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豆瓣5星，全给了这家公司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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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于上周落下帷幕，《瞬息全宇宙》横扫各大关键奖项，包括最佳女主角、最佳男女配角、最佳导演、最佳影片、最佳原创剧本、最佳剪辑。

当世界为杨紫琼和《瞬息全宇宙》剧组欢呼时，他们背后的电影厂牌随之浮出水面——A24。

经过数年对独立影片的耕耘，影迷间已经开始流传“A24出品，必属精品”的称赞。简中世界或许对这个名字尚不熟悉，那么让我们换种介绍方法：

《房间》（2015）、《月光男孩》（2016）、《伯德小姐》（2017）、《鬼魅浮生》（2017）、《别告诉她》（2019）、《米纳里》（2021）、《瞬息全宇宙》（2022）、《鲸》（2022）、《晒后假日》（2022）、《亲密》（2023）以及电视剧《亢奋》（2019），都有A24的参与。

成立十年来，这家电影厂牌以独树一帜的选片眼光以及年轻创意的宣发方式，成功将多部小众文艺影片传播给目标观众，并输送到全世界的各大电影节，获得不俗的成绩，当然也包括我们最熟悉的奥斯卡。

A24的成功绝不是偶然的幸运，这背后是敢于和主流走不同的路的决心，以及对厂牌特色的悉心经营和维护。

虽然A24是一家影视公司，但它的案例对整个内容行业都有借鉴性，因为它用自身实践出一个道理——尊重创作者，尊重风格，就算不做最大公约数的内容，也可以闯出自己的路。

1.

A24招牌之一：少数族裔叙事

A24成立于2012年，在它还只是一个小创业团队时，公司策略就与众不同：通过挖掘和发行一些低成本、有特色的独立电影，来构建公司的品牌形象，或者说“作者性”。A24的电影品味十分独特，它的选片不迎合市场，而是专挑小众故事，另辟蹊径，仿佛一位隐世的电影收藏家。

《华盛顿邮报》的一篇文章评论到，“A24的厂牌风格就是没有厂牌风格”。作为一家电影厂牌，A24经手的片子往往有很高的辨识度，但细细分析，似乎又很难总结出一个词来形容它的选片风格，因为每部片子都太具有主创的个人色彩了。

拿内地影迷或许比较熟悉的几部来说：《伯德小姐》是一个加州女孩的成长故事，涉及青春恋爱和母女关系；《瞬息全宇宙》是一部关于美国华裔的家庭剧情片，但又糅杂了科幻、喜剧、动作、邪典等类型元素；而前几年引起过一番讨论的“文艺鬼片”《鬼魅浮生》，则讲了一个不恐怖，但很哲学的床单鬼故事。

《鬼魅浮生》

这些片子各有特色，如果放置在“厂牌”的视角下去分析，它们的共同点只能是题材边缘小众。

A24做过不少个人成长和亲密关系（不限于爱情）相关的电影，这类作品的叙事着力点往往很小，仅围绕主角的个人生活展开。比起跌宕起伏的情节，这类电影打动人的往往是情感的细腻和厚度，因此它们要求更耐心的观影者。

小众还体现在角色的种族上。曾经击败《爱乐之城》夺得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月光男孩》就讲了一个黑人男孩的成长故事，而今年大满贯的《瞬息全宇宙》以及更早的《别告诉她》，都聚焦在美华人群体。

相比较而言，A24看中的少数族裔电影不是好莱坞商业大片中机械的“政治正确式”填空，而是忠实地反映创作者思想、困惑、情感的作品。因此，它们虽然没有太大的电影市场，却能真正地触动美国的少数族裔群体。

说到好莱坞大片，群星璀璨的超级英雄电影是其中一种。自从漫威宇宙的第三阶段在2019年画上句号，曾经让全民沸腾的超英大片似乎陷入了一个漫长的瓶颈。这几年上映的《雷神4》《黑豹2》《尚气》《永恒族》都差强人意，模式化的剧情以及扁平化的少数族裔角色显然无法调动观众的兴趣。

