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国数据新闻大赛，创始人这么说｜专访陈积银

说起数据新闻，你可能会想到数据图表、炫酷的可视化效果；可能会想到一些工具，比如Excel、Python、Tableau等等；也可能一头雾水。数据新闻在中国还年轻，但行业从业者、学术研究者、个人创作者们，已经围绕着它做了不少探索。

这一次，中国传媒大学新闻学院“白杨数新观察”团队和澎湃新闻“湃客·有数”共同推出系列访谈“数据新闻访谈录”。

我们抱着观察记录、答疑解惑的想法，采访了国内外十多位在数据新闻领域有创见、有思想的学者、媒体人及学子，阐释数据新闻的新理念新发展，介绍数据新闻教育的经验、方法和路径，分享数据新闻作品的创作过程，在数据新闻的业务实践前沿、行业发展前景、教学体系现状等话题中进行思维碰撞。

引言

从湍急奔流中的一叶扁舟到时代洪流中行驶的巨轮，数据新闻在中国从崭露头角到迅速发展离不开数据新闻大赛的把薪助火。优秀的数据新闻作品不仅为数据新闻添砖加瓦，更为时代的机遇与挑战提供创新发展的思路。一带一路、脱贫致富、新冠疫情、北京冬奥……用数据述说的新闻，碰撞出了无数的思想的火花。

数据新闻是未来新闻发展的主要方向之一，中国数据新闻大赛由中国数据新闻大赛创始人陈积银教授发起，是一项贯通学界与业界、推动高校新闻传播教育和业界新闻生态数字化转型的全国性赛事。

陈积银，教授、博士生导师，西安交大青年拔尖A类人才，中组部国家万人计划青年拔尖人才，陕西省智媒研究基地主任，中国数据新闻大赛品牌创始人，曾获第六届全国广播影视“十佳百优”理论人才等荣誉称号。陈积银教授还是西安交通大学人文社科领域的科研带头人之一。

学界与业界的桥梁——“以赛促教”的数据新闻大赛

Q1：您认为优秀的数据新闻作品在主题和技术方面有什么共性？随着数据新闻几年的发展，数据新闻大赛对于参赛作品的标准和要求有变化吗？您希望还能在学生的作品中看到什么，对学生的作品还有哪些期待？

陈积银：在主题方面，好的数据新闻作品应当关注社会焦点议题，凸显作品选题叙事之意义。新闻数据可视化设计者需要具备内容与用户的关联意识，即策划选题之前应当思考这个选题与读者会有什么联系以及联系是否紧密。去年，我们团队崔怡珂和李佳茜等同学以可视化的形式对抵制“新疆棉事件”进行梳理，就是很有意义的选题。

在技术方面，数据可视化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吸引了更多读者的注意力，但一味追求可视化效果却忽略新闻价值和新闻报道的社会功能，是本末倒置的现象。设计再精美的可视化图表，无法引发读者思考，对社会发展没有推动作用，也不能称为好的新闻作品。新闻数据可视化实践应当适当将图表化繁为简，让体量较为庞大的数据更具易读性，将易读性作为设计过程中考虑的重要方面。整个作品的核心依旧是叙事，要将新闻价值放在最重要的地位。丰富的交互要素一方面增强用户的沉浸式阅读体验，另一方面也会增加用户分享欲望，好的作品应当被更多人看见，从而提升作品的传播效果。 

关于大赛评奖标准，这些年从选题质量、数据质量、数据分析水平、作品表现力、设计思路、技术运用六个方面对作品评定。后来，我和我们团队大赛负责人王博、吴俊蕊等在具体细节方面略微进行修改，例如加重了新闻价值的相关权重。数据是为新闻服务的，新闻是为人服务的，所以利用数据讲故事才是数据新闻的核心。现阶段部分数据新闻为数据而数据，一味强调数据，而忽视了从数据背后挖掘相关故事和新闻价值，这是需要注意的问题。

对于未来，在选题方面，期望更多作品将数据新闻的选题与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四个面向（即面向世界前沿，面向国家重大需求，面向国民经济的主战场，面向人民生命健康）相结合，推出一批更加优秀的新闻作品，培养一批更加优秀的人才。在数据使用规范方面，希望作品都能保障用户数据安全，从数据收集、清理、分析到可视化呈现，整个新闻数据可视化过程进行记录，图表标注数据来源，保证数据真实性的同时便于确定责任归属。在可视化呈现方面，期待作品的可视化实践适当将图表化繁为简，让体量较为庞大的数据更具易读性，将易读性作为设计过程中考虑的重要方面。整个作品的核心依旧是叙事，体现专业记者依然将新闻价值放在最重要的地位上。在作品整体体验方面，期待更多作品能够可以拓宽交互体验的维度，进一步增强用户体验感。

