯臂的塔式起重机，以及这些“庭院深深、大门紧闭、闲人免进、极少有人能说出其底细的机构”，都充满了近代工业的气息，似乎在以自己的方式，诉说着其非同寻常的历史过往。2011年，包含复兴岛本岛在内，复兴岛上的浚浦局俱乐部（复兴岛公园内的建筑，即现在的杨浦滨江党群工作站，即“白庐”）、定海路桥、大中华造船厂旧址、上海渔轮厂旧址、复兴岛运河都被杨浦区列入了“不可移动文物”。

在共青路的南端是始建于1927年的定海路桥（简称为“定海桥”）。定海桥是在复兴岛的发展进程中，适应当时的经济发展需求而建造的。在吹填修筑复兴岛、拓宽挖深黄浦航道的过程中，由于附近杨树浦工业的迅猛发展，杨浦滨江上逐渐新建起了上海自来水厂、上海发电厂以及棉纺织厂等企业，对航运交通的需求与日俱增。浚浦局遂决定将原有的一条仅3~5米宽的小河浜加宽为运河，这就是现在复兴岛运河的由来。

运河的开辟，增加了一条水域，在当时为小型船只的通行和停泊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同时也真正使复兴岛成为了一块相对封闭的区域。在水系疏通后，为了加强与杨浦工业区的往来交通，定海路桥应运而生。

桥梁的整体外观修长而优雅，是我国较早的系杆拱桥，远远望去，非常像现在黄浦江上卢浦大桥的缩微版。“上弦像弓之背”“下弦像弓之弦”，是简洁而经济的。定海桥建成后，逐渐成了当地的地标，附近地区也逐渐被统称为“定海桥”，成了这一片充满生活气息区域的代名词。经历了近百年的历史，桥头护栏上的建桥铭牌依旧清晰可见，历史似乎在这里与我们眼前的现实重叠了。

定海桥铭牌，摄于2013年10月

曾经，岛的北头聚集着众多的水产企业：上海海洋渔业公司、上海鱼品加工厂、曾经的上海渔轮修造厂（现为上海华利船舶工程有限公司）等，当年产业工人大军浩浩荡荡，上下班时的轮渡和公交人潮汹涌。1961年，为了改善岛上职工们的通勤艰辛，当时的上海水产局自筹资金在复兴岛运河上建造了一座木质行人便桥——内江桥；1976年在内江桥的基础上，建造了可承载20吨的钢筋混凝土桥——海安路桥。但随着经济发展与行业的调整，岛上的企业在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进入改制与调整，企业逐渐地搬离了复兴岛，现在的海安路桥上，已难见行人，只有汽车仍然吐着尘烟在桥上来回地穿行。

海安路桥，摄于2023年4月

共青路上还有必去的一处便是让人心神愉悦的复兴岛公园。这一片面积不是很大的绿色曾是上海浚浦局体育会的所在地；在日军的占领时期，公园被按照日式庭院的模式进行了改建，园中现在大面积的樱花园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2009年，复兴岛公园经历了建园以来最大的一次全面改建。

在2013年的第一次复兴岛之行时拍下的照片里，已经捕捉到了公园里露营帐篷的身影、零星放飞的风筝。园内的白庐，在那时门窗紧闭；而这次不仅仅是开门迎客，它已在2021年7月华丽转身成为了上海市首个全年24小时无休的党群服务站，里面设有“阳光书房”。这一惊喜的变化，带来了络绎不绝的拜访者，而且还是年轻人居多。

这让我想起了复兴岛上老人家的回忆，儿时的他们会在放学后，呼朋引伴的来这个不定时开放的“深藏不露”的阅览室，很多人记忆里的第一本小人书、第一本小说就是在这间阅览室里看到的。“以美育人、以文化人”，不再是抽象的文字，而是深入我们生活中的细细缝缝，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们。

复兴岛公园，分别摄于2013年10月和2023年春

1928年4月5日的《申报》第15版上，刊登了这样一则小小的布告：

濬浦总局代理总工程师查利昨布告，云：本局现拟将杨树浦周家嘴沿浦新近填高三角地，分段定期出租。充较小航业及工业之用。危险物品，不得储存于其上。该地有定海路桥，通杨树浦路。其间有运河，可供运货船及小驳船起卸货物之需。欲悉详细情形，请来局与鄙人而洽可也。此布。

从这时起，复兴岛正式掀开了作为一座真正岛屿的第一页历史。原本只是在治理黄浦江时，顺势计划出的一处“作为今后开展工程的基地”，却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成为了黄浦江上的一颗珍宝。曾努力将这里打造成“工业基地”的人们，也未曾想到在经历过繁荣与没落的起伏后，复兴岛的生命力依旧。

随着杨浦区“复兴岛—共青森林公园沿线约6公里滨江沿线贯通开放”，今年4月我再次登上复兴岛时，发现曾按下暂停键的复兴岛上，开始有了新的变化。仓库区内有了新的活动板房；中华船厂内的厂房褪去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在樟树的掩映之下，焕然一新；渔业公司的大门口张贴着办公室搬迁的通知，而大门边上的大楼也似乎一夜之间被洗刷干净后，换上了新装；路边曾经的职工大楼上飘着大红色的宣传横幅，似乎也在欢呼着不久的将来这里也会“换上新装”；在众多紧闭的大门中，有崭新的“海军特色医学中心——复兴岛管理中心”挂牌。路上的行人不再只是偶尔看到的岛上职工，三三两两骑着共享单车来逛岛的年轻人，还有推着童车的几个家庭，都和我一样，前来这个重新焕发生机的魅力小岛，寻找春天、寻找属于我们生活中的简单快乐。

未来的复兴岛，一定会是我们“公园城市”中独特而美丽的一道风景线！

中华船厂的房子焕然一新，摄于2023年4月

已经收储的上海水产集团地块，摄于2023年4月

海军特色医学中心挂牌，摄于2023年4月

（文/图宋京，上海社会科学院图书馆馆员、上海史研究者、城市街拍爱好者，《复兴岛》撰写者之一，《永远和党在一起——中国福利会英文历史档案选编》译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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