根据美国亚文化粉丝平台“Fandom”的一项调查，有三分之一的漫威粉丝对2022年中不断出现在影院和流媒体平台的漫威内容感到疲惫。诚然，漫威依旧是当今最具号召力的好莱坞电影IP之一，它依旧拥有最忠诚的一批观众，但在告别了几位最受欢迎的英雄角色后，其擅长的宏大叙事缺乏更深层次的共鸣能力。

《瞬息全宇宙》的制作公司之一是漫威御用导演罗素兄弟创立的AGBO

相比之下，同样用了多元宇宙概念的《瞬息全宇宙》却把类型电影玩出了新意。它的新意，在于和少数族裔群体的真实处境产生有机结合。

影评人波米，《瞬息全宇宙》将第一幕的矛盾设置在税务局大楼，就明确指向了普通美国人生存的共同困境：报税；与此同时，它又附加上了少数族裔身份被美国的官僚系统和权力机构针对的另一重叙事。这种切身的群体遭遇在普通商业大片中很少被触及，因此在这部快节奏、视效饱满的电影里，美国观众，尤其是移民观众，能得到超越爆米花电影的情感体验。

在好莱坞商业大片疲软的当下，A24找准了合适的发展位置，即聚焦小成本制作、小众题材、青年导演。虽然这些作品无法嵌入最大众的审美和兴趣系统，但它们的独特性同时携带着话题性，比如少数族裔叙事更能切中社会议题，带来身份认同。

小众往往意味着挣不了大钱，但也意味着有不被裹挟的空间，而这些空间让创作者们可以自由表达，肆意试验。A24找到了这些被埋没的作者，并将他们推广给目标受众。

这家公司在小众电影领域的努力，不仅仅是为了彰显独特的品味，更证明了“小众”不是市场的噩梦，它们有自己的成功路径，关键在于如何打好手上的牌。

A24在市场不看好的地方，挖掘出新的市场，给渴望新鲜感的观众带来另类的选择。从这个层面来看，它对电影行业作出了引领性的贡献。

2.

A24招牌之二：

邪典、玩梗、摸不着头脑

除了边缘人群叙事，A24还钟爱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创作者以及邪典电影。

关于《瞬息全宇宙》的“双丹”导演（两位导演都叫丹尼尔，以下简称双丹）与A24的渊源，就有这么一段往事。据《华盛顿邮报》报道，双丹的上一部电影《瑞士军刀男》（由“哈利·波特”主演）讲了一具放屁尸体的故事，在七年前的圣丹斯电影节上，几乎没有发行公司想理睬这部诡异至极的电影，最后却被A24的收购负责人相中。负责人当年说服双丹的“理由”是：“如果你们不跟我们合作，我就跳窗！”

如此夸张的邀请几乎吓到了双丹，毕竟，《瑞士军刀男》是部多少有点古怪的电影，居然还有公司对它抱有那么大的热情。但他们更知道，一家认可作者性的电影公司是多么稀缺和重要。于是，双方促成了合作，也有了今年的奥斯卡佳话。

左边是“哈利·波特” |《瑞士军刀男》

这种程度的热情似乎是每位A24员工在公司创立初期的状态。一位负责发行的员工称，在头两年，他们真心热爱自己手上的每一部片子，以至于在推广这些影片时，总觉得自己在搞政治选票活动。

擅长邪典类惊悚片的青年导演阿里·艾斯特（Ari Aster）已经和A24合作过两次了，分别是《遗传厄运》和《仲夏夜惊魂》，而他们的第三次合作，由奥斯卡获奖演员华金·菲尼克斯（Joaquin Phoenix）主演的《博很恐惧》，将于今年上映。

