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江湖｜好莱坞的“好会计”：斯特恩的领导力

电视剧《狂飙》中的财务总监宋志飞，在领导眼中是可以在关键时刻“背锅”的人，是黄瑶一段话就可以让他痛哭流涕的人，这是会计人的负面形象，遭人唾弃。

《今日特许会计师》（CA Today）曾经评选出了好莱坞影片中塑造的五大会计师。其中之一，是《辛德勒的名单》中所刻画的犹太裔会计师伊扎克·斯特恩（Itzhak Stern），令人景仰。

电影中的主人公辛德勒有一句名言，“人生之中你需要三样东西，一位好医生，一个宽容的牧师，以及一个精明的会计”。斯特恩在辛德勒的一生中扮演了两个角色，告解神父和精明会计，前者可以拯救灵魂，后者帮助建立经济基础。

斯特恩很牛。他所在的公司在核对账簿和现金收入时，发现有两张废钞，受托管理人奥厄束手无策，想到经验丰富的会计斯特恩或许有办法。斯特恩的处理办法简单粗暴，直接将“废钞”丢进壁炉，然后还做了一笔账，即在存货账下设定一个“明细”账户——免费样品，据以核算此类业务所造成的“折损”。从账务上看，免费样品被德国军士拿走了，无非是“存货”没了，成本计入折损，没有现金收入同样说得通。这种做法在奥厄看来简洁明快，体现了斯特恩对本地经商诀窍的精通，尤其是会计人谨慎及精明的一面。

辛德勒获悉斯特恩很牛。斯特恩是当地一家公司的会计，从事的是纺织业，与辛德勒八竿子打不到。但在奥厄的大力举荐下，斯特恩与辛德勒一见如故。

辛德勒想借着战争发点财，在某次派对上认识了奥厄。酒酣耳热之际，辛德勒向奥厄讨教生意经。奥厄建议对方进入纺织业，原因是军队士兵也好，本地居民也罢，都要穿衣服的，如果你做得好，不仅有军服生意，还有本地的市场需求，即使算上通货膨胀，仍然可以赚个盆满钵满。再加上当时的军需监管处，有一个负责人是朱利乌斯·辛德勒，奥厄可能认为这位将军与辛德勒有亲戚关系，藉此承接一些部队生意轻而易举。

如果说辛德勒想在本地做生意，类似斯特恩这样精通本地情况、谨慎且精明的人才必不可少，于是就把他推荐给了辛德勒，免不了添油加醋地把斯特恩捧上了天。

斯特恩的表现很惊艳。两个人有点“一见如故”的意思，第一次见面就讨论做什么生意赚钱。斯特恩介绍了纺织厂、制衣厂、甜食店、家具厂、金属制品厂的各种可能，显然，他是博学多才的。当谈及金属制品厂时，引起了辛德勒的兴趣，原因是他本来的专业就是农业机械，还懂得蒸汽压力之类的专业问题。辛德勒是有备而来，不仅向斯特恩打听是否了解里考德公司，还拿出一份资产负债表进行现场考核。

斯特恩的专业性有了用武之地，不仅对这家公司的现状信手拈来，而且还体现了会计上的专业性和洞察力。比如公司原来是生产搪瓷制品的，现在处于破产状态；一些固定资产诸如金属冲压机已经充公了，基本上就是一个“空壳”，由原来老板的一个亲戚经营；公司的债权人中，有一家瑞士公司，而自己的一个亲兄弟就是这家瑞士公司的代表；你要是盘下这家公司做生意会很合算，因为即便是处于破产状态、固定资产被充公，但每年还有五十多万的毛利；如果你与朱利乌斯·辛德勒搭上关系，就有争取到军方合同的可能；虽然原来的设备充公了，但购置新的金属冲压设备和熔炉并不复杂，只要能找到钱就行。

做什么生意，有多大业务规模，需要多少固定资产投资，资金从哪里来，斯特恩基本上给出了明确的方向，不仅如此，还详尽地向辛德勒解释，商业法庭如何为租借破产的不动产确定租金，如果租借并保有优先购买权，要比担任受托人划算，原因是前者可以做到自主经营自负盈亏；此外，“新”公司要用人，需要了解政府对雇工方面的限制，能够充分利用政策使用犹太人来降低生产成本等等。显然，这是法律方面的专业知识，体现了斯特恩的商业敏锐性及知识应用能力。

除了专业之外，他们居然还讨论了哲学问题，比如基督教和犹太教的关系问题，而斯特恩对此进行了深度、详尽、博学的讲解。据说，此前他还发表了几篇比较宗教学的文章。本来辛德勒觉得自己是哲学家，结果与斯特恩一比，相当于“关公面前耍大刀”，碰到了一个行家里手。而斯特恩通过这场哲学探讨，已经把救人的“种子”播进了在他眼中具有正直品格的辛德勒的心中。

