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康养：国际经验与中国案例

森林康养的历史与未来

森林康养最早起源于20世纪40年代的德国，随后流行于美国、日本、韩国等发达国家。1980年-2000年，在美国对森林康养研究的理论基础上，日韩政府大力支持森林康养的发展，加上社会团体积极推进，培养了一批具有专业素养的森林疗养讲解员、森林疗养师，建立起经过医学论证的森林疗养基地。

近年来，随着健康中国战略的实施逐渐深化，2016年国家林业局印发《林业发展“十三五”规划》明确提出，要大力发展森林康养；2019年国家林草局、民政部、国家卫健委、国家中医药局联合发布《关于促进森林康养产业发展的意见》明确指出，森林康养是以森林生态环境为基础，以促进大众健康为目的，利用森林生态资源、景观资源、食药资源和文化资源并与医学、养生学有机融合，开展保健养生、康复疗养、健康养老的服务活动，到2035年建成覆盖全国的森林康养服务体系，建设国家森林康养基地1200处。

多部门发文促进森林康养产业

进入“十四五”时期，森林康养作为林下经济的新业态新产品，引起全国各地聚焦关注，如《江苏省“十四五”林业发展规划》提到，大力发展森林康养产业，培育一批森林康养基地，扩大江苏森林康养产业的影响力；福建省林业局发布福建森林康养标识，并提出“十四五”期间，全省将争取创建省级森林养生城市20个，命名省级森林康养小镇50个，认定省级以上森林康养基地100个；广西将构建“三区三集群”的森林康养产业发展格局，计划到2025年，全省森林康养年服务人数达5000万人次，森林康养年综合收入达1000亿元；贵州专门成立了省级大健康产业森林康养领导小组，计划到2025年，全省提升建设森林康养基地70个，森林康养步道达到300公里。

森林康养的功能及疗法

森林康养以空气清新、环境优美的森林资源为依托，开展包括森林游憩、度假、运动、教育、养生、养老及食疗等多种业态。对个体而言，森林康养一是具有心理保健的功能，人在森林中会心情放松、释放压力。森林中蝉鸣、流水声等自然声音，还能给人以美的享受。日本千叶大学环境科学系教授宫崎良文表示，和城市散步相比，森林浴显著地降低了血压（最大降压8mmHg)。

森林疗养对高血压的预防效果 图源：宫崎良文研究

二是具有身体保健的功能，林木会释放植物杀菌素如有机酸、醚、醛、酮等化学物质，在森林上空及附近约有2000至3000个负氧离子。

根据国际自然与森林医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李卿博士的研究，森林浴能提高人体免疫细胞（NK）活性，负氧离子浓度高的森林空气可以调解人体内血清素的浓度，有效缓解由血清素激惹综合征引起的弱视、关节痛、恶心呕吐、烦躁郁闷等，能改善神经功能，调整代谢过程，提高人体免疫力。

森林浴前后的NK活性 图源：李卿研究

*:p<0.05、**:p<0.01（与森林浴前相比）、$:p<0.05（与森林浴1日后相比）

用天然和人工干燥桧木材刺激嗅觉引起的左右前额皮质氧化血红蛋白浓度的变化 图源：李卿研究

*:p<0.05, 配对t-检验（18名受试者）

对社会而言，森林康养一是可以带动当地就业和经济增长，尤其在人口流失严重的林业社区，让年轻人找到了当地传统生活方式的自豪感，可改变人口向大城市单向流动的趋势。如德国的巴特·威利斯赫恩，人口仅1.5万，拥有70名专业医生和280名森林理疗师，每年接纳7万名游客，约60%当地居民的工作与森林疗养有关。

二是减少医疗费支持，据韩国的一项调查，全面普及森林疗养能够使医疗支出降低10%至20%。原国家林业局对外合作项目中心副主任刘立军在2016年指出，充分开展森林疗养以后，国家社会医疗开支能够节省30%。

2012-2021年城镇基本医疗保险基金支出增速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在森林康养的疗法上，主要包括以“森林环境+森林漫步”为主的环境疗法（又称“森林浴”）、森林温泉、“森林产品+健康食谱”的饮食疗法、以“森林文化+心理疗养”为基础的文化疗法、以“森林环境+现代医学”为治疗原理的医学疗法、以运动为主的气候性地形疗法。

国际案例：德国巴登巴登小镇

德国是世界上最早开始森林康养的国家，1980年以前，其以森林温泉为资源优势，创立了世界上第一个森林浴基地，并将森林疗养纳入社保体系，“气候性地形疗法”从1990年被纳入医疗保险，经医生开具处方，病人可到医疗机构指定的疗养地疗养，每4年可申请一次医保报销。目前，德国有350余处森林疗养基地，每年大约接待30万人。

其中，位于黑森林国家公园内的西北角的巴登巴登小镇被UNESCO列为16个“Great Spas of Europe”之一，人口约5.5万，面积为140.18平方千米，拥有420公顷（相当于4.2平方千米）的森林土地，森林土地覆盖率约为3%，是世界文化遗产小镇。

