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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马未都:什么叫“五十岁一事无成”?养一个孩子就是了

2023-04-11 16:0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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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未都是著名的文化学者,人称“马爷”,他也是观复博物馆创办人。马未都的人生路堪称丰富多彩,从最早的工人、文学编辑,到后来做博物馆、做节目,写作出书,去年他还尝试玩了把直播。

文:郭兴安

编辑:韦伯

​当下的时代充满了压力和焦虑。

当你十几岁时,面临的最大难题是升学;等到二十几岁大学毕业,找一份好工作又让你头疼;三十几岁混迹职场,如何做到脱颖而出是你最大的难题;而四十几岁则面临中年危机;五十几岁,人生过半,事业几无所成,该怎么办?

无论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处在焦虑中,而这种焦虑又如影随形,难以消解。

4月初,借由一汽奥迪录制马未都先生的“英杰大师班”《上座》节目现场的间隙,我和马爷聊了聊他如何看待我们这个时代人们的焦虑。

马未都和郭兴安在拍摄间隙

郭=郭兴安 《leos friends》访谈节目主理人、《全球汽车志》主编,前《人物》总经理

马=马未都   观复博物馆创办人、奥迪英杰汇文化大使

 

年轻人别惜力气

郭:最近“孔乙己文学”引起了一些年轻人的关注,出现了“少年不懂孔乙己,读懂已是书中人”这样的自嘲。一些年轻人上完大学,发现自己无法脱掉“孔乙己的长衫”,没有办法找到自己的定位,有的人甚至因为上了大学,没有办法俯身做那些拧螺丝的工作。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您觉得到底怎样去面对生活和就业上的挑战?

马:这其实是一个哲学问题,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是一个最朴素的道理。不畏小,不畏难,不畏艰险,是我们做事的基础。

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在出版社做文学编辑的经历。当时是上世纪80年代初,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第二批大学生都在校,还没分配,所以我到出版社就是最年轻的。我上面所有的编辑都是文革前已经毕业的大学生,他们岁数比我大不少。

作为单位里最年轻的人,每天我必须要早到,那时候没有保洁,我就是保洁。我每天到了单位就要先把地拖一遍,然后去打八壶开水。

我那时候最纠结的问题是,我要一次打八壶还是分两次打。因为我们的办公室在5楼,没有电梯,过去暖壶的提手都是铁丝的,特别勒手,一次打八壶就会把手勒得很疼。但分两次打水就会有一个问题,第二次打水时所有人都上班了,就要排很长时间的队。所以我当时想的是怎么把早上的活儿迅速干好,从未纠结工作有多辛苦的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我年轻的时候对待所有的工作都特别积极,从没有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好干。

郭:您从没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难的吗?

马:还真没想过。记得有一次,出版社的领导想在中央电视台做一个广告,推销我们的杂志。但问题是我们的预算有限,只有5000块钱。领导问,谁能去?当时单位里没有人觉得这点钱能找那么大的电视台做广告。我当时想试试,撑死了就是不成呗,我就去了。

那时候中央电视台还没有广告公司,只有广告部。我就打听广告部的负责人是谁,听说是一个姓刘的女同志,30多岁,差不多大我10岁。然后我就问她住哪儿,我就直接找到她家去了。

我记得很清楚,我找进了她家的大杂院,她人特好,从家出来在台阶上跟我聊了半天。讲到正事,她问你做广告有钱吗?我说有钱。她问你有多少钱?我说就有5000块。她说5000块钱在中央台能做什么广告?不过她最后还是答应我了,那时候在央视做广告的好处是没有刊例,我们于是花了5000块钱做了一个广告。

广告拍得很简单,一个女孩拿着我们的杂志,打开用封面遮住下面半张脸,就露出好看的眼睛。广告播出后效果相当好,刊物当月销量就翻一番,由20万册变成40万册,我的领导高兴坏了,花了几千块钱起了这么大作用。

我当时真就是去试试看的,谁也不知道成不成。要换到今天,你让一个文学编辑去干这事儿,估计他得琢磨琢磨。

做文学编辑时的马未都

郭:大抵是因为发怵,又患得患失,怕受打击?

马:从某种意义上说,受教育程度高,有可能就把你的机会给堵住了,尤其是对于高材生来说,不愿意做一些看起来没那么高级的事情。我觉得放低心态对人是有好处的,刚进入社会的时候,最好找一个接触人的工作,这会让你迅速成熟。

你不能不接触人,刚毕业就去坐办公室,可能总共没几个人,你还处理不好关系。第一份工作最好是当门童,天天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你见人多了,情商自然就高,也不会总感觉做点事情就很受折磨。

年轻的时候不能惜力,更不能计较。所谓不计较,就是别总考虑回报。我那时候特别不计较这些事,有能力就尽可能地去努力,能成则成。

年轻人别老考虑“上不上算”那个东西。

苦旅是人生重要一课

郭:前段时间我去成都看苏东坡的一个特展,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苏东坡是一个走遍山川河流的旅者。我知道您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行走,行走的乐趣是什么?

马:我年轻的时候曾经买过一张中国地图,挂在墙上,我跟自己说我要遍览国内所有的名山大川。那会儿每次去一个地方,我就在地图上记录下来:如果坐飞机去,我就会在a点和b点中间划一条红线;如果坐火车去,我就沿着那条火车轨道线画一条红线。

我到现在还能回忆起当时的那种心境。我一个人去新疆一待就是40天,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些通讯工具,记得我到喀什的时候突发地震,我就想去邮局往家里发个电报报平安。到了邮局,我发现队伍排得特别长,就没发电报。

可家里不知道你是否平安啊,后来等我再回到乌鲁木齐的朋友那里,看到一大摞家里问我是否平安的电报。可见当时不像今天信息沟通那么迅速,出门旅行充满了未知与变数。

郭:那时候的旅行和现在很不一样吧?

