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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乌菲齐美术馆长：在上海，看波提切利的美与优雅

澎湃新闻记者陆林汉

2023-04-26 07:42

来源：澎湃新闻

“波提切利的艺术是文艺复兴早期的美丽与优雅的伟大代表。比如将在上海展出的波提切利的《三博士朝圣》，这幅画作是波提切利创作的最好的宗教画作之一；《青年女子“西蒙内塔·韦斯普奇”的肖像》描绘的对象则是一位传奇的、美丽而优雅的年轻女子，被认为是波提切利的缪斯女神。”对于明天起将在上海呈现的“波提切利与文艺复兴”特展，提供这些文艺复兴时期艺术珍品的意大利乌菲齐美术馆馆长史艾克（ Eike D. Schmidt）对《澎湃新闻·艺术评论》（thepaper.cn)说。

桑德罗·波提切利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家。继上海博物馆“从波提切利到梵高：英国国家美术馆珍藏展”，一场波提切利主题展——“波提切利与文艺复兴”将于4月28日在上海东一美术馆展出，除十件波提切利的原作外，还有菲利皮诺·利皮、佩鲁吉诺、洛伦佐·迪·克雷蒂、科西莫·罗塞利等近30位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作品。

展览开幕之际，澎湃新闻与乌菲齐美术馆馆长史艾克就上海这一特展进行了一次对话。

将在上海展出的波提切利名作《三博士朝圣》（局部）中的波提切利

波提切利凭借着为美第奇家族服务，成为了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家，其代表作有《春》《维纳斯的诞生》《三博士朝圣》等。乌菲齐美术馆则是意大利佛罗伦萨历史最悠久和知名度最高的一座艺术博物馆，以收藏文艺复兴时期名迹而知名，其中就包括了大量波提切利的作品。

桑德罗·波提切利《春》约1480-1482，木板蛋彩画，上海展览时为复制品。

《春》(局部)，上海展览时为复制品。

对于“波提切利与文艺复兴”展，史艾克表示，波提切利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是美第奇家族艺术审美之标的，也是乌菲齐藏品的核心。“波提切利的艺术是文艺复兴早期的美丽与优雅的伟大代表。他的画作提供了一个窥视佛罗伦萨在巨大变化及创新时期的文化、艺术的机会。且其作品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关于艺术中的美的作用的独特视角。无论是作为艺术史上的杰作，还是仅仅作为美丽的艺术作品，波提切利的画作定会吸引和激发人们的注意力。”

对话｜乌菲齐美术馆馆长史艾克（ Eike D. Schmidt）

乌菲齐美术馆馆长史艾克（ Eike D. Schmidt）

澎湃新闻：艺术史学家、评论家贡布里希在对于波提切利的解读中，尤其是他的名作《维纳斯的诞生》《春》中，谈及了波提切利解决了中世纪绘画中“主题”与“背景”不调和的问题，同时他在描绘人物中弱化了人物的立体感，凸显出了优雅与韵律。对此，你怎么看待波提切利绘画的优雅？向中国的观众介绍下波提切利的艺术吧。

史艾克：波提切利在他的画作中确实解决了协调主体和背景的问题，他将人物的三维效果降到了最低，转而强调人物的优雅和画作中的韵律。他是通过对古典罗马浮雕的研究得出了这一解决方案的。这种方法有助于创造一个更和谐的构图，并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到人类的形态之美上。

波提切利画作中的优雅体现在人物流动的线条和精致的曲线上，以及主体和背景之间的微妙平衡。他利用一种叫做 “晕涂法（sfumato） ”的技术来创造一种柔和、大气的效果。这些效果也使他笔下的人物更加美丽、优雅。

桑德罗·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约1485，上海展览时为复制品。

为此，波提切利的艺术是文艺复兴早期的美丽与优雅的伟大代表。他的画作提供了一个窥视佛罗伦萨在巨大变化及创新时期的文化、艺术的机会。且其作品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关于艺术中的美的作用的独特视角。无论是作为艺术史上的杰作，还是仅仅作为美丽的艺术作品，波提切利的画作定会吸引和激发人们的注意力。

澎湃新闻：在此前的一些采访中，您将波提切利称之为“他是美第奇家族艺术审美之标（Botticelli is a reference artist of the Medici family and heart of the collections of our museum）”。可否谈一谈波提切利对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界的贡献，以及我们该如何理解“艺术审美之标”这一词汇？

史艾克：在文艺复兴时期，美第奇家族是艺术的赞助者，也是佛罗伦萨最有影响力的家族之一。他们委托波提切利和其他艺术家创作了许多作品。乌菲齐美术馆这栋建筑最初是作为美第奇家族的政务厅而建造的，所以这里的藏品被视为艺术品位和品质的标准，而波提切利的作品则被认为是那时期的理想与价值观的参考点。

同时，波提切利的艺术作品也代表了艺术及文化史上的一个转折点：他是第一批接受文艺复兴时期新自然主义风格的艺术家之一，这种风格强调人类的美与潜力。因此，波提切利的作品帮助人们建立起了艺术中的美与和谐的新标准。