德国巴登巴登小镇俯瞰图 图源：巴登巴登小镇官网

1、区位优势：交通便捷，客源广泛

巴登巴登的火车站距离市中心5公里，乘坐公交车15分钟可达。当地自有的巴登国际机场距离城市10公里，瑞安航空（Ryanair）等多家航空公司提供各大欧洲国际航线。附近还有斯图加特机场和法兰克福国际机场，为1-2小时的车程距离。因此，周边的弗莱堡（Freiburg）、斯图加特（Stuttgart）、海德堡（Heidelberg）和法国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等繁华大城市和旅游胜地为小镇提供广泛的国际客流。

巴登巴登外部交通条件 图源：巴登巴小镇登官网

2、总体规划：业态丰富，路线自由

在空间布局上，巴登巴登小镇的主要景点、设施沿着穿城而过的奥斯河分布，老城位于小山的一侧，位于Oos河的右岸，而主要的疗养地位于河岸的另外一侧。小镇内具有完善的公共交通系统，也有特色的更私人的马车和赛格威（Segway）电动车选择。免费停车场和付费停车场位于不同的区域。同时，小镇设有两个游客中心，当地向导会根据不同的主题设计不同的出行方式和景点串接，为游客提供独具特色的游览线路选择和行程预定。

在产品业态上，小镇具备完整的“吃住行游购娱”六要素及多层次疗养。既有新建的现代设施，也有在历史建筑上进行改造后的新场景；从国际美食到地道风味，从星级酒店、商务公寓到青年旅舍，兼顾各类游客需求。小镇还有德国最大的歌剧厅，巴登巴登音乐节，巴登巴登爱乐乐团，集晚会、舞会、音乐会、赌场参观等于一体的休闲集聚区，六大购物区等供旅游者一一体验。

巴登巴登小镇旅游资源 资料来源：巴登巴登小镇官网

3、康养体系：理念先进，服务精专

小镇主张游客在巴登巴登“重新发现自己”，通过自然疗法与先进医疗、目标性诊断与综合疗法的结合，达到个性化与多样化的效果。

首先是打造慢节奏的小镇生活体验，游客清晨从呼吸新鲜空气、沐浴暖阳开始，闲余时骑着电动自行车沿着风景如画的黑森林步道上巡航，中午在餐厅品尝地道风味的有机美食，午后休息于花园呼吸芬芳香气，在美术馆、博物馆里享受艺术历史之趣，傍晚乘坐热气球漂浮在城市上空眺望整座小镇，欣赏日落美景，夜晚沉浸于交响音乐会之中。

Friedrichsbad 图源：巴登巴登小镇官网

其次是设有多元的温泉疗养设施，小镇共有29个天然温泉，温度范围为46至67摄氏度，每天排放约80万升，可提取约2400公斤的钠、氯化物、氟化物、锂、硅酸和硼等微量矿物质，对心脏、血液循环、新陈代谢和呼吸疾病等有疗效。这些“可以喝，可以呼吸，可以洗浴”的巴登巴登温泉水可通过管道输送至小镇的疗养浴室供游客使用。

巴登巴登小镇主要温泉疗养设施 资料来源：巴登巴登小镇官网

在康养小镇中必不可少的还有先进的医疗服务，目前小镇内共有6家诊所和1家全科医院，涵盖心理和精神疾病、心脏科、神经学、整形学、呼吸科、风湿科、内科外科和牙科等。除了水疗、按摩、泥浴的自然疗法，还提供冷冻疗法、运动疗法、太极气功、自生训练、营养食疗、电疗法、针灸、呼吸疗法等国际治疗方法。

巴登巴登小镇医疗资源 资料来源：巴登巴登小镇官网

此外，巴登巴登还自发研制出有利于激活身体自我修复机制的本土天然医疗药品Heel，并举办相关健康活动，如HEEL RUN，每年吸引全年龄段的各国运动员来到巴登巴登参赛。

国内案例：南京汤山涵田·春之谷

随着我国的城镇化推进、老龄化显现，人们对生态康养的需求日渐强烈，市场上也开始关注到这一细分赛道。从2016年首批全国森林康养基地试点建设单位授牌，到金茂、银城、亚东等房企布局开发建设，再到泰康、复星保德信、太平等险资机构联动产品合作，国内优质的康养小镇打造之路仍在持续探索。

2023年1-3月作者对长三角地区 部分康养项目的调研情况

以南京汤山片区为例，江苏亚东建发集团依托已孵化的“涵田度假村”品牌，创新升级为一站体验式温泉康养休闲综合体，打造会员制活力长者社区——汤山涵田·春之谷。项目总占地105亩，总建筑面积8.4万㎡，其中养生公寓、养生合院等康养组团约4万㎡，其余4.4万㎡包括温泉会馆、精品酒店、会员俱乐部等作为涵田会员的旅居度假场所，涵盖旅居、餐饮、康养、休闲、会议等多元功能。