艾斯特的惊悚片和传统惊悚片不太一样。如果以《电锯惊魂》系列和《招魂》系列为参照，这些影片有大量血腥场面以及突然的惊吓，相比之下，艾斯特更擅长循序渐进地营造心理压迫感，让人看完电影后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

《仲夏夜惊魂》就是一部颇具实验性的惊悚片，讲述了一对濒临分手的情侣进入瑞典一个偏僻小村庄的故事。在这部影片里，艾斯特没有采用昏暗的灯光打造模糊的惊悚气氛，而是运用了大量色彩艳丽、高饱和度的镜头。如果只看剧照，画面的唯美程度会让人误以为是某位女歌手的MV截图。

《仲夏夜惊魂》

拍惊悚片不走暗黑风，就好比拍科幻片不用特效。这对创作者来说是不小的挑战，因为这意味着他要创造别样的途径来达到恐怖效果。艾斯特反其道而行之的尝试，敲打着惊悚类型的边界，呈现了新鲜的可能性。这与A24一直以来想要做点“不一样”的电影的宗旨不谋而合。

A24相信邪典电影的颠覆性和创新性，同时意识到那恰恰是好莱坞一度统领的大银幕中稀缺的元素，因此他们愿意投资精力甚至资金进去。此外，正如很多从业者和媒体注意到的，擅长社交媒体营销的A24还在邪典电影中找到了大施拳脚的天地。

当初宣传艾斯特的惊悚片《遗传厄运》时，A24给同行朋友以及KOL们寄去了诡异的手工娃娃，旨在提供沉浸的“call-back”体验，让人大呼“太过分了！”

A24还有更“无厘头”的手段。双丹（《瞬息全宇宙》导演）的前作《瑞士军刀男》有一个电影官方网站，主页有一个3D的曼尼（本片主角，尸体），访客可以点击这具尸体让他放屁。而今年奥斯卡的最大赢家《瞬息全宇宙》中也有很多邪典元素。其中，A24把香肠手指做成了手套贩卖，还有那个令人大惊失色的会计师奖杯，A24把它做成了蜡烛，目前在官网上是售罄状态。

会计师奖杯 |《瞬息全宇宙》

虽然邪典电影十分挑战观众的接受程度，但当今发达的社交媒体为这类电影带来了新的机会——变成一个网络梗。显然，A24早早地意识到邪典电影在互联网世界的潜质。他们深谙社交媒体的传播套路，总能提炼出电影的精髓，并制作出有传播潜质的物料。不真正热爱邪典电影的人，恐怕很难想到这些不按常理出牌的营销招数。

无论是少数族裔电影，还是惊悚和邪典，如果没有A24对不同类型作者的信念感，很多“奇奇怪怪”的电影不会被观众看到。而这样的信念也反哺了A24，小众不仅没有让A24走进死胡同，反而是A24异军突起的生命力。

3.

电影冒险家

《月光男孩》的导演在《华盛顿邮报》的采访中称，如果有一天A24不搞电影，跑去开电影咖啡厅，他完全不会意外，因为这家公司就是如此的莫名其妙（random）。这番吐槽当然是个玩笑，他口中的“莫名其妙”的真实意思，更像是“天赋异禀”。

最开始，A24只是一家发行公司。三位创始人都是90年代独立电影的爱好者，在好莱坞电影日渐无趣的局面下，他们希望把更多有才华的创作者和作品推广出来。创始员工们靠着独到的眼光和一腔热情，签下很多独立电影，然后用尽全力做宣发。

在《GQ》2017年的一篇关于A24的采访中，靠演小众电影成功转型的罗伯特·帕汀森如此评论：“竟然有文章专门写发行公司，真是太疯狂了。疯了疯了。（It’s crazy that there is an article about a distribution company. That’s completely nuts.）”

作为一家发行公司，A24确实做过很多冒险，甚至是出格的事情。公司成立初期，他们的首发影片之一，《春假》，在曼哈顿试映时就有观众不断离场，但A24没有因此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全力推进电影的宣发。最终，《春假》成功为A24积累了电影业内的知名度。

