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版《爱很美味》：期待已久的姐妹聚会，但聊得不够尽兴

注：本文有剧透

2021年播出的网剧《爱很美味》，以出色的口碑成为一匹黑马，主创者趁热打铁推出了同名影版，讲述剧版未完待续的故事。影版延续着剧版的主创阵容，依然由陈正道、许肇任执导，沈洋、易帅婕编剧，李纯、张含韵、王菊领衔主演。客观地说，影版很难达到剧版8.1分这样的口碑，要比剧版逊色，但也在及格线之上。

影版《爱很美味》海报

影版保留了剧版的不少优点。一个是以相对自然、舒适和日常化的状态，去呈现刘净（李纯 饰）、方欣（张含韵 饰）和夏梦（王菊 饰）三个女主间的各种“闺蜜私房话”。

对话戏不好拍，尤其是那种台词量比较密集的对话，一五一十去还原很容易显得乏味冗长。国产影视剧的处理方法常常是“不说人话”，动不动就让人物用言语斗狠，抑或各种飙金句、上价值，生怕戏寡淡了、谈话的氛围尴尬了。

从剧版到影版，《爱很美味》里闺蜜的聊天戏份不少，说的都是人话，很家常，有时几分钟的聊天戏拍下来，并没有枯燥乏味感，反而能够带着观众融入那个有趣的谈话氛围中。编剧导演多少是从《欲望都市》或者一些经典的情景喜剧中获得滋养，人物对话既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流动感，时不时也抖点包袱，或者在调度上变点花样。用陈正道剧版时接受采访时所说的“有点荒谬，有一点装，但它还是由生活中一些小趣味组成的”来概括，也是准确的。像影版中，无论是分子料理餐厅那场几分钟的对话，还是早餐店的对话，均确保了信息量的呈现、闺蜜情的展示，以及情景喜剧般的机敏效果。

姐妹们吃吃喝喝聊聊

影版延续剧版的另一优点是，人物依然压过人设。虽然影版对人物的一些处理存在一定的争议，但不论怎么说，刘净、方欣和夏梦都不是我们在被拍得有点烂大街了的女性群像剧里常见的那种用标签堆积而成的“人设”。即便她们的故事在电影结束时会来一个“大团圆”，但这从不是一劳永逸，她们依然有很多人生困惑待解、依然有很多难关得去闯。刘净事业没成功，爱情也不顺利，她依然犹犹豫豫，体验人生的同时不免常摔跟头；看着柔软、实则坚强的方欣，还是没能完全学会对他人说不；夏梦依然有点以自我为中心，事业有成的她拿的是精英女性的剧本，内心深处还是会有自我怀疑和自卑……

但她们的独特之处，恰恰在于她们有弱点。事实上，很难想象日常生活中人们是按“人设”那样去生活的，包括我们亲密的朋友，我们很容易发现存在他们身上一些自相矛盾的地方，这些并不会成为我们不爱他们的理由，我们能够理解这是“人之常情”、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毛边”。只不过，如今影视剧更注重于立正确的三观、讲正确的道理，以至于正确的“人设”横行，久而久之观众也就习惯于以“人设”评判人物是否合乎三观。就比如一个女性如果像夏梦一样事业成功，她在感情中也得自信果敢，怎么可以看上一个学历不高、脑袋不太灵光搞健身的小伙子，甚至有时还因为他而患得患失呢？

夏梦和陆斌这一对，还是可以看好的

影版《爱很美味》的三个女主人公是不完美，但她们依然很有人味，与演员也已融为一体。正因为她们的不完美，才让她们的故事可以继续一直讲下去，毕竟“人设”不允许一直出错、只允许线性成长，当人设成长到完美一刻，故事也就走进死胡同。

所谓的“不完美”有时也蕴含着人性中的珍贵品质。影版最后稍微上了点价值，凸显出“这个时代批评一个人太容易了，我不想听你们在这自我批评”的意旨，闺蜜们从相互挑刺、自我批评变成了彼此之间的一次真心赞美和互诉衷肠。就譬如夏梦虽强势，却也意味着她始终会替姐妹出头。这是女性的自我认同、自我赞赏，是姐妹情谊的惺惺相惜。优点依托于缺点而生，煽情也就显得不刻意拔高。

