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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能救命的AED被安排在大街小巷

2023-03-23 10:0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2022年11月22日，卡塔尔世界杯上，丹麦队与突尼斯队的首发阵容中，丹麦队最后一位球员埃里克森进入绿茵场时，球迷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这位生在西方情人节因而被中国球迷称为“爱神”的球员，在2021年欧锦赛上曾“死过五分钟”。当时在没有任何身体接触和对抗的情况下，他突然倒地，心脏骤停。队医及时用一个“小匣子”现场心脏电击、心肺复苏，让埃里克森如今仍可以奔跑在绿茵场上。

图/EPA

这个神奇的小匣子，被称为“自动体外除颤器”，又叫AED。通过电击除颤来挽救心脏骤停患者的生命，称之为“救命神器”也不为过。如今日本把这种医疗设备安排在了大街小巷，比如东京的街头遍布了3.2万台AED，甚至比消防栓还要常见。

图/日本光电

在无价的生命面前，这些AED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据日本总务省消防厅公布的《救济·救助年度报告》，2020年在日本被目击到的心脏骤停患者有25790人。其中，被实施心肺复苏和AED的人数占58.1%。这些均是由普通人施救的。

图/ttanaka

普通人也可以实施心脏电击除颤？在号称AED人均拥有率全球第一的日本，还真有可能。

由王妃“代言”的AED

正如泰戈尔那首著名的《用生命影响生命》，日本AED的普及也源自生命的影响。

2002年11月21日，47岁的日本宪仁亲王在壁球练习中心脏衰竭，被紧急送入医院。由于入院前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虽然在院方的努力下暂时恢复了脉搏，但很快急剧恶化。最终久子王妃不得不同意去掉人工肺装置，宪仁亲王也不幸离世。

这件事如果再晚发生几年，宪仁亲王很可能会活下来。因为从2004年起，日本开始鼓励专业医疗人员在紧急情况下优先使用AED。到2017年，久子王妃干脆成为了日本AED基金会名誉主席。王妃说，“这是宪仁亲王留给我的一项任务与责任，我的余生要不断普及推广AED的使用。”

图/日本AED基金会网站 https://aed-zaidan.jp/index.html

日本之所以如此重视AED，不仅来自皇室的力量，更与日本人心源性猝死发生率较高有关。日本每年突发心源性猝死的人数约为7.9万人。平均到每天，相当于二百多人。这意味着在日本每七分钟就有一人死于心源性猝死。

对心脏骤停的抢救，医学上素有“黄金四分钟”的说法：在一分钟内接受正确有效的AED抢救，存活率高达90%；四分钟内开始抢救的成功率约60%；超过四分钟，心脏骤停会让我们的脑细胞出现不可逆转的损害；到第七分钟生存概率仅剩30%，九到十一分钟后约10%，而超过十二分钟则只有2%。

图/日本总务省消防厅

既然时间如此宝贵，是不是尽快拨打急救电话就万事大吉了呢？从日本多年的数据来看，还真不是这样。日本总务省消防厅紧急救援显示，从拨打急救电话到救护车到达所需的平均时间为8.9分钟，远超黄金四分钟。

不难想象，在东京这样人口密集的繁华都市圈，救护车抵达时间很可能因为交通堵塞而被迫延长。如果是在乡下人少的偏远地方，医疗资源有限，等待的时间也不会短。一味等待救护车和专业急救人员，对日本百姓来说，不如亲自动手，在救护车到来前紧急自救。

图/日本总务省消防厅

于是，在日本真就出现了一半以上的心脏骤停是由普通人实施心脏电击急救的。连日本AED网站上也写着：“医院的救助是二次救命，采取心脏复苏措施或AED救治，才是第一次救命。因此当发现忽然晕倒的病患时，不要等待，一定要采取紧急救助行动。”

一台AED设备的有效使用范围只有直径100米的区域。于是这需要日本在主要公共设施和商业设施中安装超过六十万台的AED。相当于平均每10万日本人配置AED数量为555台，普及率世界第一。相比之下，每十万人美国为317台，澳大利亚44.5台，英国25.6台，德国17.6台。

有了这么多的AED的同时，疑问也随之产生：施以援手的普通人，真的靠谱吗？

连日本小学生都要学用AED

2022年7月，一个日本普通家庭收到了小岩消防局送来的感谢状。感谢37岁的美广和她的丈夫正孝使用AED挽救了一名男子的生命，感谢他们9岁的女儿秀月绘制的AED地图。

图/每日新闻

正孝本身就是一位AED受益者，他在四年前的一场马拉松比赛中心肺骤停，被AED救回生命。从此这一家人格外关注AED。在江户川区东小岩小学就读一年级的秀月还查询了家附近的AED，绘制了AED地图。

图/每日新闻

原本只是给爸爸妈妈使用的地图，在紧急关头派上了大用途。正孝夫妻看到家附近有人心脏骤停，按照女儿制作的AED地图、直接冲进了大约120米外的公寓，拿到AED并为陌生人施救，直到救护车到达。