Q2：我们了解到“以赛促教”是您创办数据新闻大赛的一个初衷，除此之外，您创办比赛还出于哪些原因？那么在数据新闻大赛成功举办之后，您认为它是否达到了您预期的效果？在这期间遇到了什么困难？

陈积银：“以赛促教”是我创办数据新闻大赛的初衷之一。我国许多高校的新闻传播专业专门开设了网络与新媒体方向，但是目前对专业的教学还停留在传统的新闻采编方面，缺少交叉学科知识的教学，同时教学上局限于理论知识，缺乏对数据新闻的教育的实践性与应用性，做出的成果没有一个大家都认可的全国性展示平台。

“以赛育人”，平衡数据新闻领域人才培养成果与新闻行业市场之间的需求。传统新闻学院的教育以文科为主，学科同质化较为严重，教师与学生的技术性知识的接受能力不足，而计算机等学科的师资较为缺失，具备跨学科背景或通过自身学习进入数据新闻领域的教师相对较少。这就导致了业界在具体实践过程中，数据采集、数据分析、前端工程师的匮乏，学界与业界在人才方面难以实现对接。因此，我希望通过大赛为高校学生和新闻工作者搭建起新闻传播教育学界与业界的沟通桥梁，实现高校人才培养成果与新闻行业市场间需求的平衡。

Q3：数据新闻大赛在人才培养方面还做出了哪些贡献？数据新闻大赛还能够给数据新闻带来哪些创新？您未来的展望是什么样的？

陈积银： 数据新闻经过多年的发展，逐渐沉淀下来，朝着更加成熟与理性的方向进发。学界与业界融合更加紧密。数据新闻的实践性、专业性非常强，业界的实践领先于学界，但无论是学界，还是业界，人才匮乏的现象仍然存在。因此，联合学界与业界刻不容缓，双方都应积极提供平台，推动学界与业界的优质资源接轨，共同为数据新闻的发展蓄力。 

我希望数据新闻大赛能进一步探索交互体验形式。据我观察，大赛作品的交互性逐年提升，参赛选手们用可交互的叙事方式呈现内容，数据新闻交互体验的形式也不断丰富，让读者更多地参与到数据新闻之中。我相信，未来更多选手会探索可听化的数据新闻，或者将数据新闻与新闻游戏等进行结合，实现内容形式和读者体验的双重升级。

数据新闻归根结底是在技术推动下发展起来的，在智能化、5G及媒体融合“情境”下，数据新闻融合也将获得新的发展机遇。因此，数据新闻的未来发展方向主要集中在要在提升数据素养，培育数据发掘、可视化制作人才团队几个方面。

机遇与挑战——这个世界永远不变的就是变本身，数据新闻的发展也一样

Q4：新闻越来越“瞬时化”和“碎片化”， 一些新闻只能支离破碎地展示新闻事件的各个片断， 很难全面深入地体现新闻事件的本质。这为数据新闻带来了怎样的机遇和挑战？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陈积银：数据新闻本质上还是新闻，它只是一种创新新闻报道的方式，因此其叙事方式和叙事能力依然重要，数据记者的社会责任感依然重要。在快节奏的今天，大家刷视频都开二倍速，对于新闻事件也都只看标题，但我觉得这个时代恰恰给数据新闻带来了机遇。我们的社会是需要真相的，是需要不断沉淀与思考的，数据新闻在调查性报道上具有很大优势，它可以通过分析大量数据找到某一特定领域的异常值，也有助于更好、更快速地进行事实核查。数据新闻工作者需要做的就是从呈现数据的多样性、内容的交互性、叙事等多维度不断吸引读者愿意多花一点时间去阅读和交互，让读者可以在找到与自己相关的故事，更进一步的引领读者思考。 

Q5：从您的往日访谈中可以看出文理融合是您创办数据新闻大赛的一个追求，那您对文理融合有什么更深更新的想法和见解吗？

陈积银：传统学科文理界限相隔分明、壁垒紧固，不适应学科交叉融合快速发展的今天。文、理、工、艺融合才是当下的跨学科思维逻辑，全方位融合才可以培养具有创新合作精神的新时代文科卓越人才。 

