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解｜减少误捕、增加渔民收入：巴基斯坦的解决方案

巴基斯坦沿海的瓜达尔，一只被渔具所困的棱皮龟在世界自然基金会巴基斯坦分会的监督下被放生。该物种在全球范围内面临灭绝的风险。图片来源：WWF-Pakistan

回想起2023年1月初救助一只濒危绿海龟的场景时，沙基尔（Shakil）眼睛亮了起来。

“我们撒下了渔网，焦急地等待着鱼儿入网，”这位渔民说。那天早上，他驾船到阿拉伯海深处捕鱼。“我们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并拖着渔网离船而去。原来是一只试图逃跑的巨大的绿海龟。”

“我们缓缓地拖动渔网，安全地将这个温和的巨兽放回了（大海 ）。看到海龟翩然游向深海，我们十分兴奋，”沙基尔表示。

他说，过去，“我跟其他渔民一样对这些动物毫不关心。”但2018年他参加了一个研讨会，用他的话说，这“彻底改变了我的想法”。沙基尔和其他渔民了解到了海龟、鲨鱼、鲸鱼等海洋动物在生态系统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以及他们的种群数量正在减少的情况。他们还学到了如何安全地释放捕鱼过程中误入其网的动物——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误捕”。

沙基尔住在巴基斯坦最大城市卡拉奇一个叫做易卜拉欣·海德利（Ibrahim Hyderi）的海边村庄。2016年开始，世界自然基金会巴基斯坦分会便在恩戈罗基金会（Engro Foundation）的支持下，在易卜拉欣·海德利村和附近的雷利·哥特（Rehri Goth）村开展“可持续渔业创业项目” （Sustainable Fisheries Entrepreneurship Project），旨在减少误捕，为渔民创造其他的谋生渠道，以提升巴基斯坦沿海渔业的可持续性。包括沙基尔在内有700多人参加了这个培训项目。

  巴基斯坦的“绝户网”

世界自然基金会巴基斯坦分会的海洋渔业技术顾问穆罕默德·穆阿扎姆·汗（Muhammad Moazzam Khan）表示，2012年之前巴基斯坦海域每年大约有2.8万只海龟和1.2万头海豚被渔具缠住。他补充说，几乎所有被困的海豚最终都因窒息而死。

汗告诉第三极，巴基斯坦近海活跃着大约2.1万艘渔船——其中信德省（Sindh）有大约1.3万艘，俾路支省（Balochistan）有8000艘。大多数使用的捕捞工具是刺网、围网和拖网——这些捕捞方式会无差别地将海洋动物困住，因此导致大量误捕。

2022年2月，卡拉奇的渔民正在整理刺网。这种渔网对渔获的选择性较低，会兼捕幼鱼和非目标物种。图片来源：Hasan Zaidi / Alamy

对于巴基斯坦的海洋生态系统而言，刺网的问题尤其严重。它们就像是在大片海域中筑起一道道由细网构成的密不透风的高墙，在捕捉目标鱼种之外，还经常困住大型海洋动物和小鱼。

根据联合国框架下政府间组织印度洋金枪鱼委员会（Indian Ocean Tuna Commission）的规则与协议，流刺网长度不能超过2.5公里。巴基斯坦虽也是该组织成员国，但卡拉奇大学（University of Karachi）海洋科学研究院（Institute of Marine Science）的助理教授绍伊布·基雅尼（Shoaib Kiani）表示，“我们的渔民使用的渔网有15到20公里长”。他强调，相关规则需要得到贯彻。基雅尼援引一份评估2012年到2015年该国刺网捕捞误捕数量的研究表示，巴基斯坦水域的鱼类种群数量已经减少了40%到70%。

为此，2012年世界自然基金会巴基斯坦分会在整个巴基斯坦沿海地区启动了“船上观察员项目”（crew-based observer programme）。汗表示，这一倡议向100名渔船船长传授了放生濒危海洋物种的知识，并利用公众认可和奖项激励渔民。据他介绍，过去11年中，在巴基斯坦海域共有113头鲸鲨、42条翻车鱼、7头海豚、5头鲸鱼、7条鲨鱼、96条蝠鲼科鱼类（双吻前口蝠鲼和魔鬼鱼）、34条海蛇、21条巨乌贼以及数千只海龟获救并被放归大海。

解救被刺网困住的小鲸鲨。图片来源：WWF-Pakistan

解救被误捕的幼年绿海龟。图片来源：WWF-Pakistan

  采用更加可持续的捕捞方式

“我们后来意识到，光是靠救助放生项目还不够，”汗说。因此，世界自然基金会巴基斯坦分会开始在改变渔具使用方面做工作。“我们吸收当地智慧，利用科学信息，在2015年试验了设置于海面2米多以下的水下刺网（sub-surface gillnet）。试验效果非常成功，鲸类（鲸鱼、海豚、鼠海豚）误捕数量降低了98%。”