由于上述的这些因素，波提切利成为了艺术史上的重要人物，也被认为是乌菲齐美术馆的“审美之标”，其作品至今仍旧是美术馆收藏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作为一位“审美之标”式的艺术家，他持续激励着新一代的艺术家和观众，其艺术遗产也持续塑造着我们对艺术、文化的理解与欣赏。

《春》（局部）

乌菲齐美术馆是研究和欣赏波提切利作品的重要场馆，每年吸引了数百万的游客前来观看他的杰作及文艺复兴时期其他艺术家的重要作品。通过展示波提切利的作品和展示他作为“审美之标”的意义，美术馆才得以保护和促进这些艺术遗产，并分享给世界各地的艺术爱好者。

澎湃新闻：谈及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观众（尤其是中国观众）或许都会将其与宗教题材相关联。但这次展览的特殊之处在于，波提切利最著名的恰巧是描绘古典神话题材。对此，可否介绍下文艺复兴时期中的神话题材绘画？如，波提切利对于神话的描绘对当时的神话题材绘画产生了哪些影响？他的作品对后世又产生了哪些影响？

史艾克：在文艺复兴时期，古典学问与文化得到了复兴，这也反映在这一时期的艺术中。这时期的艺术经常从古代神话和传说中获得灵感。“神话画”（Mythological paintings）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一种流行题材，它们在这一时期的艺术与文化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波提切利也因古典神话的绘画而著名，如他最著名的作品便是《维纳斯的诞生》和《春》，描绘了古代神话及传说的场景。他对古典神话的描绘以精致的美感、优雅的气质而著称，这帮助了后人建立新的艺术之美及和谐的标准。

对古典神话的描绘是文艺复兴时期艺术的一个重要方面。这一时期的许多艺术家，包括波提切利在内，都受到了古希腊和古罗马的神话和传说的启发。这些神话为艺术家们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他们用这些素材来探讨爱、美和道德等主题。在波提切利对神话的描绘中，他利用古典主题创造出既美丽又有意义的图像。他对爱和美的故事特别感兴趣，并以象征和带有寓意的方式来探讨这些主题。

波提切利对当时的“神话画”的影响的另一层重要意义是其作品激发了其他艺术家对古典主题的探索。他是第一批对古典题材描绘采取全新的带有创新方法的艺术家之一，他的作品为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建立一个新的“神话画”传统。

此外，波提切利对后世的影响也很重要。其作品启发了文艺复兴时期及之后的其他艺术家，尤其是，他对画中人物和风景的描绘后来被广泛模仿。今天，波提切利依旧是艺术家和艺术爱好者的重要参考人物，他对古典神话和传说的描绘被持续而广泛地研究、推崇。

澎湃新闻：回到展览本身，这次展览的作品选取的标准是什么？举办这样一场展览的初衷是什么？

史艾克：我们想通过乌菲齐美术馆的收藏杰作来展示15世纪最后几十年的佛罗伦萨艺术。这是当时艺术的高峰期，也是充满未来的发展时期。展览所展示的艺术家围绕着波提切利开始，除了波提切利本人，还有他的老师菲利普·利皮（Filippo Lippi）、波提切利在西斯廷教堂共事装饰艺术的同伴科西莫·罗塞利（Cosimo Rosselli）、佩鲁吉诺（Perugino）、卢卡·西格诺雷利（Luca Signorelli）、比亚乔·安东尼奥（Biagio d’Antonio）等。此外，展览还包括了波提切利的学生及合作者的作品，这些作品也都吸收了老师的风格，并通过众多教会和私人委托制作而传播开来。

“文艺复兴”这一词被用来表示与15、16世纪相对应的历史时期，这也是意大利文化中最富饶、最有创意的时期。文艺复兴起源于一种新的世界观，将人类而非上帝置于中心位置，产生了对自然与科学的研究，产生了艺术的繁荣，以及推动了公民生活。这一文明是基于对古希腊和古罗马文明的研究，统治者、艺术家、作家和哲学家们试图模仿和恢复过去伟大的文化、艺术和政治。佛罗伦萨是“文艺复兴”现象开始的城市，在这一复兴精神传播到意大利和欧洲各地之前，这个非凡的创作时期被许多艺术作品所记录。

艺术作品的出现不仅仅是为了装饰，而是作为真正的会说话的图像，讲述、教育、庆祝和引发人们的思考。这一时期的艺术作品由当时最优秀的艺术家为公共建筑、私人宫殿和教堂创作，并在今天成为了意大利和世界各地主要博物馆的收藏。乌菲齐美术馆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文艺复兴时期绘画的收藏地之一。领导佛罗伦萨和托斯卡纳地区的美第奇家族在四个世纪中，将大部分的艺术遗产都汇集在这里。这次展览就是一个重要的证明，展出的40多件作品不仅提供了关于艺术的介绍，还向观众介绍了15、16世纪佛罗伦萨及其地区的政治、宗教和公民生活。在这里，肖像、宗教作品、历史和神话画作让人看到了这段不平凡的历史和这一时期的主角们。而在吸引力和名气方面，最独特的当属波提切利的作品。他是一位杰出的肖像画家，也是一位擅长将复杂的概念和文学题材转化为图像的画家，他通过一种高度原创的、并非绝对自然的风格来表达自己。这其中，和谐与优美是最突出的。