马:不一样。我年轻时候去过新疆的好多地方,到现在也没什么人去。甚至去阿拉尔这样的地方,当地人根本听不懂什么叫“旅馆”、“旅社”、“宾馆”,他们当地就没有这些词。

现在人们经常来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标准流程肯定是先订机票、火车票,再订酒店、宾馆或者旅社,最后才出发。我那时候可不是这样,一般都是到达目的地之后现找住的地方。这才能真正理解什么是“随遇而安”。

有一次,我临时跟一位老乡求个住处,老乡说就只有一间屋子能给我住。我进去一看就是一个工棚,里面好多工具,然后有块大木板,我就住下了。8月底的新疆还比较暖和,我就枕着自己的书包在木板上睡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5点就起来了,老乡对我说,你起的还挺早的。说实话,我就是想多睡也睡不着啊,木板太硬了。

郭:您会觉得旅行很辛苦吗?

马:那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苦的。旅行让我了解很多人的生活,那时候也没那么多戒心,也没有恐惧感。今天你在一个生疏的环境里有时候会有恐惧感。

比如说你没订到宾馆,你就会有恐惧感。你肯定担心,我这一晚上去哪睡觉呢?我那会儿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几小时后的第二天肯定天亮,你怎么熬它也会亮,对不对?

郭:您那时候喜欢一个人还是跟别人一起旅行?

马:就自己,我喜欢一个人走,背着一个相机。我那时候喜欢摄影,装着长镜头的那种。

郭:您建议现在的年轻人独行和苦旅吗?

马:对,年轻的时候一定要穷游。你如果坐着头等舱,住着五星级饭店,怎么了解人生?我就觉得应该哪儿省钱去哪儿。

我记得年轻时曾去过浙江一个叫龙游的地方,临时需要住一宿。我找到一家客栈,就是一个农村的小院,大姐说两块钱一个床位。

我进去一看,那屋里有两张床,我就怕再有住客合住,毕竟相机是我的命,我睡觉多大动静都不会醒,就担心相机被人拿走了。我就跟那个大姐说,屋里那张床我也给你钱,总共4块钱,你就别安排别人住了。大姐很高兴地答应了,后来还特意给我打了洗漱的热水,毕竟没有人住一张床付两张床的钱。

第二天早上4点多钟的时候,客栈所在街上所有的早餐铺全部都开始冒起炊烟。事实上那天只有30个客人,因为附近的长途车只有30个座位。为了让这30个客人可能进自己的店,街上的店铺全开起来了。

我那时候就有强烈的感受,浙江人特别勤快。那次旅行让我感受到当地浓浓的烟火气,那也是人生不可多得的体验。

做文学编辑时的马未都

养一个孩子也叫“事业有成”

郭:很多人会觉得,人这一生太难了。十几岁面临升学压力,二十几岁面临就业压力,三十几岁面临职场压力,四十几岁又要面临中年危机,五十几岁却发现一事无成。所有人都生活在焦虑中,而这种焦虑又无法消解,我身边有很多人甚至陷入抑郁。您觉得到底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生活?

马:其实焦虑只是一个表象,这是因为科技革命发展得太突然,而且最近这次成果太显著。

30多年前开始出现手机,是一个重要节点,以前电话找人没那么容易,我年轻的时候接电话,第一句都是,喂,你找谁?现在不一样了,智能手机的普及让信息革命出现,现在我们能迅速找到想传达信息的那个人。

但是没想到在信息革命的10多年以后,智能革命加进来了,智能革命第一个标志就是平板电脑的出现。你跟30年前的人说,未来的电话是一个平板,一板知天下,还可以看图,没有人会相信。

这次智能革命最大的成果就是chatGPT,它很可能会让很多人失业,而且它未来肯定是一年一个变化,我们现在都想象不出5年以后会是啥样。

那天我想看看chatGPT能否设计一个鸡缸杯,很快它就设计出来了,后来我又让它做个龙纹鸡缸杯,输入几秒钟以后它就发过来4个图,那是真叫快。不管它设计得行不行,首先它充满新鲜感,不是传统的那种你看见的瓷器,而是一个你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对年轻人来说它绝对有吸引力,我想他们一定愿意买个试试。

有人说未来将有很多人因此失业,也许是一家之言,但无论如何肯定会有很多人的工作被替代,因此今天年轻人所面临的困境比我们年轻的时候更大,而不是更小了。

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把人生的标准定得太高,什么叫”五十岁一事无成“?

我觉得养一个孩子就叫“事业有成”了。

郭:打破现状,突破舒适圈,有的时候是很痛苦的,接受某些变化也是需要勇气和能力的。您能在每一个时代浪潮里找到自己存在的方式和意义,非常与时俱进,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您这样。您在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之前有焦虑和纠结吗?是如何面对和解决它们的?

马:大变革时代,首先要强迫自己发生改变。刚进入一个新领域的时候,我也会不适应,毕竟跳出了舒适圈,但这本身也是学习和吸纳的过程。

我在2020年春节疫情居家期间,创作了《唐诗宋词密码》(出版名《马未都讲透唐诗》、《马未都讲透宋词》)这本书。为每天伏案10小时,雷打不动。肉掉了10斤,头发长了1斤,计划写100篇实际写了110篇,共写了112人,解析约300首唐宋诗词,共计40万字。

马未都微博记录下创作历程

创作过程挺苦,但我能和历史长河中的唐宋大家对话,重塑自我。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在传统文化中找到人生的坐标。

(本文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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