涵田·春之谷业态布局 图源：涵田·春之谷，作者自绘

其中，涵田·悦酒店于2021年开业，拥有111间客房，配套8300㎡的温泉会馆。携程平台整体评分达4.6分，从用户留言“房里有小朋友最喜欢的小帐篷，摇摇马，佩奇绘本；榻榻米是爸爸的专属躺平区”“臻温泉玩了一整天，二楼每个角落逛一遍，拍拍照，吃吃喝喝玩玩”可以看到，酒店体验丰富，尤以温泉最为吸引消费者，形成项目的独特价值。

区位上，项目位于汤山国家级旅游度假区，北靠（原）解放军总医院汤山分院八三医院，紧邻地铁S6号线“汤山站”，实现做地铁回家泡温泉的体验，周末可以到金乌公园露营野餐，在百联奥特莱斯购物、坐摩天轮，在汤山老街休闲娱乐放松。

运营上，最大化实现康养+旅游的效益平衡。一是人员集约，除管家与医疗团队外，酒店与康养板块的工作人员共用管理，减少人力成本。二是服务共享，酒店的高质量服务水平会延伸至CCRC等各项目业态，居住在养老公寓或合院的业主可18元享受酒店的自助早餐，正餐可享受传统养生淮扬美馐。三是产品联动，通过制定酒店积分和社区入住积分等消费积分，刺激增值消费，打通酒店和社区的客群。

酒店餐厅会员套餐

医疗服务上，项目配套可使用医保的全科诊室，同时与江苏省人民医院、泰康仙林鼓楼医院、（原）八三医院（二甲）进行战略合作，线上线下相结合，提供健康管理、医疗保健、绿色通道、康复理疗等全面医疗保障服务。

同时，汤山温泉居中国四大温泉疗养区之首，是中国唯一获得欧洲、日本温泉水质国际双认证的温泉。项目以基础温泉疗愈服务为特色，结合康养中心的各功能板块，输出休闲娱乐、健康餐饮、养老护理、康复医疗等服务，如将汤山温泉水源引入会员专属温泉池。

温泉会馆

对我国打造森林康养小镇的启示

综上，我们可以看到目前国内康养市场方兴未艾，但项目实际运营效果两极分化，模式尚未成熟。因此，借鉴德国巴登巴登小镇等先进经验，对打造以生态康养为主题的小镇项目有如下启示：

1、在顶层设计上，注重打造复合型目的地

截至2022年12月，中国林业产业联合会共认定了1499家国家级森林康养试点建设单位，全国各地都正在积极探索。

将康养小镇作为目的地来考虑，一是可以覆盖更广泛的年龄层，打造康复治疗、养生保健、慢病疗养、旅游观光、休闲度假等多功能的轻康养业态，如巴登巴登小镇为儿童提供水上乐园、为中青年提供从徒步到跳伞不同强度的运动及休闲，为老人提供医疗水疗服务。

二是可以依托特有的自然资源，进行康养景观环境营造、康养与在地文化结合、康养与农耕结合，带动二销的提升与游客停留时间的增加。游客在巴登巴登小镇的停留时间约为三周，其旅游休闲度假功能和康养功能的完美结合，丰富游客的体验。

三是积极争取将符合条件的森林小镇医疗服务机构纳入社保体系。

2、在商业模式上，注重量身定制的运营可持续

我国的康养小镇盈利模式主要包括地产反哺、自我平衡、品牌复制发展模式三种，在运营上则有不同的开展方式，需要因项目而异。一是最常见的会籍制，如南京紫金山脚下的某康养项目，以社区型为主，客户群体多为公务员、教授、金融从业者等高知高净值人群。

二是与保险产品进行组合，如苏州某康养项目采取入住权模式与保险捆绑，与险资机构合作开发针对项目的专门保险产品。

三是产权销售，杭州某康养项目在开业第四年实现盈亏平衡，第五年已去化96%，根据项目经验，在约300个床位的社区内，入住率需达到80%，月租金在5000-8000元才能实现盈利。

四是多种形式混合，如南京汤山脚下的某康养项目则采取旅居短租、高额押金及使用权销售三种模式并进。

3、在产品策划上，注重构建内外兼修的康养体系

在德国巴登巴登小镇的长期实践中可以看到，丰富的休闲文化体验、完善的康养产品体系、个性化的康养服务体系是其成功发展和良好运营的重要条件。

一是加强康养小镇的场景多元性、品质性、特色性，特别是营造自然空间场景、心灵体验场景，如游客在巴登巴登小镇的绿色场景中进行森林浴+温泉浴+心理调节，身心得到充分疗养。

二是充分挖掘中国传统康养文化与城市度假体验相结合的康养体系，打造文化体验、运动健身、亲子研学、高端商务等不同产品，如巴登巴登小镇设有国际赛马会、世界舞蹈晚会、国际会议展览。

注：文章仅代表作者研究兴趣，不代表所在机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