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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原回避不了的追问,不在远方,而在身边
吐槽青年出品
《人物》一篇报道,将“城堡里的马原”顶上了被舆论审判的风口浪尖,很遗憾,一个作家不是因为自己的作品受到关注,而是因为“家事”。不知道马原是主动配合向媒体讲出这样的故事,清楚地了解这样的叙述对自己极其不利,还是在亲友叙述中“被动”进入了故事,被推到极其不利的境地?在这个故事里,马原偏执、自负、自私、自恋、陷入某种不可理喻的神秘主义。与世隔绝的城堡生活,满足了自己的文化想象,很可能剥夺了孩子应受的教育与社交,并因此耽误了孩子的救治,孩子在13岁时非正常离去。
舆论对马原一片骂声,从这些标题可以看到舆论无法释怀的痛与恨:不可用文学矫饰傲慢。一个人的偏执自傲却需要孩子的生命为此埋单。他根本没有把儿子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去尊重。马原最爱的只有自己。他用偏执和自私“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他不配做父亲,也不配做丈夫……
这些评论可能代表了很多人“看完报道”后朴素的道义判断。特别理解公众的“不可理喻”,我也有同样的“不可理喻感”。但专业训练的直觉告诉我,对于看起来“不可理喻”的荒谬,往往不要急于判断,很可能回避或隐藏了很多关键事实与细节,才使一个人、一件事、一条新闻显得那么荒唐。尤其对于别人的家事,“未窥全貌”时,少点儿言之凿凿的归因和杀气腾腾的义愤。记得多年前,上海一个17岁男孩跳桥身亡,事实不清时,就有无数人将矛头指向了孩子父母,“毁掉一个人,一句话就够了”、“很多自杀,往往都是他杀”“你的语言暴力,终会变成杀伤孩子的凶器”“父母对孩子的尊重,才是最好的家教”“在我跳桥之前,我已经死了”“父母的气话,是插在孩子胸口的刀”。用“小作文”评论“小作文”,最终只能沦为一场快意恩仇的网暴。
不过,抛开那些杀气腾腾的评论,我还是认为,马原无法回避多数人都有的质疑和批评。毕竟,孩子非正常死亡,自己又过着一种离群索居、对孩子成长不利的生活,无法用一句“马格没出任何意外,没有任何痛苦。是上天突然接走他”的神秘、轻飘描述,回避合理合常识的解释。这种无法回避,不仅是《人物》报道后形成的舆论追问,即使没有这种来自公众的逼问,作为孩子的父亲,也应该给自己的内心,给孩子的母亲,给关心孩子的亲友,给不理解这件事的熟人们,一个解释。对马原最致命的追问不是来自远方,而在身边!
有人说,是《人物》这篇报道让马原受到广泛的质疑。其实并非如此,应该是先有知情者的各种质疑,对马原无法理解,对孩子非正常离开充满愤懑,然后才有了这篇报道的基调。《人物》文中写到的事实和细节,都是马原的“亲友视角”:马格小时候的身体情况,医生对心脏的诊断,上一年级时测出心率超过130次每分钟,妻子想带孩子去医院检查,马原不同意。哥哥发现了弟弟异样,带弟弟去医院检查诊断需要做微创手术,马原反对检查和手术,认为心脏不能动。包括马原对马格的教育理念,妻子希望孩子正常读书,马原却想让孩子当茶农,等等。这些细节,只可能是最了解马原的亲友跟记者讲的。向媒体叙述的细节里,隐含着亲友对马原做法的普遍反对,并认为他要为孩子离去负一定责任。
有人说《人物》这篇报道带起了质疑马原的节奏,故事呈现了一个偏执与自负的父亲形象。我想,这不是记者的先入为主,而是马原亲友本身对这件事无法释怀。这种痛心和无法释怀,带入到接受媒体采访时的叙事角度和细节上。这篇报道是马原亲友的叙述所完成的一个事实拼图,亲友的疑问、不满、情绪,塑造了报道的基调。没有这些马原身边人的叙事拼接,记者无法写出这篇报道。
这也是我认为这件事最重要的地方,马原可以以“家事”为由不理会舆论,无视那些不相关的人及评论,但必须要给亲友和熟人一个解释和交代。报道里其实写着亲人、朋友和熟人们的不满:走不出阴影的、后悔并痛苦万分的母亲,痛心的哥哥,对马原强硬态度耿耿于怀的邻居,早就看出孩子问题、劝马原送孩子上学却被拒绝的好友,对马原的偏执很生气的“徒弟”。即使是“家事”,这些家人、亲人、友人、熟人对孩子的关心,回应他们的不解,也是“家事”的一部分。外人不可理喻,可能因为太远,但如此多的身边人和熟人不可理解,并在向媒体讲述时充满怨念,就是马原无法回避之重了。孩子不仅是父亲的孩子,他也是独立的自己,也是母亲的孩子,那些亲友疼爱和关心的孩子。
同样重要的是,如果马原保持着常识理性的话,应该也无法回避自己内心的拷问,真的觉得“马格没出任何意外,没有任何痛苦。是上天突然接走他”“他就是寿数到了,他该走就走了”吗?如果内心真对自己孩子的非正常离去保持这种无反思无自责的圆融自洽,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文学是文学,现实是现实,不要用文学矫饰魔障的执念,文学世界里可以飘渺飞扬,现实世界必须尊重事实和逻辑。不让孩子去学校,不让孩子接受救治,不对早发现的心脏问题进行干预,固执地让孩子当茶农,生活在对孩子身体不利的高海拔地区。作为父亲,要把这些“反常识的选择”放在常识的天平上去衡量一下,而不是用擅长的文学语言轻描淡写。先别说舆论和亲友的质疑,能不能过自己的理性那一关。
有人说,这些质疑和批评对一个刚走出丧子之痛的人,可能是雪上加霜的重击。实际上,没有什么痛会比丧子之痛更痛了,马原终究是回避不了这些亲友追问的,毕竟他们可能还没有走出这种痛,无法轻飘飘地面对这一切,特别是孩子的母亲。正是马原回避和封闭的态度,使这件事摆到了舆论面前。马原不能永远把自己关在城堡里,终归是要给“非正常离去”一个“正常”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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