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陨石猎人|每年有十个月在野外,六年找到的陨石却只有个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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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亿年后,在地球上,有一类人群,将找寻这些「末日天体」视为无妄生命中最大的光芒和力量。
这是一场忽明忽暗的传说。
遇见陨石
2009年春节,来自上海的户外运动爱好者张勃,在海南岛进行环岛骑行。行至三亚海棠湾,他在沙滩上支好帐篷,和当地渔民一起喝酒聊天到深夜。半醉半醒间,张勃骤然望见三颗球体在天际间如火屑般舞动着,然后越过南海,划向更南边的太平洋。
这是张勃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火流星,他完全被震撼住了。「我没有见过这么震撼的一幕,记忆太深刻了。这其实就是那个诱因,我做陨石猎人到今天,其实就是因为那一幕。」
张勃赶回上海,走遍了上海图书馆、上海书城等地方翻查资料,又辗转联系上海天文台和南京紫金山天文台。但张勃给天文台的电话,在门卫处就被拦截了。
「我还是不甘心,在亚马逊上找到两本全英文的关于陨石的书。」张勃回忆,「买完书以后,我有八个月的时间没有出过家门。每天的生活就是点外卖、看书。但是关于陨石的书很深奥,第一遍、第二遍基本看不懂,因为有很多专有名词, 比如灶神星陨石。」
经过系统而投入地学习,并从国外藏家手中购买陨石进行深入研究后,自幼爱好天文的张勃对这种神秘石头的兴趣愈演愈烈。「有一天我忽然间萌发了一个想法:如果别人可以找到,我为什么不能去找一找呢?收藏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再满足于做一个收藏家,想做一个找陨石的人。」
寻星之旅
2012年,张勃开始了第一次寻星之旅。
「通过电子邮件,欧美的陨石收藏家建议我去墨西哥。」美国和墨西哥交界处的索诺拉沙漠,是张勃最初探索陨石的地方。
早就听前辈们说找陨石「十有九空」,张勃对这次旅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除了毫无经验,环境的考验对于一个菜鸟亦不留情面。
「出发的时候就觉得找到的可能性不大,我是怀着一种尝试的心态,想体验一下到底找陨石的人是什么样的。两个星期,我没有找到一块陨石。二月的墨西哥很热,沙漠荒无人烟。感觉自己像一个行者,在戈壁滩里四处寻找着你想要的东西,当然最终什么都没有找到。」
张勃后来得知,新疆也有很多适合找陨石的地方,尤其集中于中国、哈萨克斯坦、俄罗斯和外蒙古四国交界处的阿勒泰地区。当地一年中将近10个月都在下雪,适合进入的季节只有7、8月份。某年的11月,张勃为了完成一项与陨石相关的项目任务,在不太了解当地环境的情况下,贸然进入阿勒泰地区。
「那天因为暴雪无法前进,我住在了一个哈萨克族老乡的木屋里。第二天早上推门的时候,推不开,我以为是卡住了。忽然看到窗户外面是一片白色,我就用烤火的铁锹把窗户敲掉,爬了出去。出去后站在房顶上,发现房子被埋掉了。」
张勃有些后怕,纵然在陨石猎人的生涯中,比这次更加凶险的状况屡有发生,但在睡梦中葬身雪原的风险,是他前所未料的。「未知是很恐怖的,但还是会去做,会有瘾。」
在成为职业陨石猎人的最初几年,张勃曾试图寻找同伴。但是寻找陨石的行程,常常是在荒无人烟的生命禁区。对于张勃来说,任何来自于他人思想或行为的干扰,都可能造成致命的结果;同时他的判断和决定也可能给他人带来危险。「在自己都没有很成熟的情况下,我不想去影响别人。」
独孤星球
探寻陨石,对于张勃来说具有挥之不去的神秘意味。在北非的撒哈拉沙漠,张勃找到了亲手挖掘的第一块陨石。
「全世界有很多陨石是从北非找出来的,因为撒哈拉沙漠面积很大。但在流动的沙丘地区找陨石很困难,我们通常会选择一些戈壁滩,视线没有太多干扰。那天我正在开车,余光看到远处有一片黑压压的东西。那种环境很容易分辨,我下车(一看),是陨石,就是这么简单。我觉得不是我找它,可能是它在喊我。」
预想中的兴奋与狂喜没有出现。「很平静,我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去迎接我的第一块陨石。我没有太多的幸福,看到它以后我觉得我对得起自己,我对得起它。」
零这个答案,是他用时间和双腿走出来的。在阿勒泰,张勃前三年颗粒无收,第四年的那枚陨石,他称之为「上天的眷顾」;在西双版纳、南丹、北非,张勃找到的陨石也很少。「明知道找不到,还是会去。」