此次展览的目的是对佛罗伦萨在艺术文明史上所扮演角色的一种非常自豪地肯定，也希望对像中国这样拥有古老文明的，且与托斯卡纳文化截然不同的文明呈现出友善与感激。

澎湃新闻：可否介绍这次上海特展中的重点展品？

史艾克：首先是波提切利的《三博士朝圣》。这幅画作是波提切利创作的最好的宗教画作之一，也可以说是对美第奇家族崛起时的佛罗伦萨的社会反映。画作表现了三位国王或贤人对婴儿耶稣的敬意。波提切利的描绘是一种创新手法：与之前常规的方式相比，为了给朝圣者的到来提供空间，圣母和耶稣位于了同一边。这一描绘方式与展览中科西莫·罗塞利的木板画一样。波提切利的这一“发明”对佛罗伦萨的绘画产生了重大影响，甚至影响到了后来的达·芬奇，如现藏于乌菲齐的达·芬奇未完成作品《三博士朝圣》。人们通常认为，画作前景的右侧，面对我们的，裹着浅棕色斗篷的年轻人是画家波提切利。当时他大约30岁，他的自画像与许多知名人物一起出现，证明了美第奇家族及其盟友对他作品的喜爱。也正是这些友谊为他赢得了无数有声望的艺术委托。

桑德罗·波提切利《三博士朝圣》 1474-1475，木板蛋彩画 111 x 134cm，©Photographic Department, The Uffizi Galleries - By Permission of the Ministry for Culture of Italy

达·芬奇《三博士朝圣》（未完成作品）

波提切利的《女神帕拉斯·雅典娜与半人马》和《青年女子“西蒙内塔·韦斯普奇”的肖像》也值得推荐。前者记录了波提切利将古代世界的题材和主题带入现实生活并加以更新的能力。他使用源自古典雕塑的模型，通过非凡的手绘能力将其转化为绘画；后者则是一幅肖像画，描绘的西蒙内塔·卡塔雷奥·韦斯普奇（Simonetta Cattaneo Vespucci，1453-1476 年）是一位传奇的、美丽而优雅的年轻女子，被认为是波提切利的缪斯女神。她在 23 岁时因肺结核去世了，这使她受到了同时代人的崇敬，被同化为女神或仙女，在诗歌中受到人们的赞美。

桑德罗·波提切利《女神帕拉斯·雅典娜与半人马》，1480-1485，布面蛋彩画 207 x 148 cm，©Photographic Department, The Uffizi Galleries - By Permission of the Ministry for Culture of Italy

桑德罗·波提切利《青年女子“西蒙内塔·韦斯普奇”的肖像》，1480-1485，木板蛋彩画61.3 x 40.5 cm，©Photographic Department, The Uffizi Galleries -By Permission of the Ministry for Culture of Italy

此外，展厅中，佩鲁吉诺的《圣玛丽亚·抹大拉（Saint Mary Magdalen）》是一幅质量很高的肖像画，其风格特征，以及柔和的涂抹方式，是典型的佩鲁吉诺绘画语言。而皮耶罗·本奇的肖像画作则是典型的侧身描绘，是15世纪前期佛罗伦萨流行的肖像画风格，该风格也被马萨乔，菲利普·利皮，皮耶罗·德拉·弗朗西斯卡和波提切利采用。

澎湃新闻：中国和欧洲在历史和文化上有明显的差异。同时，中国和欧洲在艺术表现上也有很大的差异。那么，在您看来，乌菲齐美术馆应该如何向中国观众介绍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

史艾克：在我看来，向中国观众介绍文艺复兴时期艺术的最佳方式是强调文艺复兴艺术与中国传统艺术的区别，同时也要强调相似性及共同的主题。在这里，一种方法是概述欧洲文艺复兴的历史和文化背景，包括影响了这一时期发展的政治及社会事件。这将有助于让观众感受到艺术产生的背景及其意义。

大体上，展览强调了文艺复兴时期发展的创新技术与风格，如透视法和自然主义的使用，以及古典主题和图案的复兴，这些元素显示了对当时传统艺术规范的偏离。同时，在展览中讨论个别艺术家的作用和他们对文艺复兴时期艺术的影响也很重要，这包括了波提切利、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等人。这也将有助于让观众感受到塑造这段艺术历史的个性和创造性愿景。

最后，我们将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与中国传统艺术进行了对比，强调了两者在主题、风格和技术方面的异同。这有助于建起两种文化之间的桥梁，使人们对两种不同的文化有更深的了解。通过比较的视角，强调两种艺术传统的异同，帮助观众了解文艺复兴的独特意义，欣赏它对世界艺术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