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浪导演专访｜从柏林电影节到香港电影节的《雪云》

由李康生、李梦、仁科主演的影片《雪云》日前在获得了今年柏林电影节“奇遇”单元的提名后又亮相香港国际电影节，并入围了“火鸟大奖——新秀电影竞赛”。值此契机，耐观影也邀请到了导演邬浪，来分享他的首部长篇和其中的创作秘辛。

《雪云》官方海报

导演与我们谈起了海南，他对于这片土地和当地人民的情感；还谈到了他的恩师——电影大师周传基老先生；当然更多的时间，我们在谈论电影，电影中的风雨和动物，那些在影像里留存又消逝的时间和空间与现实的互文。

雪云故事梗概：《雪云》讲述时隔多年出狱的韩江宇（李康生饰）回到家乡，和旧时的恋人苏红（李梦饰）重遇，并一起卷入了海南楼市崩盘的故事。其中，五条人乐队主唱仁科则饰演了韩江宇的好友陈凯，也是房地产公司的一位“高层人士”。韩江宇为其工作，苏红为了购房资格和韩假结婚，在这家房地产公司购房。没想到意外发生，楼盘烂尾，陈凯也不知所终。时代风云下挣扎的小人物又该何去何从？在海滨城市的季风里，邬浪导演为我们展开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荒诞画卷。

耐观影：是什么给了您灵感去拍摄《雪云》的？

邬浪：我是09年来到海南岛，因为宣布国际旅游岛，各个行业都显得非常热闹，但这种热闹的感觉让我有一些不安，因为生活又是另一个现实，就觉得说周围的变迁与自己所处生活的坐标，处于一种动态失衡的状况。

更具体的触感是16年一次偶然，当时在一艘陆地去往岛屿的摆渡船上，经过一个桥墩的时候，桥洞非常巨大，有100多米高。在那个船经过桥墩的时候，感觉这艘船及自己都特别渺小，像水中的一片叶子一样，这种空间上的反差就会让人觉得很不安。会想象说可能未来等桥连接以后，这艘摆渡船就不在了。

这种即将消逝的和已然存在的并置，每时每刻，所有人，都在面对这个永恒的议题。

《雪云》剧照

耐观影：这个片子是有原型的吗？

邬浪：有原型。前期我去到岛上做过一些调研。然后发现这个岛的公路在被拓宽，椰林在被推倒，机械的声音盖过海浪声，要兴建高楼大厦。岛民也似乎被动的等待新世界的来临，

我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小岛镇上有非常多的理发店，不夸张地说，三五十个店里面可能有一半是理发店。我不明所以。我在想为什么这么多的理发店。这些理发店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我自己得出的一个结论是，理发店其实是小镇的巴黎。人们通过在理发店里面去改变自己的造型，改变自己的发色等等，来去连接他们已知的时代变化。人们在这个过程里面作出融入的选择，也似乎是一种抵抗，抵抗自己不那么快被时代遗忘。

这是我对小镇的观察，也是我选择理发店作为载体之一的原因。

《雪云》剧照

耐观影：您觉得海南这个省份对您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邬浪：我觉得海南在我内心是一片净土，这里的本地人他们都很朴素，很可爱，很善良；对于在地人，我会有一种天然的心疼；觉得自己有必要用自己的方式言说一些什么。

因为，这里的现实是，岛屿似乎是一块实验田地，只谈论未来，不谈论当下。

从90年代初期流行“闯海文化”，很多人来到这里。多数人做了实验之后，很多既得利益者就走了，四处都是留下的“萝卜坑”，不管“高产”还是“断产”，最后都是由生活在此地的在地人来买单。

一个比较代表性的载体，房地产。

对无数人中国人来说房子就是家，就是终其一生，甚至两代人的渴望。但对资本来说，就像牛奶一样，没有利益，他们宁愿去放弃，在海南，从90年代开始，一直到2010年，到处都是这种闲置楼房，讽刺的是，这些被放逐的“家园”，渐渐的变成了动物的家园，逐渐被热带植物环绕，有人在里面放牧，养牛，养殖各种动物。