辛德勒决心接手搪瓷厂恢复生产，斯特恩找到了有钱的犹太大金主，帮助辛德勒筹集到购买新设备、让工厂正常运营所需的资金。随着新工厂的顺利开业、大笔赚钱，斯特恩在辛德勒眼中成为不可或缺的大功臣；等到斯特恩因为没有带工卡而被纳粹抓住关上火车，辛德勒更是不顾一切赶到火车站，在最后关头把斯特恩救下，表明两人之间建立了初步的伙伴关系。

随着形势的恶化，斯特恩被关进纳粹营，辛德勒买通看守每周定期与他见面，还私下带东西给斯特恩充饥。斯特恩藉此把一些“商业机密”透露给了辛德勒，比如他桌子上的日历中记着跟他们友好的每个纳粹高官家属的生日，提醒辛德勒不要忘了送礼；他把给行政和经济办公室、军备、内政部和警察总长的贿赂款登记在了“支出费用”项下，每个月的第一天按时寄出；而公司私下单独收买的纳粹亲卫队员，清单则放在斯特恩桌子下的抽屉中，付款方法是以慈善基金的名义，用现金直接送去他们个人的办公室；黑市的接头人，则是登记在合法的供应商名下。

显然，公司是辛德勒和斯特恩共同创建的事业，有了斯特恩，辛德勒可以躺着数钱；而斯特恩找到辛德勒，相当于找到了避风港；在公司发展壮大的过程中，两人建立了亲密的信任和伙伴关系。

这种亲密关系，可以让斯特恩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通过伪造各种资格证来救下他希望救下的人；可以把辛德勒的工厂变成众所周知的避难所，让有需要的人主动找上门来。等到两人惺惺相惜之后，辛德勒开始考虑自己能做什么才能帮助到斯特恩，进而在他的帮助下，以“这些工人是熟练技工，不需要重新训练就可以走上工作岗位，从而有利于军火的生产”为理由，大量用金钱向“杀人恶魔”戈特收买之前工厂的犹太人，并最终让斯特恩把需要营救的人员名单增加到了千人以上。

在历经六年屠杀之后，辛德勒耗尽资产，救下众人的同时，工厂也破产了。斯特恩代表众人赠送给辛德勒一枚戒指，上面用希伯来文镌刻着犹太法典中的一句话：“当你挽救了一条生命，你就等于挽救了全世界。”有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意思，也算是给辛德勒心灵上的宽慰。

作为犹太人，斯特恩很精明，他可以应用专业知识来帮助辛德勒融资、运营，甚至应用金钱来行贿纳粹的关系人以获取订单、保护工厂免受打击。但是，救人这件事则并非他能力所及，这不仅需要花费大量的现金，还需要很高的社交技巧，尤其是从杀人狂魔戈特手中救人，需要像辛德勒这样的德国人才能做得到。

斯特恩敏锐地捕捉到了辛德勒善良正直的一面，于是与辛德勒进行坦诚的价值观沟通，逐步唤醒对方的良知；并通过发挥自己的影响力，让一位一心想借着战争发财的德国商人，转变为一个耗尽资产来拯救犹太人的善人。

《辛德勒的名单》是以真实故事改编的历史事件，有艺术加工的成分。但无论何时，斯特恩这样的会计都值得学习。对会计制度的烂熟于心与灵活应用，让他得到了原领导奥厄的首肯，建立起谨慎精明的本地人形象；对纺织、制衣、甜品店、金属制品等不同业务的洞察，让他收获了新领导辛德勒的青睐；在此过程中展现出来的对财务报表的分析能力、对目标工厂经营状况的洞察能力、对如何拓展业务降低成本并遵守法规方面的敏锐性，尤其是发挥当地的关系网来筹集资金、培养并维系与德国政府主管部门及相关人员的关系，来保证工厂正常运营、通过使用犹太人实现降低成本和拯救生命双重目标等行为，将他的专业胜任能力体现的淋漓尽致。

在品格方面，斯特恩发掘和点燃了辛德勒善良正直的一面。第一次与辛德勒见面时，斯特恩坦诚指出自己是犹太人的事实，颇有点“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但当辛德勒对此不以为然时，他立即看到了辛德勒身上正直的一面，并将其视为自己潜在的避难所，由此可以看出，坦诚、正直是斯特恩的重要品格表现，也是他非常认同的为人之道。

做会计，不应该做成宋志飞那样，窝窝囊囊把自己送进了监狱；而应该学习斯特恩的专业能力和价值创造能力，不仅做事让领导放心，而且做人能问心无愧。我们应该学习斯特恩用良知“点燃”他人的能力，培养坦诚、正直、诚信、坚守等优良品格，潜移默化地影响乃至改造“领导”。会计用专业能力帮领导赚钱、让领导离不开自己是应有之义；用价值观塑造领导，让领导把钱花在正途上、花得心甘情愿才更有挑战和价值。

（本文为澎湃商学院独家专栏“会计江湖”系列之四十三，作者袁敏为上海国家会计学院教授，会计学博士，研究方向：内部控制、资信评级等，出版有《资信评级的功能检验与质量控制研究》、《企业内部控制规范与案例》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