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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永远也不会贫穷,他们得到的比虔诚或富有的人还要多
“舌头这奇怪的小肌肉,已经完成了一个人的伟大光荣的事迹。但它也是放纵鬼魂及病毒的源泉,在那一天当我们庄严地向神父致敬,我们将用我们的舌头致敬。用他教我们的所有态度去致敬。”
在一个宗教氛围浓厚的村子里,人们崇尚禁欲。面对心上人,他们不会表露心迹,面对爱人,他们不敢接受告白,人们清贫淳朴,穿着简单,食物也只是啤酒和煮霉面包,物质和精神的享受在这里统统不存在。
突然来了一个陌生女人,为了报曾经的收留之恩,为全村人准备了一场盛宴。而这一举动,给这个村子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为信仰放弃爱情的人们重新展开双臂拥抱心上人、清贫的友邻也消除隔阂、重新拾起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No.
01.
芭贝特之宴
BABETTTE'S FEAST
书籍作者 : 伊萨克·迪内森
推荐指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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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挪威,所谓峡湾,就是夹在高山之间的狭长海湾,那其中有一条叫做贝勒沃格峡湾。在群山脚下,贝勒沃格小镇看上去像是孩子的木制玩具城堡,被漆上了灰、黄、粉和其他各种颜色。
六十五年前,两位上了年纪的小姐就住在其中一幢黄房子里。当时其他女士都穿裙撑,而这对姐妹凭借高挑苗条的身材,本可以穿得跟任何女士一般优雅,但她们却未曾有过一件与时尚搭边之物,一生尽端庄得体地身着灰色或黑色的衣服。她们在受洗时以马丁•路德和他的朋友菲利普•梅兰希通之名而取名为马蒂娜和菲利帕。她们的父亲是位教长和先知,他创立了一个虔诚教派,而它在挪威的所有乡村都广为人知,备受尊崇。这个教派的成员都宣布要放弃世上的所有欢愉,因为世间的一切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幻境,真实的世界则是他们渴想中的新耶路撒冷。虽然没有起誓,但他们讲话从来都是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他们亦彼此互称弟兄姊妹。
这位教长很晚才结婚,现在早已长辞于世。他的信徒数量开始逐年减少,而他们脸色变得愈加苍白,脑袋发秃,耳朵变背,甚至变得更有几分爱抱怨、好争论,于是这些教众之间令人惋惜地出现了小裂痕,然而他们仍聚在一起读解圣经。他们是看着教长的两个女儿长大的;出于对教长的敬爱,他们现在仍把她们看作那对小姐妹,倍加怜爱。在这幢黄房子里,他们感到教长的灵魂依旧与他们同在;这里就是他们的家,自在、安宁。
这两位小姐有一个法国女佣包揽家中事务,她的名字叫芭贝特。
对挪威小镇上的两位清教徒小姐来说,有一个法国女佣算得上是件奇事,看上去甚至必须还得有个解释。贝勒沃格的人们就把这归结于两姐妹的虔诚以及善良的心地,这是因为老教长的女儿们将她们的时间和微薄的收入都用于行善,贫苦的人敲响她们的房门后从不会空手而归。芭贝特十二年前逃亡到这里的时候就无依无靠,因悲痛和恐惧而几乎精神失常。
然而,要发现芭贝特住进两姐妹家的真正原因,就得进一步地追溯过去,深入人类的心灵。
两位女主人从不知道她们的厨师对她们私下里的谈话有多关注,多了解。因此,当在9月的一个夜晚,芭贝特来到客厅请求她们帮忙,表现得比以往更谦恭顺从时,她们十分惊讶。她请求她们能让她在教长的诞辰日上做一顿庆祝晚宴。
两位小姐本并没有打算准备任何晚宴。向来,她们给客人提供的最奢侈的招待,也不过是一顿简单的晚饭加上一杯咖啡。然而芭贝特的深色眼睛里透出的热切与恳求,让人不免想起小狗的可怜神情;她们同意让她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听了这话,厨师的脸上顿时泛起了光彩。
但她还有更多的话想说。她说她想做一顿法式晚宴,真正的法式晚宴,只为这一次。马蒂娜和菲利帕相互看了一眼。她们并不喜欢这个主意;她们觉得自己不知道这可能意味着什么。但这个请求的奇异性打消了她们的疑虑。她们对做一顿法式晚宴的提议没有不同意见。
芭贝特愉快地长舒一口气,但她仍然没有离开。她还有一个祈求。她请求女主人们准许她用自己的钱来支付这顿晚宴所需的花费。
“不行,芭贝特!”两位小姐惊呼道。她怎么想要做这种事呢?难道她觉得,她们会允许她把自己宝贵的钱财用在吃的喝的上面——用在她们身上吗?不,芭贝特,这不行。
芭贝特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步有一股可畏的力量,就像正在升起的波涛。她在1871年是否也曾这样阔步上前,将红旗插上街垒?她开始为自己辩解,古怪的挪威语口音也盖不住法国人特有的口才。她的声音就像一首歌。
夫人们!在过去的十二年里,她曾请你们帮过什么忙吗?没有!那为什么没有?夫人们,你们既然每日都做祷告,那能否想象一下,没有祷告可做,对一个人的心灵意味着什么?芭贝特还可以为什么而祈祷呢?什么都没有!而今夜,她可以为一件事而发自内心地祈祷。我的夫人们,你们还没感觉到吗?今夜,正如善良的上帝曾欣然同意你们的祈求,你们应该高兴地接受芭贝特的祈求。
两位小姐沉默了片刻。芭贝特是对的;这是她十二年来的第一个请求,很有可能也将是她的最后一个请求。她们细细地把整件事想了一番,便说服自己说,毕竟,她们的厨师现在远比自己富有,而一顿晚宴对一个拥有一万法郎的人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最终,她们同意了,而这一下子让芭贝特像是换了一个人。她们这才发现芭贝特年轻时一定是位美丽的姑娘。她们也在想,在这一刻,对她来说,她们自己是否第一次不是阿希尔·帕潘笔下的“好心人”了?