未来的研究应该不仅仅限于视听信息的传播，还应该是将嗅觉媒介、听觉媒介、视觉媒介、触觉媒介和味觉媒介共同进行研发和融合，那才是真正的革命性的融合。目前的融合只能说是在视听信息传播上的修修补补。二十大报告中也强调，要加强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 

Q6：我们了解到您现在的科研团队学科互补、文理交叉，并且发展方向非常多样化，能说说您的科研方向、项目，以及这些与您自己对于数据新闻的理解和亲身经历有着怎样的关系吗？

陈积银：我的团队成员，除了新闻传播外，还有通信专业、计算机专业、经济学专业、地理信息系统专业、甚至是吉林大学的采矿专业出身的。我比较喜欢跨学科培养学生，我认为不同背景的知识交叉在一起可以产出高质量的成果。当然，这可能需要一个过程。

在中国数据新闻大赛举办过程中，我们进行了许多调研，发现了国内数据新闻发展中面临的一些困境，例如选题过于局限，缺乏国际视角；数据开放度较低，获取数据困难；学科严重分散，技术人才匮乏。

我们认识到，国内数据新闻的发展将是一个漫长而又艰苦的过程，业界和学界应在数据新闻的实践中进行思考，给出系统的数据新闻的实践、操作模式和教育模式。这需要学界在教学过程中作出应对方案，打破学科界限，鼓励文理科融合，加强数据新闻师资培训，有效革新课程。因此，本团队的建设契合了新文科建设背景下新闻教育改革的整体趋势。我的团队的具体方向包括智能媒体传播机制、传播效果研判、国际传播、数据新闻与可视化、媒体运营与管理、社会治理创新等，致力于探索、引领前沿媒介传播思路。数据新闻与可视化是团队的核心方向之一。

Q7：数据新闻现在正飞速发展着，覆盖度和应用度都在扩大，您认为数据新闻现在处于发展中的哪一个阶段？数据新闻会过时吗？现在有没有出现数据新闻会被某些新事物取代的苗头？数据新闻下一步的发展方向在哪里呢？

陈积银：我认为当前数据新闻处于生产技术较为成熟且表现形式不断创新的阶段。数据新闻作为移动互联网和大数据应用的核心新闻产品，是媒体融合的重中之重。现阶段的数据新闻已经不再是最初的以数据为主的表现形式，在人工智能和媒介融合发展的新时期，交互式数据新闻大多是通过代码实现的。也就是说，这些交互数据新闻的互动特性的实现都基于一定的计算机技术，通过不同的技术为用户创造不同的互动体验，如数据新闻和VR、新闻游戏的融合。数据新闻已经成为媒体融合的重要形式，也推动着融媒体生态系统的演变。我和我们团队的宋春妮、石淑捷等参编人员计划明年上半年出版一本教材，名字就叫《融合新闻：数据新闻操作理论与实务》（《Convergence Journalism: Operational Theory and Practice of Data Journalism》）。这个世界永远不变的就是变本身，数据新闻的发展也是一样。 

Q8：您认为数据新闻的主干仍然在于“新闻”，并且数据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不仅在内容呈现上更直观、清晰，更是能够增加一篇新闻的信息量。您可以具体解释一下吗？

陈积银： 从最早的计算机辅助报道新闻到如今的数据新闻已经拥有一套使用电子表格、数据库、统计软件、数据分析和可视化工具的完整生产模式。然而数据新闻不只是一个纯粹的技术,它是社会、文化、政治、经济等新闻报道中所展现的新闻新内容。因此新闻该有的一切特性应是数据新闻的核心要素。数据新闻的主干仍然在于“新闻”。

在获得海量数据时，要进行数据真实性处理，提高数据新闻记者工作的透明度，鼓励新闻数据共享空间的最大利用。对于海量数据不能只是呈现,而应当依赖于大量数据的定量分析，找到不同于平常视角的新闻叙事点，集中于探索数据、分析数据背后的故事,最终运用数据阐释新闻故事。在数据新闻领域实践操作中,更应当充分发挥电子媒介的功能特点和优势,坚持“好的数据可视化形式要符合新闻价值的评判标准”这一理念。好的数据可视化形式能够帮助数据新闻作品在内容呈现上更直观、清晰，探索数据、分析数据背后的故事更是能够增加一篇新闻的信息量。

采写 / 曹潆 程婕 高安琪 梅里茜茜 谢宽

编辑 / 徐心远 贾司瑒

统筹 / 詹新惠 汪惠怡 湃客·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