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鸟屎淋头，是北京的“见面礼”

春天是北京的行人最为低调的季节，每个人都在低头躲避来自天空的涂鸦，那里裹挟着令人茫然的味道。

有人形容那是一种前调酸爽，中调提神，后调你基本就能习惯的混合气息，鸟类常用这份薄礼来略尽地主之谊。

在路上回复工作消息，都不配得到鸟类的丝毫怜悯

北京有很多公厕，但没有一个是给鸟使用的。每一根开放式的树杈，都可能成为它们的喷射座椅。

有人在停车前反复查看确认，但这些都是徒劳。北京的鸟只有一种情况下会憋屎，就是等你把车停好之前。

有道行的大师可以把一张古宣纸画剥出三层，但你连一层都扒拉不出。用清洁效果最强力的湿纸巾，也只能敲开表层软糯的鸟屎，下面还有鸟类祖辈的包浆。

“它们甚至会告诉你是谁干的，这种自信就像成名前的江湖大侠。”

都知道北京的公园很多，夏秋之交的池塘旁，经常能诞生一些凄美的社媒诗篇。但在春天里，几乎没有什么本地人敢躺在长椅上睡觉，在北京的暖阳中保持松弛，是一种原罪。

选择了树下的凉荫，就要做好被鸟屎砸中的准备。这些无人认领的春意，从色彩上重塑了北京人的审美。

在北京，每一个成熟的汽车销售都不建议你购买敞篷，“我开春儿用”，“开了春儿您就知道了”。

4S店中的黑色与白色汽车，卖得永远是最好的。要知道颜色越是靓丽，越有可能吸引鸟类的注意。如果再是限量款，那很容易成为鸟类的天然便所。

甚至去喝咖啡的时候如果坐在户外，服务员会贴心地提示你多注意天空，避免把鸟的排泄物当成奶盖。

在北京一些鸟类常年聚集的地方，就算阴天路过也得打伞。你得想象自己是水泥城市中冒出的鲜嫩蘑菇，在通勤途中需要不断吸收来自其他生物的孢子，本质上这都是一种生存之道。

鸟屎让北京也成为了一个3D旅游城市，每年被砸中的游客不计其数，这几乎成了北京的见面礼。有些时候，你甚至很难拒绝那些飞翔的热情。

“刚到北京玩的时候，导游非拉着车上的人下车买那种一次性雨衣。北京春天很少下雨，我知道被坑了。到了北海、景山，一个小时不到，淋了好几泡鸟屎。我突然开始觉得那个市侩的导游，变得温情了起来。”

“清明前，在五棵松玩的时候，我们合照，北京的领队就负责把风。刚调好相机参数，他突然大喊一声‘跑’，一行人赶紧躲回到了大巴。

1分钟不到，我们在的那个位置上面的树上，就飞来了一大片乌鸦，聒噪着开始拉屎，砸在地面上的密集鼓点像老家的冰雹。你看好的风景，只是它们的厕所。”

曾有旅行社的朋友告诉我，北京的私人导游，普通话可以不是二甲，但不能不知道景区鸟类的日常坑位。这让探索北京，成了一种户外冒险，凭白多了几分刺激。

“灰色是鸽子窝点，彩色是鸦雀社团”

无论在公主坟和玉渊潭还是城门楼前，你甚至无法把鸟屎与人文景观单独剥离开来。

它使春天的北京不再单调，黑色与白色交融之余，还能点缀上一抹鹅黄。如果再刮来一阵杨柳絮，它们确实比北京景区的票根，更能说明你去过北京。

就算你去了鼓楼，和117合影，但没被鸟屎击中，在本地人看来，也不能算到过北京

北京的鸟屎，带有鲜明的时令性，是一次徒步中你永远无法提前预知的隐藏菜单：你可以选择逃离北京，但不能逃离北京的鸟。

在北京的3、4月份出去露营，也是十分冒失的，露营人的惨痛教训在互联网上比比皆是。这些INS风和帆布帐篷的天敌，往往会先在高处盯梢，然后在开餐时分，对户外生活发起总攻。

