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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Y染色体的故事——看完《要命还是要灵魂》,我深深为自己当年的傲慢感到羞愧
在这本讲述了在美老挝裔家庭为女儿寻医治病真实故事的《要命还是要灵魂》首次出版十五年后,作者安妮·法迪曼受邀道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谈这本书,这个具有重要意义的事件中的重要人物都到场了,黎亚的父母弗雅、纳高;黎亚的治疗医生尼尔、佩吉。
“弗雅跟纳高听着麦对四百多个听众发表动人的演说,听着尼尔哑着嗓子提到把黎亚带离家人身旁送进寄养家庭时,他是多么难熬,也听见他说虽然他觉得别无选择,但还是对他造成的伤害深感抱歉。”
座谈会结束后,苍老的纳高走向尼尔,他直视尼尔的双眼(在尼尔的记忆中,纳高从来不曾这么看着他),通过女儿的翻译,告诉尼尔,现在他了解黎亚的医生有多关心她。他向尼尔致谢。
一个月多月后,纳高去世了。
这本书也留给拿起它的我们许多种思考,如果对“共同的语言”也有着向往,那你也一定是这本书的读者。
图来自:《瞬息全宇宙》剧照
XY染色体的故事
文:此情
临产前,我知道了孩子的性别,就赶紧打电话告诉双方老人。没想到,对此事极为关注的婆婆反应平淡:“我们早就知道了。”“啥?”我惊呆了。“你怀孕后第一次回家,进门先迈的是左腿。”婆婆说。“啥?”我又惊呆了。“后来我们又找人算了,怀的男胎,没错。但是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万一机器看的不准,生出来个女孩,咱可丢不起这个人。”婆婆说。
一年后,小姑子生了女孩,去她婆婆家坐月子,我领着儿子去探望。走在村里的街上,对面来的两个老婆婆和气地问:“你是谁家的亲戚啊?”“祝大夫家的。”我说。“祝大夫好人哪!可惜没得个孙子。”老婆婆叹息到。
小姑子婆婆的三女儿要出嫁,因为前两个女儿嫁人后都生了女儿,老太太深感丢人,说:“嫁什么嫁,嫁过去给人生闺女!”
做为新时代知识女性,遇到那两个老婆婆说祝大夫没有孙子的时候,我进行了坚决反击:“大娘,你是女的,我也是女的,自己看不起自己,可不行!”她两个没料到我这样,嘴里说着“是啊是啊”讪讪地走掉了。
小姑子的婆婆我教育不着,但自己婆婆的教育问题必须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某一天,我挑个空闲时间,准备下一个小白板,考虑到她不识字,但是“男女”还基本认得,就没有用♂、♀符号,而是贴心地写上了“男”和“女”两个大字。考虑到性染色体的“X”和"Y"她也不认识,就决定用“叉”和“丫”来称呼。把XY和XX拆分、组合画好,后面又对应标上“男”和“女”,自以为通俗好懂,叫来婆婆,开始给她上课。婆婆很尊敬地看着这些叉和丫,很努力地听讲,在我问她:“......你看,这个生男生女,是不是跟女人没什么关系?”的时候,直点头。“对呀对呀,村北头大个子的老婆,生俩闺女,他就把她休了。后来人家嫁了别人,连着生了俩儿子,这可不就是大个子不行!”“......妈,那个,也不能这么说。这个性别决定,是随机的,大个子自己也决定不了......”我微弱地解释着,“也不对。你奶奶嫁给你爷爷以前,你爷爷家三辈单传,你奶奶一气儿生了五个儿子,真是有本事!这是你奶奶决定的!”婆婆说。“......”我偃旗息鼓,灰溜溜收拾起小白板,决定这辈子不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这件事悄没声儿地藏在我心里,直到看完《要命还是要灵魂》这本书,我深深为自己当年的傲慢感到羞愧。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用她完全陌生的知识体系去刷新,甚至刷白她的认知,自以为真理在握,正确在我,从而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虑,这真的是一种文化优越者高高在上的傲慢啊。
这本书的好,在于它全面而深刻,好与坏,对与错,在文化冲突面前,都变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去了解,去试着理解。精英医生尼尔跟佩吉是我在书里最佩服的人。他们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竭尽全力地治疗病人,在自己的社会认知里,善良勇敢地帮助他们认为受到伤害的人。但他们从来没有出于狭隘的自尊而避免承认自己的不足,不管是医疗过程,还是扶养权争端。坦诚地承认自己的判断失误和认知缺陷,并一直用善意弥补,这是一种高贵的品格。而人性中的善意,在所有人种中,都是相通的。与黎亚父母的最终和解,就是这种善意最终被传达,被接受的过程。
对于黎亚,她既是文化冲突的牺牲者,也是文化融合的获益者,这两者矛盾地在她的身上达到了统一。她的父母是最好的父母,但一直到看完书,我还是不能完全释然——她原本不应如此的。说我苛责,我也坚持这样认为。但文化的“壁”,虽无形,却有神力,人没有办法打破,像我跟我婆婆一样。
黎亚与母亲弗雅
我说这本书全面而深刻,还表现在,尽管完全能够看出作者对黎亚的同情和偏爱,但她仍然全面而客观地叙述各方面的看法和意见。比如当她情绪化地指责西方医学界的对苗人麻木不仁的时候,“流行病专家以锐利的目光看着我,说:‘西方医学能拯救人命。’”她承认这一点,并开始反思。我喜欢这种反思,就是让各种观点都来发言,辩论自由,有道理的就承认,“无论是好是坏,西方医学就是单方的。”从这一基点出发,提出文化冲突时要考虑对方文化,认清病人的现实——尽管很难,但有必要。
“我们没有看见世界的原貌,只在世界中看见自己。”我高度同意这句话。我们看到的世界,是我们想看到和能看到的世界,是我们自己在世界中的“回向”。被文化蒙蔽的双眼,真的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对他人的苦难不管不顾,因为无法共情。我们总以为自己客观,实际上在自身文化中浸淫已久,底色已是除非生死,不可磨灭。只有意识到这一点,不抱着自以为的对错与好坏去判断一切,才有可能打开眼界,理解和接受不同的世界。
原标题:《XY染色体的故事——看完《要命还是要灵魂》,我深深为自己当年的傲慢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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