常常会被这种现实生活所惊讶到，所以创作是必要的，是冒险，也是责任。

《雪云》剧照

耐观影：片中的人物经常出现“失语”的现象，比如说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很多时候是沉默的或者断裂的，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失语的现象，或者说在台词上您下了哪些功夫呢？

邬浪：（导演此时笑了），他们平常就这么讲话。

我觉得人大多数时候是没有什么话。有时候语言只是一种表演。我会比较理性地去看待电影里面出现但台词，有时候不说比说重要。

比如说现在你向我描述一个苹果，我得到的讯息只是你描述的想象中的苹果，

当你描述一个苹果的时候，其实你离苹果越来越远了。

我尽量去减少台词带来的那种“失焦”，或者说不确信的部分。所以我（的电影）里面台词很少，但是会很精准。

《雪云》剧照

耐观影：片中有很多的镜子和窗户，比如男女主角重逢的时候在理发店里。另外一个是他们第一次发生性行为的时候，好像是在海边的一个废弃的小木屋里，女主的脸被压在了窗户的右下角。这两个画面设计是特意的吗？

邬浪：镜子是一个很常规的道具。我在设计时候的设想，是怎么样能在开场制造两人心理的涟漪。这个记忆中的男人映照在镜面，波澜却在苏红的心里，泛起涟漪。

关于海边废弃小屋的场景，借助玻璃上反射天空流动的云。也是模糊现实时空的一个处理，两个人这些年的不如意，被挤压在玻璃上的身体，像是诉说彼此的生存状态。

《雪云》剧照

耐观影：您曾经接受过周传基老师的教育，是什么样的一个机缘让你有这样的机会认识他，然后跟他学习，您对这位老师是怎么看待的？

邬浪：他是我电影的启蒙老师。我在大学的时候跟电影学院的同学一起玩，做摄影助理，美术助理。后来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建立一些视听系统（学习）。朋友介绍，从互联网了解老先生，再跟他去学习视听、电影语言。我印象最深的其实是老爷子的那种精神，品性和德行。

印象很深的一件事，那会儿和同学合租，然后我们出租屋遭小偷行窃，我拍作业的相机和电脑被洗劫一空，导致那几天我们都没联系上。过了大概快一个星期，联系到他，我就跟他说小偷光顾，事情缘由，他第一句话是说你需要帮助吗？他说你把卡号发过来，我先转2万块钱给你先应急。我后来没有要。这份善意我记到现在，且也在尽自己能力去传递日常的善意。

《雪云》剧照

耐观影：在拍摄的过程中有遇到有趣的事情吗？

邬浪：我印象深的其实是我们当时要拍一场海上的戏，当时港务局给我们打电话说不可以拍摄。因为风速大于5级。当时我内心在默念妈祖帮忙，这个不是封建迷信哈，我觉得是一种信念。后来大概等了两个小时，然后制片问还等不等，我说再等一等，等了两个半小时。当时天气预报说是两三天都是那样的，大风七八级，后来突然停了，然后一检测是4.5级。所以我们就拍了一个小时，拍完了一个小时之后，风雨又来了。觉得很幸运，我觉得有时候。

在创作上你的意图或者说信念，会影响你做的事情。

我自己有个习惯，哪怕片子拍完，有一些场景我还会去看，就像见一位朋友。其实《雪云》长片电影里面一半以上的景观场景现在都已经不复存在。拍完之后的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里面，我去到这些空间去看。

现在似乎又聊回到你问的第一个问题，灵感来源？现在大桥已经相连。但那艘陆地往返岛屿的摆渡船却不见。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我觉得这部电影一个重要价值是用影像记录了这个时代这些走向消逝的空间。

- FIN -

采访：徐嘉静

校对：留白

排版：捕风

审稿：Xavier

原标题：《邬浪导演专访｜从柏林电影节到香港电影节的《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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