图源：微博博主 @Sher-Holmes

缓解焦虑的方式有很多种，城市人喜欢踏青、露营，这也与一些鸟类的喜好一致。路线会重叠，鸟粪也会重叠在帐篷和户外毯之上，全景天窗已经替人类承受了太多。

很多人觉得北京缺少一种INS风的艳丽滤镜，但北京的“土”有它自己恰如其分的理由和捍卫者。当你得知自己无意闯入了它们潜在的领地，任何矫饰都是多余的。

如果按产出量来算，北京的鸟屎几乎称得上特产了。

知乎上有个帖子，是一名高考后的同学，在线询问北师大和北邮哪家的鸟类更多。想必是听闻了某些江湖传言，这位谨慎的学子在向社会贤达征求择校建议。

下面有用户提示：你感受下北邮的校徽。

“北邮校徽是一只鸿雁，谜底就在谜面上。当初只听说北师大乌鸦特别多，没想到北邮在这事上也能独当一面。”

去一次北邮，就能知道什么叫春天的雪。

而去一次北师大，就能知道什么叫春天的雪暴。

在北师大，没有人敢仰天长啸。

一个北师大玩笑。“即便是北师大的乌鸦宝宝想拉屎，在路上也会被妈妈狠狠教训：还没到北师大呢，先给我忍着。”

“吃个冰淇淋走一圈，出来还是跟刚买时候一样。”

南美的智利、秘鲁和玻利维亚曾一度为了鸟屎肥料的出口权爆发过战争。而在北京，鸟屎则切切实实地推动了洗车经济的发展。

你绝不能把车停在一棵你不熟悉的树下。人与人之间有边界，但车对鸟来说就是天然的马桶。白车黑屎，黑车白斑，灰车渐变。

北京的万寿路就很让人费解，为何鸟类总喜欢在此聚众拉屎？有人甚至怀疑，北京万寿路的小鸟，就是万寿路洗车行的伙计喂大的。

更令人苦恼的是，一旦决定在某个春和日丽的晌午前去洗车，在返回单位或小区前的10分钟内，你的车大概率还会被一泡新屎标记。

就像在众目睽睽之下讲解最新版的提案，却发现还有未删除的、来自老板的特大字号批注那样令人难受。

如果能保持一直在路上的驰骋状态，即使前挡风玻璃的鸟屎会被摄像头判断为在车内抽烟。还是可以申诉，只要证据确凿，都好商量。

曾不断有艺术家尝试在街头收集鸟粪带来的灵感。那些铺洒在地面之上的鸟粪，只是调色盘中的天然颜料。

鸟粪抽象的外形可以具象化，只需简单配置，就能还原每一次随机鸟粪以一种定格的奇异美感。“只是为了艺术，有时得盼着它们能多来点新鲜的。”

“人们永远无法被两坨一样的鸟粪砸中。”随机性、不确定性和周期的稳定性，又让鸟屎砸人事件成为了一种墨菲定律。你仔细观察一下城市中的鸟粪景观附近，总有一两家福利彩票，想必也该悟出点什么。

随机砸中一位幸运网友

传说越有人吵架的地方鸟屎越多，人气越旺的地方，鸟类拉得越欢。鸟屎成了烟火气的沉淀，成了古道热肠的实体下落。

所以当某处因贫困或者偏僻，被人评价为“鸟不拉屎的地方”，其实是另一种实指。

人们可以从鸟屎判断果实成熟、风向流动乃至四季更替。鸟屎不仅是生活中的问题，也可能是生活的答案。

ENDING：

也有在北京上班的白领，表示这一切都是扯淡，自己从未中过招。

诚然，光滑可鉴的写字楼旁鲜有鸟类的踪迹，装修材料的反光和回音会干扰它们的飞行决策。即便在都市，它们也只和大树、胡同、低矮的楼群生活在一起。

“如果说巴黎遍地都是狗屎，北京则是鸟屎的故乡。以至于后来你在全世界遇到一地鸟屎，都会想起北京。这也算是独一份儿的浪漫。”

打小生活在二环边，目前在马德里定居的李女士认为，鸟屎遍地代表着某种宽容的共生理念，“但没人想过要去端了它们的窝。”

从来没有哪一只鸟告诉你要离开北京，所以北京的鸟又都不算是北漂。它们有超越它们这个物种的自洽，肆意生长，从不卖惨，等着在某个时机给你当头一棒。

【今日话题】

你被鸟屎砸中过吗？

作者 ✎ 森赛

原标题：《被鸟屎淋头，是北京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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