2016年到2019年间，700艘巴基斯坦金枪鱼捕捞船全都改用了水下刺网。“随后，伊朗、阿曼和印度的一些渔民也使用了这一技术。” 

世界自然基金会巴基斯坦分会的社区发展高级官员纳迪姆·谢赫（Nadeem Shaikh）表示，2018年又引入了延绳钓（longline gear）。这种方法不使用大网，而使用一根挂着4000只挂饵钓钩的鱼线。

刺网捕鱼：渔网像帘幕一样垂挂在水中。图片来源：Marine Stewardship Council

延绳钓：船后拖着一根鱼绳，绳上每隔一定距离系着一个带饵钓钩。图片来源：Marine Stewardship Council

刺网投入使用前，传统延绳钓法也有很高的误捕率。海龟尤其容易撞上投放在海平面附近的鱼线，吞下J形的挂饵鱼钩。世界自然基金会项目为渔民提供了更不容易吞咽的“环形”鱼钩，与J形钩配合使用，并敦促渔民们使用不易吸引非目标物种的饵料，还教他们在捕捞海域海平面以下超过70米处架设鱼线，以降低海龟和鲨鱼的误捕率。

谢赫说，从世界自然基金会巴基斯坦分会的数据来看，2018年到2022年，12艘使用新设备和新方式的延绳钓渔船只误捕到6只海龟，并且这6只海龟全部被受过训练的渔民安全放归。除此之外，没有接到鲸鱼、鲸鲨或者海豚被困住的报道。

卡拉奇大学教授基雅尼认为，延绳钓和水下刺网是“合适的捕捞方法”。他表示，在采用世界自然基金会巴基斯坦分会相关措施的地区，受威胁物种和濒危物种被困的情况显著减少。他强调，仍需提升渔民的保护意识，并且政府也需要加强捕捞监管。

 一条使用延绳钓捕到的鱼。这条鱼将在当地市场上出售。图片来源：WWF-Pakistan

  新方法对渔民意味着什么？

虽然渔业在巴基斯坦GDP中所占比重不到1%，却为180万人提供了就业岗位。

世界自然基金会巴基斯坦分会的谢赫成长在一个边缘化的渔业社群。他说，当地人大多贫困，并且普遍缺少基本生活设施。他认为，延绳钓是提高渔民收入的一种重要的方式。

2018年，在世界自然基金会巴基斯坦分会可持续渔业创业项目的支持下，易卜拉欣·海德利有三位渔民在船上安装了延绳钓装置。穆罕默德·阿里便是其中之一。他告诉第三极，这改变了他的生活，他现在收入是以前的三倍以上。他说，过去他每年收入只有大约60万巴基斯坦卢比（约合2300美元），但如今一年可以赚到200万巴基斯坦卢比（约合7600美元）。深水延绳钓让他能够捕到更多大鱼，可以卖个好价钱。

  延绳钓与鱼类资源

谢赫表示，给一艘船安装延绳钓设备需要大约90万巴基斯坦卢比（约3400美元），其中半数费用由世界自然基金会巴基斯坦分会承担。过去两年中，又有15艘船安装了延绳钓设备，还有些渔民也自行改装了设备。易卜拉欣·海德利和雷利·哥特已有65艘渔船使用了延绳钓，大约980名渔民的生活得到改变。

根据谢赫的计算，与仍在使用刺网的同行相比，这980名渔民的收入几乎是他们的三倍。

到目前为止，巴基斯坦大约只有4%的渔船改用可持续捕捞方式。谢赫表示，让所有渔船改用延绳钓或者水下刺网并不可能，因为渔船使用的设备取决于它们要捕捉的鱼的种类。“不过，”他说，“我们正与政府部门密切合作，让渔民更有意识采用可持续捕捞方式。改变捕捞装置或调整当前的捕捞方式也需要资金。为此，我们已经让企业部门参与进来，为这些保护行动提供支持。”

海洋科学家基雅尼希望“通过为渔民提供适当的渔具、教育以及能力建设项目，可以帮助恢复不断缩小的海洋物种种群数量，并挽救濒于灭亡的物种。”

本文首发于中外对话海洋网站，英文版首发于第三极。

■ 沙比娜·法拉兹 （Shabina Faraz）是一名环境记者，拥有超过20年的新闻工作经验并获得相关奖项。

■ 阿西夫·阿里·桑德罗（Asif Ali Sandeelo），美国乔治亚大学人类学和综合保护学院的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