虽然日本法律条文没有明确规定人人都要会用AED，不过在中小学校的保健课堂上早已开始教学生们如何运用心脏复苏术CPR和自动体外心脏除颤器AED。

在东京都世田谷区的一所中学里，每学期都要组织孩子们来到体育馆，每人面前摆放一台AED。在专业人士指导下，孩子们半是好奇半是听话地摆弄着这个并不算大的设备。

图/NHK

连老师都没想到，AED和急救教育真的会在紧急时刻发挥作用。川崎市一位初中三年级的学生土桥龟治在晚饭后正和爸爸在客厅看电视时，爸爸忽然从沙发上跌坐下来，失去意识。

土桥龟治声嘶力竭地呼喊，并不能让爸爸清醒过来。土桥龟治通过之前学校组织的急救培训，判断出爸爸的心跳停止。他不敢抛下爸爸一人、离开家去寻找AED，除了拨打急救电话外，这名男孩忽然想到，“老师告诉我们，如果不用能折断骨头的力气去按的话，是没有办法让心跳恢复跳动的。”土桥龟治想着一定要让爸爸活过来，就拼了命地做心肺复苏按压。直到急救人员赶到，立刻使用AED除颤，让土桥龟治的爸爸的心脏再次恢复了跳动。

图/NHK

日本的学校保监会也定期组织AED培训，培训结束后还会发一个小卡片，证明履修了AED课程。目前为止，此类培训已覆盖15%的小学，57%的中学及72%的高中。

图/NHK

图/NHK

随着公共场所、公司、学校、旅馆等地AED的设置率不断提高，在日本考取驾照时专门有一门课是学习心肺复苏和使用AED。除了要求学员们对道具做一个小时的人工呼吸心肺复苏，还要去寻找附近的AED设备并使用。而在人员密集的商场和交通设施等地，日本的工作人员也需要定期接受AED急救培训。

通过方方面面的努力，让日本的普通人也可以使用AED施救。近年随着智能化的深入，AED也开始有了新的变化。

AED虽“傻”，却能救命

日本有一部急救题材的微电影《心止村湯けむり事件簿》，翻译成中文是《温泉酒店的心脏骤停事件》。

图/日本心脑血管学会

电影起始画面上有一个按钮“ENTER”，设计成了AED开关按钮的模样。点击之后就正式进入了故事，好像观众也在现场参与一样：一对情侣外出旅游，入住到一家不大的温泉酒店。到了酒店大堂，情侣看到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和一个老妇人正在吵架。几分钟后，老妇人的律师也赶了过来。随着争吵的加剧，律师由于心脏骤停倒在了地板上。接下来，一群人开始利用AED救命。

图/日本心脑血管学会

微电影中每一步都会抛出一个问题。每一个问题，给出10秒钟的作答时间，并且全程在记录抢救时间，提示时间与救治成功率的关系。电影会按照作答的结果进入下一个环节。答对了，电影继续进行。答错了，画面会提示正确答案。

图/日本心脑血管学会

图/日本心脑血管学会

问题从判断患者的情况，到拨打急救电话，再到寻找AED和使用，涉及了使用AED施救的方方面面，而电影最终在成功救活求助者后的一片喜悦情绪中结束。

电影中的AED是可以智能语音播报的。这是考虑到普通人在紧急情况下可能大脑一片空白，日本干脆把AED设计的非常智能，也可以称之为“傻瓜化”。只要开机，AED内置的语音提示会立即启动，用清晰、镇定且匀速的声音告诉操作者，接下来要怎么做。听它说，跟它做，第一次接触AED的普通人便可以救人命。

当患者突然倒地失去反应，施救者需要评估环境，保障安全，第一时间拨打求救电话；当患者失去呼吸或进入濒死喘息状态时，要立即对患者进行心肺复苏，同时打开AED并根据语音提示操作。

1. 解开患者衣物裸露胸部，并根据标识将电极贴片贴在患者胸部皮肤相应位置。一电极片放于右上胸壁（锁骨下方），另一电极片放于左侧乳头外侧，上缘距腋窝七厘米左右。电极片须与患者皮肤紧密贴合；

2. AED自动分析心律，并告知周围人员远离患者，避免接触患者，以免影响仪器分析心律；

3. 当AED建议除颤时，AED进行充电，再次确认周围人员均未接触患者，充电完成后按下橙色按钮“电击”进行除颤，患者表现为全身瞬间抖动；

4. 若AED提示不需要电击除颤时，如有必要，立即实施心肺复苏。同时观察患者的意识和呼吸情况，若患者未恢复，心肺复苏应持续进行。

5. 不要关闭AED，两分钟后AED会再次自动分析心律，确定是否继续除颤。如此重复操作，直至患者恢复心搏和自主呼吸或专业急救人员到达。

AED在日本的普及，并不是某一个名人、财团或者企业单枪匹马便可以做到的。日本作为岛国，地震、台风等灾害相对更多，出现心脏骤停的情况也会增加。于是日本又在应对灾难的普及教学中特别增加了心脏复苏、人工救助AED的内容，还将每年的7月1日设定为“AED日”。

为了让越来越多的民众知道自己身边有哪些AED可以使用，从2019年起日本救急医疗财团开发运营了“日本全国AED地图”。与民间自发上传AED设置信息的共享网站不同，这张“生命地图”是在日本厚生劳动省的指示下设立的唯一权威网站，日本每一台AED设备均绑定并体现在这张地图上。

“日本全国AED地图”除了可以查询据离自己最近的AED设备外，还根据每一台AED的使用年限推移和管理水平，以绿、黄、红、灰四种颜色实时呈现AED的具体使用状态，以确保使用者能找到有效的设备进行急救。其中，绿色是最好的状态，说明AED处于良好的管理状态，可以随时用于急救。其次则是黄色和红色，意味着年限虽长，但仍可以好好服务。这样颜色的区别，方便在施救前，选择最利于救命的AED。