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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旅途之上,四海之内皆兄弟
旅途中,远方的人是最好的风景。这算不上什么新观点。我不是“社牛”,但被迫愉快交流,是我旅行的最好经历。
记得在瑞士的下山缆车上,看见了一个大美人儿,眼眸蓝得像山下扑面而来的湖面。人丛拥挤,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两次。没想到,她夸张地对我眨了眨左眼,嘴角轻轻翘起,给了一个动人的微笑。她的先生就站在一旁。我当然明白,那不是调情,而是“谢谢欣赏”。换个环境换个人,可能是“你瞅啥?”“瞅你咋地!”
坐火车回苏黎世,到站下车,乘客都快走光了,我才突然发现到站了,赶紧起身。我从车厢中部往外走,一群乘客在车门口等我下车。他们透过车窗就远远看见我了,正耐心等我先下他们再上。我一路道歉,收获了一个又一个笑脸。我回头数了数,是九个人在等我一人。
这是旅途中的文明课。
在罗马的西斯廷礼拜堂,大家仰头欣赏米开朗基罗的天顶壁画。这里是严格禁止拍摄的。在满堂密密匝匝的游客中,我居然挤到了靠墙的中间座位上,得以从容仰面欣赏细节。忽听咔嚓一声,邻座金发碧眼的大妈,居然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要命的是还用了闪光灯。
穿制服的保安立即冲了过来,指着大妈鼻子骂了足有半分钟;走开后想想生气,又重新回来骂了大妈几句。大妈窘得抬不起头来,听她轻声嘟囔,也是意大利人。周围大家表情也一样窘,跟我一样替大妈窘。大妈或者是在大美之前,成了忘情的乡巴佬,但规则就是规则,没有例外。
在异地不同的管理方式面前,来自他乡的陌生人,很多情况下都是乡巴佬。
威尼斯总督府的收费公厕,是两位大妈在管着。上厕所的,每出来一位,才能进去一位。每次进出之间,大妈都要进去清洗马桶,擦干地板。清理毕,下一位才能进去。这种收费,出恭者在掏腰包时,感觉会好受许多。
佛罗伦萨圣十字教堂,收费公厕更夸张。入口像地铁的检票闸口,上有一个塞币口,每次0.5欧。公厕很小,一共4个蹲位,有四至五位工作人员:有专事监督闸口的,有专门兑换零钱的,还有两三位大妈专门打扫卫生的。不是说西方人工贵吗?一个小小公厕,花费这么多人工,真是让人想不到。这是2019年,不知现在有无变化。
不过我猜,这些管公厕的人,如果来到中国,可能也会有乡巴佬心态。在我们这儿,十几年前所有景点公厕就不收费了,哪怕是五星级豪华公厕,也无收费一说。
我的体会,旅行者有个乡巴佬心态,谦虚低调,一路会愉快很多。出门万事难,逢人开口笑,能得到很多帮助。
在米兰的大商场,我看中了一件衬衣。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袖子偏长了一点。服务员领着我,找到了驻店的裁缝大妈,说能改一改。大妈让我穿上,娴熟地用别针把袖子挽短了一截:“三天后来取吧。”我说,“哎呀,后天一早我就坐火车走了呀。”
大妈很冷淡:“不行。我活儿太多,要排队的。”我很为难:“您就不能帮个忙提前一下吗?”大妈抬头看了我一眼:“中国也有裁缝的。”我赶紧恭维:“可是……可是……意大利裁缝是全世界最好的呀。”大妈有了一点笑容:“好吧,那就明天。”我迅速添了一把火:“哎呀呀,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裁缝,我走遍全世界,一次也没有碰上你这么好的。”大妈哈哈大笑:“明天,一开门你就来取!”要知道,此时是晚上9点,大妈是真心要帮我赶活儿了。
在佛罗伦萨的旅馆,浴室突然没了热水。找到前台,人家说,慢慢等吧,电路坏了要修啊。要修多久呢?回答说,不知道啊,尽快吧。真是让人恼火啊,可发脾气能够发电吗?于是我只好笑着抒情:“你们这么好的酒店,这么好的服务,一定不会太久的。”前台立即一副振衣而起的样子:“40分钟,不,半小时,我去催一下,您回去等等。”结果,十几分钟后就有了热水。
在庞贝古城,口渴难耐,但十字路上有个水龙头。我期期艾艾问个中年男人:“这个水能喝吗?”他耸了耸肩说,不知道啊。然后,他拿了一个空瓶子,到水龙头下接了半瓶水,品尝了一下,咂巴着嘴说,“OK,可以喝。”彼此相视一笑,乡巴佬遇见了乡巴佬。
顺便一提,我讲的是意大利语,但用的是国产翻译机。一路上,我碰到德国人讲德语,碰到俄国人讲俄语,碰上荷兰人讲荷兰语。笑着使用这个高科技中国神器,我猜对方会有一种乡巴佬的感觉。
旅途中的饭馆食肆,可能是全世界乡巴佬最易相聚之处。
在佛罗伦萨的小巷深处,有一家托斯卡纳风味菜馆。我在此地住了三天,在这家馆子吃了三天。我喜欢各国游客在这里的犹豫表情。大家都看不懂菜谱,只互相盯着先来者桌上的菜肴,然后问,味道怎么样啊?头天晚上,有一对加拿大夫妻,一人吃了一大碗托斯卡拉乡村浓汤。接着向我推荐,这里的烤牛肉最好。
我吃好后,又来了一对加拿大夫妻,也盯着我的桌子问,我原样如法推荐。我指指邻桌,他们也是加拿大人。结果四个加拿大人攀谈后,共同夸赞起中国美食来。那个晚上,我一人吃下了0.75公斤牛排。这种接力点菜场面,天天都在上演,我几乎吃遍了这家馆子每一道菜。
真正的乡巴佬精神,好奇心是强大的,是不怕人嘲笑的。他一直知道,世界太大,错又何妨。
在苏黎世的公交车,才刚上车,我和朋友就遇上了一群美国小伙子。他们热情大笑,双手合十,对我们说了一句:"阿里嘎多。"后来,有个帅小伙子似觉动作不对,又重新打问,日本人是这个动作吗?我的朋友说,我们是中国人。他于是赶快问,那么中国人是什么动作?我们做了一个抱拳作揖的动作,他们庄重地回以相同礼节。
那一刻我觉得,全世界人都是愉快的乡巴佬。不不,其实哪有什么乡巴佬,旅途之上,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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