「我不会觉得失落,实际上找10次陨石,可能10次都找不到,可能就找到一次,但是体验很重要,因为你收获的不一定是陨石,我觉得收获的其实是自己。在这条路上,是自己跟自己对话,比在喧闹的城市获得的那些更有意义。你可以更清晰地对待自己,清晰地去对待你要做的这件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孤独感是张勃刻意制造出来的。
「当你一个人躺在沙漠腹地,可以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因为你完全听不到风声,连一只鸟都看不见。当太阳下山,月亮升起的时候,地平线上有非常漂亮的晚霞,月亮慢慢升起,头上的云会从头顶贯过去。」
在那一刻,张勃感觉自己与这个星球是完全同体的,可以去清晰地把握它的脉搏。做一名陨石猎人,对于张勃来说,似乎就是源自内心中某种带有神秘色彩的浪漫主义。
「我不想把陨石作为一种收藏品去看待。我没有这资格,任何一块陨石的存在都是以亿年计,大部分跟地球同岁。它存在于太阳系的时候,我的祖先都不知道在哪里。」张勃更青睐用一种想象的方式来与陨石交流,幻想它存在的那个世界。「它是位长者,来自于严寒,宇宙的很多角落无比冷冽。抵达地球之前,它可能已经在太阳系游离40多亿年。」
为星证言
2016年的阿勒泰之行在张勃看来具有非凡的意义,他花了四年时间配合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完成了这次科考,完成了一个全球最长陨石陨落带的认证。
2018年6月,西双版纳出现的火流星引来上千人共同搜索陨石,被张勃视为「陨石爆发年」的标志。火流星事件过后,当地涌现了大量的外地人,与村民们一起在稻田、甘蔗地、茶园和茫茫山野中寻找陨石。
这一状况是中国以往任何一次陨石坠落从未发生过的。「我觉得扭曲了,大部分人觉得天上掉石头。星星掉下来,这个东西一定会很值钱。」
陨石的极度稀缺,加上大众的财富狂热,在近几年急速炒热了陨石生意。
张勃看来,用陨石赚钱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云南当地的傣族聚居在一些信奉佛教的村落。他们将陨石看作是佛祖的恩赐,一块几百克的陨石,他们就卖了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他们会心存感恩。但过度盲目地去做这件事情,丧失理性,并不可取。」
「如果不尊重科学性,你的收藏是没意义的。」常有朋友请张勃帮忙鉴定陨石。在张勃的经验中,经他鉴定的上千块陨石,只有少数几颗是真的。
业内对张勃的藏品最保守的估计也达到上亿。但张勃并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也拒绝透露为了收藏陨石花了多少钱:「真正的收藏家都不会去谈论自己的收藏价格。」
「圈内都知道,我从不主动卖陨石。」张勃说自己不是利益驱动型的玩家,这几年卖过的陨石屈指可数,「也是(为了)朋友之间的收藏需求,我捐的比卖的多。」
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的研究员徐伟彪是第一个将张勃引向正统科学的人。作为国内天文学领域顶尖的陨石研究者,徐伟彪一方面认可陨石收藏是一件全凭个人喜好的事,同时也直言:行业炒热的价格是导致作假泛滥的症结。「说一克十几万,是没有任何依据的。」
但公众的热情和陨石猎人的存在,对于科研来说也不无促进作用。「很多人把在西双版纳采集到的陨石样品寄到我们实验室。我们进行了分析、鉴定,最终确定是一个流星的普通球陨石。这个陨石里包含很多珍贵的科学信息,是个很值得研究的陨石样品。」
为了让人们更加理性地认识陨石,徐伟彪支持张勃投入到陨石科普的活动中。张勃用自己的藏品,先后在上海、南京、新疆及东北地区举办陨石科普展,并正在筹备建设私人陨石馆。
「陨石爱好者对社会的宣传,会让越来越多的人从谜团里面走出来,去迎接真的陨石,由一代代人去传承。」
「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世界,会有下一个人去收藏我的陨石。这个人就是我的未来,永远这样传承下去。作为个体,我可以以这种形式从过去穿越到未来。但陨石从它落到地球的那一天起,就是恒久存在这个星球上的,永不消逝,与这颗星球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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