还有不得不提的电影营销经典案例——为了宣传科幻惊悚片《机械姬》，A24在未经女主角艾丽西亚·维坎德（Alicia Vikander）允许的情况下，用她的照片开设了Tinder账号，通过和人聊天让对方去看电影。这一举动不仅惹火了Tinder，当然还遭到艾丽西亚的质问。

也许是因为《机械姬》后来表现出色，这个营销事件没有被过多追究，今天更是能被津津乐道。A24的营销人员在《GQ》的采访中回忆到，当年的工作理念是“别问允不允许，直接求原谅吧”，可谓非常的野性。

《机械姬》

A24有几个重要的转折点，一个是布丽·拉尔森（Brie Larson）凭借《房间》夺得第88届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同年，A24发行的《机械姬》以及传奇歌后纪录片《艾米》也跻身奥斯卡。

其后，A24正式参与内容制作的第一部电影《月光男孩》，一举获得了第89届奥斯卡最佳影片。这在当时同样是个极其冒险的决定，因为导演在拍《月光男孩》前只拍过一部1.5万美元的超小成本电影，但A24却愿意为他的下一部投钱。

回顾A24的成长史，实在有太多让人捏把冷汗的破格决定，不过这家公司不仅没有因此破产，反而获得了今天的成就，是名副其实的神话。但换个角度来说，A24创立的初衷，就是要做主流电影市场里没有的电影，做作者性强烈的电影，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些抉择也就不难理解了。

在今年的奥斯卡大获全胜后，A24已经准备好全面进军电视/网剧行业。继和HBO合作的《亢奋》成为Z世代代表剧之后，A24又和Netflix联手，即将于四月推出由知名单口喜剧演员黄阿丽、《米纳里》《燃烧》演员史蒂夫·元主演的黑色喜剧《Beef》。这部由亚裔主创的电视剧将带来怎样的故事，行内行外的人都很期待。

《瞬息全宇宙》

影评人波米在他的播客节目中提出一个视角，将《瞬息全宇宙》作为一个隐喻来看其身后的A24。显然，A24已经像一个多元宇宙一样，拥有丰富的作品和作者，他们彼此独立，却又共存于一个大空间。此外，A24还十分注重培养和扶持青年导演，比如前文提及的双丹和艾斯特都在A24的帮助下，做出了更有爆发力的作品。

从发掘小众电影、参与电影制作，到有意识地扶持导演，这家公司切实地改变了电影行业的格局，哪怕只有一小块。尽管媒体给A24戴上的桂冠已经足够多，多到再夸就有跟风吹捧之嫌了，但A24确实用十年时间，展现了一种令电影人和影迷振奋的可能性。

今天的这番景象让人想起三十年前，米拉麦克斯影业（Miramax）带着昆汀的《低俗小说》横空出世，它们永远地改变了电影和流行文化。

不管A24未来将走多远，它已经完成了最初的使命：“make Hollywood a little bit great again”（《GQ》语）。也祝愿所有热爱自己所做的内容的人，无论你做的是电影、音乐、书籍、播客还是文章，终有一天，能让所在行业变得更伟大、更有趣一点。

参考资料

How the indie studio behind ‘Moonlight,’ ‘Lady Bird’ and ‘Hereditary’ flourished while breaking Hollywood rules | The Washington Post, Sonia Rao

How A24 is Disrupting Hollywood | GQ Style, Zach Baron

A24 Knows How to Get People to Watch Its Films | Vulture, Sam Sanders

Marvel Fans Showing Franchise Fatigue, While DC Fans More Likely to Prefer Single Superhero Over Universe, Says New Fandom Study | Variety, Adam B. Vary

《瞬息全宇宙》的三破三立 | 公众号“四季办公室”，波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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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林蓝

监制：猫爷

封面图：《晒后假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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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我的豆瓣5星，全给了这家公司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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