当马蒂娜和菲利帕还是少女的时候,她们美若天仙,体态宛若盛开花朵的果树,肌肤胜过终年不化的白雪。她们从不在舞会或派对上露面,然而每当她们走过街道,人们就会争相回望,贝勒沃格的小伙子们更是会特意去教堂,只为看到姐妹俩从中间通道走过。妹妹还有一副动人的歌喉,每至礼拜日,她的歌声便使得整座教堂都充溢着甜蜜。对于教长那派的会众来说,尘世间的爱情和婚姻只是些琐碎之事,本身不过是幻象。然而,仍可能有不止一位年长的弟兄把两位少女看得远比红宝石珍贵,他们或许也曾将自己这样的情感向她们的父亲暗示过。但是教长曾经说过,对他来说,两个女儿就是左右手。谁会想让他失去左右手呢?这两位美丽的女孩生来就被属天之爱的理念围绕,她们全身心都献给了它,不令自己接触人间烟火。
尽管如此,她们还是掀起了两位先生内心的波澜,他们来自贝勒沃格以外的那个上流社会。
洛伦斯•洛文希尔姆是一个年轻的军官,他在驻地日子过得很潇洒,而同时也深陷债务泥潭。1854年时,马蒂娜十八岁,菲利帕十七岁。当年,洛伦斯的父亲一气之下将他打发到他姑母家,让他在那用一个月的时间思过悔改。洛伦斯的姑母住在乡下的一座老式房子里,位于贝勒沃格附近的福瑟姆镇。有一天洛伦斯骑马进镇子,在市集上遇到了马蒂娜。他低头看着美丽的姑娘,她抬头打量俊朗的骑士。马蒂娜走过他身旁,消失在人群中,而这时他无法确定该不该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文希尔姆家族里流传着一个传说,其大意是:很久以前,家族中的一位男子与一个胡尔德结了婚,胡尔德是挪威山中的精灵,她的美丽会让周围的空气都闪烁光芒,微微震颤。自此以后,这个家族里时常有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到目前为止,年轻的洛伦斯还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天赋。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眼前突然闪现出一幅巨大的画面,感受到了一种更为纯净的生活:那里没有债主和讨债信,也没有父亲的说教;没有秘密,也没有良心上的谴责;只有一个温和的金发天使在指引着他,并给他奖赏。
洛伦斯通过虔诚的姑母得以拜访教长的家,再次见到了马蒂娜,没有戴帽子的她美丽更甚从前。他一直用深情的目光追随着马蒂娜纤瘦的身影,却对在她身旁的自己深感厌恶。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竟找不出什么话可说,就连摆在他前面的这杯水也未能激发出一丝灵感。“亲爱的弟兄们,慈爱和诚实彼此相遇,”教长说道,“公义和极乐彼此相亲。”而这年轻人想的却是自己和马蒂娜彼此亲吻的情景。洛伦斯一次又一次去教长家,却每一次都更觉自己卑鄙渺小。
黄昏时分,洛伦斯回到姑母的住处,将锃亮的马靴踢到房间一角;他甚至一头倒在桌子上,不住哭泣。
在洛伦斯呆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他终于努力了一次,试图向马蒂娜吐露心声。朝可人的姑娘说一句“我爱你”,对那时的他来讲已非难事,然而他一看到这个少女的脸庞,这温柔的话语便卡在了喉咙里。在洛伦斯向聚餐的人们告别后,马蒂娜手持烛台,送他走向房门。烛光照在她的嘴上,也将她长长的睫毛的影子投射上屋顶。他走到门口,带着无言的哀伤行将离去,而这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贴到嘴唇上。
“我要永远离开这里了!”他叫道,“我将永远不再,永远不再可能见到你!因为我已在这里领悟了命运之多舛,而这世上亦确有不能实现之事!”
当洛伦斯再次回到驻地时,他开始细细回忆这场奇遇,却发现自己丝毫不想再去记起它。别的军官谈论着各自的风流韵事,他却闭口不谈自己的。因为他听了军官们遇到的种种稀奇古怪之事后,就觉得在他们眼中,自己的经历会显得非常可怜。在老教长简陋的房子里,一个轻骑兵团的中尉居然被一群板着脸的教徒弄得灰心丧气,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呢?
原标题:《艺术家永远也不会贫穷,他们得到的比虔诚或富有的人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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