朋友是有缺点，但我们仍爱TA的人

从剧版到影版，《爱很美味》还有一个一以贯之的优点，它有着比较真实的都市感。国产都市剧很多，很大一部分没有真正“都市感”，都市感可不只是高楼大厦这些最表面的东西，而是作品中得有都市年轻人思想、价值、认知和生活方式的体现。都市感匮乏的都市剧内里藏着的是农耕社会的陈腐价值观，拍到最后常常又是鸡飞狗跳、一地鸡毛的家庭伦理。

影版《爱很美味》的很多细节，能够体现出都市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和态度。比如夏梦和陆斌有情趣的亲密生活，“好好”约会软件上的“见一面”，火爆的网络直播、手游和动机各异的探店。还值得一提的是，电影也将疫情时代的口罩、密接、隔离等元素保留下来了，它不像很多拍摄于疫情时期的都市剧那样屏蔽掉这个背景，亦不像某些故事那样只作为正面宣传，《爱很美味》拍出了疫情作为现实的关键部分、曾经是如何介入并影响我们生活的。这是都市感，也是一种时代记录。

好像已经过去了，但没有忘记

虽然笔者个人对于影版《爱很美味》比较宽容，却也得承认这次影版终究是有些仓促了，还有不少可以打磨的空间。

有些观众质疑影版中角色没立起来，这确有其事。比如哪怕可以解释说科幻仙侠这个项目不是夏梦想做的，她也不感兴趣，所以她才想着偷懒、没怎么读故事就去找漫画家KK（尹浩宇 饰）谈合作……但这个解释还是非常弱，KK一度不合作时夏梦“是不是因为我是个女的那就不相信我”的发飙，也很不可理喻。

要知道，夏梦可是视频网站的副总，没有足够强悍的专业能力是不可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的，视频网站要做一个项目，负责人可以不了解项目就去谈合作？一个关系到团队成员去留的重大项目，她怎么会如此敷衍对待？她对公司年会的舞蹈比这个项目上心多了，这真的符合常识吗？

这个“败笔”不至于说毁掉夏梦这个人物，夏梦依然是独一无二，只不过影版围绕这个项目展开的一系列桥段，更像是编剧没怎么想清楚、又着急要制造一个戏剧冲突“硬编”出来的。

影版似乎默认选择观看电影的观众都是剧粉，所有观众都已经了然三个女主之间的闺蜜情了，否则单凭影版的刻画，还是会给人一种闺蜜情没有充分立起来的观感。比如当她们处于人生很大困境的时候，闺蜜竟然都不在身旁。难道闺蜜只是吃喝玩乐时在一块，有患难时独自承受？剧粉固然能够理解她们之间不必多言的感情，但影版的刻画也存在疏漏。

还有尤为关键的是，“爱很美味”的主题在影版中体现得并不丰富。美食来自欲望，爱也来自欲望，剧版在“美食—欲望—爱”这三者的关系上多有着墨，对两性关系有很多精彩的观察和隐喻。可以说，闺蜜情和“爱很美味”都是《爱很美味》的核心。

美食与欲望有共通之处

但影版中，“爱很美味”表现得比较弱。美食桥段屈指可数，“美食—欲望—爱”的呼应相对无力，两性关系的刻画也远不及剧版那样有着大型修罗场的纠缠复杂。除了陆斌（张帆 饰）依然可爱外，张挺（任彬 饰）突然表现出夸张的控制欲，姜山木（周澄奥 饰）成了工具人，宋超从头到尾没出现（据说最后的声音是他的），新增的向东流（白恩 饰）戏剧性过强、只能说不过不失……

不论怎么说，相较于那些“女性视角，加油励志；爱情母题，骑士现身；逗趣耍宝，团圆结局”，套路十足、走入瓶颈的小妞电影，影版《爱很美味》还是胜在它的鲜活、趣味和个性。电影就像是剧版和下一部围绕《爱很美味》开发的影视剧的过渡，因为创作的仓促、电影篇幅的有限，有些情节没想太清楚、一些人与事只能匆匆掠过，影版多少有些浮光掠影。

这种感觉大抵就像观众跟三姐妹隔了两年没见，饱含期待能够在大银幕上重逢，见到她们确实也很惊喜，但聊得不尽兴就结束了，开心的同时遗憾也不少。好在三个女生仍然是可爱的，导演和编剧仍是真诚的，观众仍然是期待下一次聚会的，希望下一次能够玩得尽兴。

期待下次再聚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